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成全
擡了擡手,胡乱挣扎的人被拖出了房间,只留下一地横尸。
走在最后的元顺看了一眼靠在椅子上闭目不语的自家爷,关了灯,留了门。
这套既是已经下了一半,他这个局中人自是没有走的道理,纪玉怀眉眼微擡,露出浅漠的眸色,就看有谁前来捉奸了,也不知道一辆汽车,能装下多少人头。
要是装不下可就有些麻烦了,最重要的落幕,他可不想让他那位错过任何一个角儿。
唔,可大小姐自幼便是千娇万惯,万一吓傻了可怎么好?
黑暗中蓦地响起一声轻笑,傻了也好,傻了便不会再想着如何将人诱骗到手,再随意地丢至旁处。
纪玉怀原本想得很好,这世上,还没有人能在愚弄他成功之后全身而退。
然而等到那抹身影出现在门口的那一刻,之前所有的念头都似乎失去了意义。
胸前结痂处覆传来的每一丝痛意无不在昭示着,便是知道她是这样的人,他还是舍不得动她。
他觉得有些可笑,他厌弃这样的想法。
他成了他曾经最不以为然的那种人。
门缝透出了些许微光,晕出了那个站在门口的身影,男人支着额际分出了些耐心,然而却没有等到外面传来更多的动静,扶手上的指尖随着思索又轻点了几下。
没过多久,一阵断碎的呜咽声隐隐传来,纪玉怀闭了闭眼。
她果真是,惯会让人回心转意的。
他不应该就这么放过她的。
但耳边那虚颤的泣音让胸口的疼意更往深处去了。
良久,男人半掀眼帘。
罢了。
“是陈安……”
仿佛在追求一个没有结果的圆满,尹曼凝听到自己将婚宴那天的情景事无巨细地,一字不漏地说了出来。
“……我说过,尹家的事用不着他插手的。”
最后一个字说完,尹曼凝看着男人衬衫上的第二颗纽扣,眼神有些涣散:“我应该告诉你的。”
似乎已经预见到了最后的审判,女人垂下秾楚的眉眼,心中涌起一阵繁芜的惋惜,惋惜这份脆弱的,即将被她亲手打破的宁静。
她之前有过很多担忧,一旦她的私念大白,两家可能从此不相问闻,甚至埋下旧仇宿恨,而这一切暗患全都只是源於她的瞽判妄举。
而现在,她或许分辨出了她有口难言的另一种原由,她怕他怨她。
连一个外人都能看出来,他舍命救来的未来妻子,根本就是不值得的。
便是先前被蒙蔽一时,作为经多见广的纪氏少东家,一旦从短暂的虚缈情致中脱身,还能有什么不清楚的,又如何能忍受别人这般作弄。
她早该明白的,那些她未曾想过会面对的温情,再是馨浓,终究是留不住。
“所以,清清不知道今日之事?”
什么?
“看来那杨友度着实狡猾,倒是险些让我误会了清清。”
女人慢慢擡起颤动的眼帘,终於试着看向那双桃花眼。
“你……”
“清清方才在门口,怕不是吓坏了。”
说话间已偏离了她原以为的去向,女人蹙起一丝茫然,但还是下意识应了声:“我不确定陈……我以为,他要杀了你。”
垂眸看着怀里人不觉落下的泪珠,纪玉怀控了控手,那陈安,着实多馀那条命。
不过死前也算办了件能看的事,若是没有今晚,他还不知何时才能等到眼前人向他透露些壳子里的真心。
尹曼凝只见男人听完她那句话便靠在床头,虽仍未松开她,却是耷着眼帘不再说话。
“阿衡……还有什么想问的吗?”
轻软的声音衔着一丝挣扎飘至耳边,纪玉怀动了动纤腰上的手指,语气温缓:“清清怎么不问问我,那陈安到底做了什么?”
面前这个男人又恢覆了与往常一般的神色,尹曼凝抿了抿唇,她有些看不懂了。
但事到如今,她不能再装作若无其事,放任对私念的自专妥协。
这一切早就该结束的。
“其实那王嬨所言……”
“不过是她一己妄断罢了。”纪玉怀施了些力,将人扣至胸前,“外人又如何能知晓我们的事,你对我的心意,我再是清楚不过。”
听着男人和稳的心跳声,尹曼凝感觉蕴积许久的气力在逐渐溃散。
“旁人说什么,我自是不在意的,倒是清清现在对我不闻不问,让人很是伤怀。”
慢慢揪上男人胸前的衣料,尹曼凝想,他不该这样说的。
这些话只会让她觉得,他们二人可以一直这么相安无事。
就好像这是一场再普通不过,会得到所有人祝福的婚事。
“……他做了什么?”
