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肉计
端的是毫不不客气,尹章扭头朝妻子不赞同地看了一眼,一副阻拦的意思,却是没了下文。
“内子爱女心切,陈兄不要见怪。”
见人脸色没了来时的和悦,叹了口气:“陈兄你也知道,我就这么一个女儿,从小娇生惯养,经此一事,难免会心生惊郁。”
“所以我想,两个孩子,能不见还是别见了。陈兄以为呢?”
自家儿子办了蠢事,现在人家女儿惊魂未定地坐在面前,难道他还能强逼不成?
陈景扯了扯嘴角:“也是。”
说完朝陈安擡了擡手:“不是说要给书?”
沈絮皱着眉头往那边看了一眼,没完没了了?
尹曼凝压着她娘的手,撑起气力:“小安随我来吧,我正好也有书给你。”
看着他这个儿子跟在尹家女儿身后去了二楼,陈景喝着茶平了平心绪,一个儿子没用了又如何,他还有另一个,尹家这根线绝对不能断,只希望他这个儿子,能不辜负他的养育。
这应该是一个很好的开始,陈安按了按书角,他崭新人生的开始。
书柜前的女人一身素色衣裙,浓乌的发丝蜷落在那皙白的脸颊,削瘦的肩头,纤柔的腰身。丰肌秀骨,深浅皆宜,便是如今这般孱弱情态,也只是更添了一丝靡滟。
这般婀娜尤色,直到今日他才任自己仔细观赏,当真是错过良多。
“这本杂记我记得你之前便提起过,寻来有一阵子了,一直未得空,这次倒是得了机会。”
女人酥缈的声音落在只有他们二人的藏书房里,陈安笑了笑:“没想到尹姐姐还记得。”
尹曼凝回身将书递了过去,粉唇微弯:“礼尚往来。”
“尹姐姐,真的没事吗……”青年有些迟疑地开了口:“我很担心你。”
见女人找书的动作顿了顿,陈安慢慢低了语气:“我听说这次情况很危险,只知道是大哥闯祸了,旁的……父亲也没有与我多说。”
“便是这些,也是刚刚在下面听出来的。”
说着嘴角泛起苦涩:“是我没用,帮不到什么忙,也弥补不了什么。”
似是哽了一下,转而语气又扬了起来。
“不过看到尹姐姐没什么大碍,我就放心了,只希望你能够好好休息,另外……”
身后突然一阵沈默,尹曼凝放下手中的书,侧身看去。
便见方才话音轻松的青年像做了坏事被人发现一般,慌忙抹了下眼偏过头去,然而眼眶的红意却是暴露了一切。
“刚才……什么东西落眼睛里了。”
闻言尹曼凝轻唔了一声:“这里每天都有人打扫,看来是今天有仆人偷懒了。”
“不是……”刚转过头就看到一双覆着莞意的水眸。
“那是什么?”
“……我怕你会厌屋及乌。”
说话间,一滴水珠拒绝了眼睫的挽留,直直地穿过了窗外透进来的光束,落在了浅色的地毯上。
女人望着比她高出一截的俊丽青年,粉唇微启,终是软了声音:“那是我和你大哥的事,与你并无牵连,你不必担心。”
接过秀手里的帕子,青年压着迟来的难为情,低着介於男孩和男人的声音道:“我知道大哥和尹姐姐情谊深厚,我自然是挨不上的。”
仿佛看到一只耷耳大犬一般,女人有些无奈:“我并无此意,我和你大哥,不会再有联系了。”
眼帘微擡,女人面上并无太多波澜,陈安拿着帕子的手指收了收。
“原来是真的……所以昨天母亲请来王家小姐真的是为了大哥……”
青年的喃喃低语一字不落地散在了空静的书房。
见女人眉间微惑,陈安支吾着继续道:“就是上次在酒楼的那位,盛兴酒庄的千金,是母亲的娘家侄女,听说……母亲挺喜欢她的。”
尹曼凝垂下眸子,这位倒是听说了不少东西。
“不过大哥不喜欢她,昨天好像又把她赶出去了。”
女人眼睫颤了颤,并未应声。
陈安眸底微暗,慢了语调:“我大哥这几日经常喝酒,好像很不好,王小姐也拦不住,尹姐姐真的不去看看吗?”
“小安。”字里行间仿佛勾勒出熟悉的画面,女人淡了神色,“既然如今我跟他再无关联,这种话便不要再说了。”
“尹姐姐!”青年有些着急,攥住了女人的细腕,“我……不是我想问的。”
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手指,陈安声音生了些哑:“我不问,便见不到你了……”
“父亲说,如果我不问,以后就不用来尹家了。”
尹曼凝看了看似是有些坦率过头的青年,浅声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陈安近前一步,背光的暗影笼在女人身上,浸湿的眼睫微微低垂:“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不是小孩子了。”
“尹姐姐,我想见你。”
“我是你这边的。”
不是陈家,不是尹家,单单是你。
听到这句略微置气的宣言,女人望向面前人认真的面庞,良久偏了目光,似是听了进去。
“那日后我若是来尹家,姐姐会见我吗?”
