出事
下午一行人又去青虎街逛了逛，却是并无其它发现，但也不是一无所获。
“小姐若是想寻字画，我倒是知道一处，就是偏远了些。”
“旧朝有位宫廷大家，名为沈午，楷书堪称一绝，却是英年早逝，而他有位关门弟子，如今在收藏界也是小有名号，手里面有不少他师父的好东西，许多界内人士慕名前去，但那人只说不收分文，但送有缘人。不过您也知道，这有缘人可遇不可求，据说最后得着宝贝的人不超过仨指头。”
沈午？纪玉怀长眉微挑，有些耳熟，似乎是他家那位老爷子提过的那位。
尹曼凝想了想，开口问道：“不知掌柜的说的那位先生家住哪处？”
览阁的王掌柜朝着尹府小姐笑呵呵道：“不是别处，正是白岩山。”
“哦差点儿给忘了，那儿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那位先生每逢七才见客，这不，明儿个正好二十七，要是错过了，估计就得再等些日子了。”
转过天沈絮握了握女儿的手，叹了口气，怎么偏偏是白岩山。千叮咛万嘱咐要走大路，又添了些人手，这才目送着几辆车子离了公馆门口。
还没过中午，沈絮的心里就开始发慌，又盘算了一番路程，暗自安慰自己没事。
到了快傍晚，终於有人回来了，却是只有一个。
听完那随从的话，沈絮撑着桌子，稳着声音对王妈妈说：“快给老爷打电话让他回来，孩子们出事了。”
等了快半个钟头，尹章疾步进了公馆，后面还跟着一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恰巧登门拜访的陈巍垣。
“伯母莫要急坏了身子，看样子白岩山那群人只是为了钱，既然没有开火，那便一切好说。伯父也请放心，白岩山如今只剩了些散落的山头草寇，我这便带人过去，把凝凝救回来。”
尹父看着大步离去的陈巍垣，眉头紧锁，缓声安慰着满脸泪水的妻子：“你在家里安心等着。”
事情恐怕没那么简单。
“管家，备车，带些人。”
而此时白岩山上，看着桌子对面这个山上的二当家一碗接一碗地喝酒，尹曼凝眉心微蹙。
“怎么了尹小姐，是不是看不惯我们这种粗人啊。”白石勇抹了把嘴，瞧着一身名贵料子的女人，嗤笑一声，“您能被请下车，在这儿稳当当地坐着，已经是烧高香了，还不乐意，真是千金小姐难伺候。”
并未接对面人的话，尹曼凝扫了一眼别无他物的石屋，淡声道：“一开始我也不知道你们为什么敢拦截尹家的车，如今看来，确实是酒壮怂人胆。”
似是被女人的目光戳中了什么，白石勇猛地将酒碗摔在地上，面目狰狞：“不过是个有几个钱的臭娘们儿，还敢看不起爷的地儿！”
“怎么，你觉得我该感恩戴德吗？”
白石勇紧攥着拳头，这个娘们儿倒是胆子不小，活了快三十年，他还没被女的甩过脸色，不就是长了身金贵的皮肉，要不是他大哥说这个女人动不得，他今儿个高低得让她知道知道谁才是这儿的天！
“行，你有种。”
看着明显在气头上的男人又坐了回去抱着酒坛子灌，尹曼凝长睫微垂。
看来他们的目的不是为了动她，可若单是为了钱，正如她刚刚所说，尹家的车并不是谁都敢截的。
脑海中闪过下午返回时被拦的画面，围成一圈的草寇比他们一行人多了一倍有馀，且各个手里拿着枪。
作为曾经占山为王的陈家，怎么会在剿匪之后允许有这么一群装备齐全的草寇存在。
她不信陈家会毫无防备。
尹曼凝抚了抚大衣的袖子，那便是一夥的了。
“若是为了钱，倒也不必那么大动干戈，与我随行的那些人你们可以放了。”
白石勇打了个酒嗝，冷笑一声，当没听见。
坐在破烂凳子上的女人突然擡起秾艳的眉眼：“特别是跟我坐在一起的那个人，他不是尹家的人，是无辜的。”
看眼前这位终於变了些神色，白石勇眯起醉眼，像是终於胜了一般咧嘴笑道：“我当是什么冰清玉洁的大小姐，原来是个破烂货啊，都跟你坐在一起了，能是什么无辜的，不就是你的姘头嘛。”
晃晃悠悠站起身子，一掌撑在桌子上，低头看向眼里似乎满是怒焰的漂亮女人，闷声笑个不停。
“我瞧那人长得人模狗样，估摸着床上伺候得不赖吧。”白石勇直起身子，啧了两声，“竟然能惹得尹家小姐如此牵肠挂肚，应该是有些本事在下面的。”
颇有些遗憾地摇了摇头，看着不再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低声道：“想见他吗？”
忽地又扯开嘴角提了嗓音：“下辈子吧。这会儿啊，估计连腿肚子都被啃得不剩一块了，尹小姐身处金银窝怕是不知道，这后山上的狼可凶着呢。”