纪玉怀抚上怀中人的侧脸,手指微移:“他应是指使杨友度给我下了药,又找了一堆女人,或许现在还在饭店外面等着做捉奸之人吧。”
听到下药,女人的神思紧了一瞬,话音刚落,便支起身子,看向面上无甚异色的男人。
“我去叫府医进来。”
“清清。”纪玉怀眼底不禁浮起点点无奈,“若是真需要大夫,你现在便看不到我了。”
漂浮的思绪稍稍回沈,女人眉间微松,唇角牵起一抹涩意。
“是我的错。”
这般情状当真是可怜极了,教人觉得仿佛下一秒眼前人便要诉出未言的无尽追悔。
但他不会心软的。
男人手上收了收,垂首触上怀中人的额侧:“清清这句倒是显得我接下来的话有些趁势进尺了。”
“我想七日后成婚,清清可愿?”
果然是夜长梦多,这位已经蔓生了与之前相左的心思,但可惜,他不想成全。
所谓一期无常,世间事哪能处处都如她所愿,他想他这位应是也明白的。
望进那双似能动摇人心的眼眸,尹曼凝感觉刚未完全平静的思绪又开始混乱起来。
“你说什么?”
“清清不必担心婚礼的各项事宜,我会安排好的。”
“不……”女人眼睫微低,抚下握在她腰间的手,缓缓站起身,“不可以。”
纪玉怀跟着站了起来,拦腰阻住女人欲向后退的步子。
“清清是觉得,我配不上你了吗?”
男人面上闪过伤痛:“我没有碰她们。”
“不是……”尹曼凝忍不住轻触上面前人微垂的眼尾,轻声道,“不是的。”
纪玉怀覆上那只微凉的手按在胸前,低声道:“那便答应我。”
尹曼凝就这么看着那双桃花目中的倒影,心中的纷郁终是随着泪珠跌落在纠缠的衣衫上:“你会后悔的。”
男人叹了一口气,拥人入怀:“我说过,清清不要后悔才是。”
虽是听了小姐的话要避开主楼,但院里就这么些人,这点动静怎么瞒得过去嘛。
青婵跟刚吃了晚饭的两位主子前前后后说了一通,这才得了吩咐带着王大夫去了小阁楼。
“大晚上的,不会出什么事吧……”
尹章抖了抖报纸,轻哼一声:“那你倒是去看看啊,连小女儿家的谎话都能信。”
“我这不是后来就赶紧找人在后面护着了嘛。”沈絮白了丈夫一眼:“说的跟不是你女儿一样,你怎么不去?清清一看就心里有数,我可不想当碍眼的人。”
“有青婵和王大夫在着,应是出不了什么事。”
沈絮听着点了点头,接着拿起采买的玉坠对着光观瞧,嘴上念念有词:“孩子也长大了,他们的事情咱们这做父母的也是难说,况且我瞧玉怀应该也不是那样的人。”
闻言尹章又哼了一声,这还没成女婿呢就说好了,但也没还嘴。
二老的这番话若是现在让他们的女儿听到,怕是要立刻提出异议。
“好像……有人敲门……”
趁着短暂的喘息时间,女人断断续续地提醒着身下锢着她腰肢的人。
一声微脆的分离声在床边响起,纪玉怀垂眸看向勾着他脖颈匀息的人,眼尾因他泛起的红意还未褪去,视线却已经移去了门口。
看来平时他是好说话了些,才会让她在这种时候还是对他似有若无。
随着一声轻呼,转眼间女人便被身下的那双手托了起来。
“真的有人……”
旗袍的前摆已被掀至腿侧,而她只能紧紧攀附身前的男人才能稳住身形,尹曼凝之前从来没想过这种迷乱的姿态会发生她身上,还是在随时可能有人进来的情况下。
早知会出现这般情形,方才她就不该一时心软,听信这个人的话。
不久前,小阁楼的卧房里。
“婚事的问题解决了,现在该解决我的问题了。”
感受到耳边的热意,尹曼凝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不需要大夫,他还没说那药他吃了多少。
听到略显急促的问询,男人眼尾微弯,将人打横抱起,坐至床边。
“只是按往常挨了挨嘴,我倒不至於谁敬的酒都喝,不过那药力不小,像是沾上便有,看来清清这位交往密切的书友还是有些本事的。”
闻言女人抿了抿嘴,轻声说:“只是传阅了些书,不算密切……”
纪玉怀语气平平:“只是如此,便对我下此毒手,如果是以后成了婚,怕不是要将我千刀万剐了。”
拢住怀里人微凉的手,温了声音:“当然这不干清清的事,陈安心思不少,清清以后还是小心为妙。”
看来她家往日对陈安的底细查少了,倒是不知他还有这么多门路,女人垂下眸子。
“阿衡真的没事吗?”
尹曼凝有些不放心,看向掌心偏烫的男人。
被怀中人的盈盈目光注视着,纪玉怀轻摩了两下手中的细指,最终搂过人埋首在皙嫩的颈窝里。
“抱一抱便好。”
那会儿说什么抱一抱便好,现下门外还有人,尹曼凝看着面前毫无心虚之意的人,坚持道:“我真的听到敲门声了。”
“清清总是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