尹曼凝轻轻撇开手腕,道了句自然。
“太好了!”
忽然被拥入一个陌生的怀抱,尹曼凝的神思空了空,随即就要挣开,然而下一瞬便掉进一双平静的桃花眼。
“抱歉尹姐姐,我太高兴了。”
似是还没发现来人,青年还想伸手锢住女人的肩头。
尹曼凝侧身躲开陈安的动作,往门口刚去几步,却见门外的人走了进来。
“怎么下床了,扯着伤口可怎么好?”
纪玉怀看着身前查看伤口的女人,只是面露无奈。
“哪里便那般脆弱了,这么说也不怕别人笑我。”
尹曼凝擡头看了一眼,又接着调弄纱布。
“纪大哥好,我们之前见过的。”看着面前这幅和谐的画面,陈安牵起嘴角,“我是陈安。”
“多谢你救了尹姐姐。”
面对这位刚刚弃暗投明的陈家人,纪玉怀自是听出了他话里的远近亲疏,年纪不大,心倒是不小。
“不必言谢,再继续提下去,你这位尹姐姐又要哭鼻子了,届时难办的可是我。”
说完便挨了一轻捶,男人覆着胸口的纤手但笑不语。
“纪大哥是来寻尹姐姐的吗?抱歉,我只是有很多话想跟姐姐说,耽误了些时间……”
不远处的青年面露愧色,纪玉怀长眉微低,拢了拢胸前人的长发,温声回道:“只是到了换药的时间,有些不方便。”
换药?陈安刚想开口,却被截了话头。
“小安,书都放在那里了,你若有什么需要可以自取,我们便先走了。”
陈安只能应了一声,朝纪玉怀回了一笑,目送着两人离开。
书房内仍是片刻前的幽静,却因少了那枝清娇,让人失了兴致。
看样子这纪玉怀还是全须全尾,却是让他有些意外。
听收拾残局回来的士兵们闲聊,那后山的狼可是死了不少,而那狼嘴边挂的血肉也是不少,活像是被杀前被人投喂着饱餐一顿似的。
江州纪氏,倒是名不虚立。
二楼客房内,尹曼凝看着府医揭开纱布,露出一层深过一层的红印,气息乱了一瞬。
“清清若是害怕,可以不看的。”
尹曼凝坐回床头,用帕子拭去男人额际的薄汗,轻声开口:“我不过来看着,岂不是对不起纪少东家方才的苦肉计。”
触及女人眉间颦色,纪玉怀嘴角勾起,拢着素手靠着床头应道:“我也只是现学现卖罢了,浅显一些自是理所当然,还望清清有个原谅。”
尹曼凝垂下眸子,没有接话,待府医换完药出了门,这才起身去桌前湿了帕子。
“陈安是陈家二房的私生子,此人心有沟壑,似敌非友,惯於使心用幸,热切於与尹家往来。如今陈巍垣被关,陈家将他置於明面,若是他手段得当,未必不能立足於二房。”
正如陈家不想丢掉尹家这棵消息树,尹家也不能割去陈家那片权力网,至於能制衡多久,端看两家是想如何维系那根身处风雨的绳索罢了。
“原来清清是为了收集情报,我还以为是……”男人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双手撑在桌边,偎在她的耳边,“心悦於那声姐姐。”
随着话音落下,一阵酥麻从耳根蔓至全身。
纪玉怀看了看女人粉嫩的耳珠,眸底聚起一丝玩味,握住身前的腰肢,将人反身扣至怀中。
“不喜欢吗,姐姐?”
尹曼凝轻咬下唇,擡手遮住面前人欲再张的嘴,这人简直如邪魅一般,分据两貌,惑人作祟,她不要再听了。
见怀中人拒绝之色溢於言表,纪玉怀暂歇了想法,不过,如此乖怜情态,只见这一会可不行。
勾下玉指缓缓流连:“倒是不知清清有这么多哥哥弟弟。”
“怎么不见清清唤我?”
手上的温热触感若即若离,尹曼凝抑着心头异样,定了定神:“我觉得阿衡便很好。”
“清清是在说人,还是称谓?”
看向她的眼眸仿佛要摄人魂魄,女人不觉细弱了声音:“都很好。”
“既然这么好,清清有奖励吗?”
怀中人似乎已经偃旗息鼓,只投来涟涟目光,纪玉怀却是不想收手。
“清清不说话,我便只好自己来取了,总不能样样都不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