瞧着那玉白的小脸上满是楞怔，白石勇这才放开声哈哈大笑，拎着空荡荡的酒坛踹开了门。
听着门上挂锁链的声音，尹曼凝敛了神色，唇角微抿，她想她现在需要理一理。
这人的话不能全信，他可能只是想看她惊恐屈服的模样，如果只是为了钱，没有必要动跟尹家有关联的人，得不偿失，根本没有任何理由。
可还有一种声音定格在思绪中，如果这次拦截不是因为尹家的钱，而是因为纪玉怀呢？
她潜意识不愿这么想，但事情似乎完整了起来。
陈家为何会突然发难，还是在药品之事暴露之际，他们现在的重心应该不在尹家，而是如何挽回声誉上，所以不是她之前所想的为钱为利。
是为了人。
尹曼凝心底微坠，而这一猜想在不久之后便得到了印证。
“什么！姓陈的小子带了那么多人来，他什么意思，过河拆桥？”
铁门又被踹开，白石连低喝了弟弟一声：“闭嘴！把枪拿好！”
转头沈着脸对凳子上的女人说道：“尹小姐跟我们走一趟，希望你配合一点，你也不想看到你那光滑的脸蛋上留疤吧。”
白石勇恶狠狠地在后面啐了一口：“妈的为了个臭娘们儿，老子还要丢了命不成！”
看着坡下的陈巍垣，尹曼凝神思突然有些空荡。
“陈参领，人我们给你带来了，怎么样，一根汗毛都不少，我们的东西带来了吗？”
大哥刚说完，白石勇又接着喊：“说好了，先给钱，再交人！”
听着上面的喊话，后赶上来的尹父看了一眼女儿额际的枪口，眼神微冷。
陈巍垣扫了一眼坡上的人头，右手一擡，两个士兵各自抱着一个箱子跑到近前，打开一翻便是满满当当的钞票。
看着白石连点了点头，陈巍垣示意两个士兵把箱子投上去。
算这小子识相，看来带这么些人只是为了虚张声势，做给那尹老头看的。
然而就这么一会盯着箱子的功夫，一声枪响，白石勇脸上炸开了花，随即便是白石连的吼叫。
尹曼凝腕间一痛，下一秒便被人扯着往寨子里退。
而耳边的惨叫声才刚刚开始，身边有一小半草寇突然拔枪向同夥，寨门大开，坡下的一部分人也开始往上冲。
尹章怒视着开枪的陈巍垣斥道：“你会害死曼凝的！”
他的部署不为外人知，陈巍垣压下烦躁开口：“伯父放心，凝凝会没事的。”
白岩山这窝土匪是他祖父的部下残留，老的已经死了，只剩下两个小的不愿被招安，祖父念着往日恩情，便也随他们去了，只当养些闲人。
但这两兄弟的胃口近几年愈发大了，且听寨子里的暗报，二人多次出言不逊，既然对陈家无用，留着也是个祸害。
药品之事让他承受了父亲的雷霆怒火，若是这次清了白岩山，杀了纪玉怀，救了凝凝，便是一石三鸟都说少了。
看着看着却是皱了眉头，他的部下还没有发出救下凝凝的信号，这不可能。
刚带着人跑出混战区，白石连扣着尹曼凝的脖子在一个大树桩旁转了身，看着前面倒下的一个个弟兄身影，恨声道：“看着痛快吗，为了你一个女人，我弟弟和那么多弟兄，全都没命了，就为了你这么个不知廉耻的女人！他陈巍垣真是好样的，敢使诈，我去他八辈儿祖宗！”
尹曼凝被迫微昂着头，定了定声音：“我也不想这种事情发生的，我跟陈巍垣没有任何关系，跟我一起来的那个人是我的未婚夫，他现在在哪儿？”
白石连绷着额头的青筋，用枪拍了拍控着的白嫩脸蛋，看着瞬间浮现的红痕，阴笑一声。
“还真是一对亡命鸳鸯，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到时候我送陈巍垣到地府跟你们再续前缘。”
说话时混战区已经渐渐消了动静，晃神间尹曼凝看到陈巍垣提着箱子带着手下，迈步靠近她前面为数不多的山匪。
陈巍垣看向站在最后的白石连，眼底浮起高下已定的笑意：“你现在只有两条路。要么，拿了钱，离开雁陵城，要么，不拿钱，死在白岩山。”
视线微低，看到了他的凝凝，看起来没受什么伤，只是发丝有些凌乱，瞧着那娇弱模样，恐怕是已经六神无主了。
但他保证，这是最后一次。
看在这两个窝囊废手脚还算听话的份上，他便给他们留个全尸。
气氛一时间有些胶着，片刻后尹曼凝感觉到脖子上的手慢慢松了力，身后传来一声沈闷的重声。
“两边分开，给我们这位大小姐让路！”
尹曼凝缓缓地提了步子，思绪似乎生了锈，她已经无法辨别现在这场交换的真伪，看着不远处递出箱子的人，她的视线变得有些模糊。
她果然，从未了解过这个人。
他是个疯子。
他真的杀了他。
前所未有的失措感席卷了杂乱飞舞的神思，她觉得身上的大衣好重，快要压得她喘不过气了。
他真的死了吗。
她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