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秋节照常上班,没胃口吃早餐,一直忙到午饭的时候胃终於受不了了,低血糖也有些犯。
但是盒饭送到他手里,他看着油腻腻的菜又实在吃不进去,只随便塞两口白饭垫肚子。
最后实在难受,还残馀着昨晚的反胃恶心,他放下盒饭,匆匆朝员工厕所跑去。
曹慧颖在后面喊他,“小谢,怎么了!是有急事吗?”
谢秋节听不见,只顾朝着厕所跑过去。
一个男员工边吃着盒饭边说,“你说谢秋节这耳朵到底是什么毛病啊?我上次就随口问了他一句,他直接就对我拉脸了。”
曹慧颖说:“吃你的饭。”
“嘁。”男员工不满,语气不屑,“你那么照顾他干嘛,看上人家脸了?要我说谢秋节除了长得好看点还有什么用,跟个小白脸似的,天天臭着个脸话也不说,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怎么他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店长有点关系,怎么招了个残疾人进来。”
“背后说人很好玩吗,你一个大男人牢骚怎么那么多!”曹慧颖生气了,谢秋节是有点残疾,但他很上进。
曹慧颖是看着谢秋节从学徒做到现在,也知道他因为耳聋付出了比别人更多倍的努力,他都那么努力了,凭什么因为人家残疾就一棒子打死他。
做烘焙和饮品,听不听见有什么关系,只要人家手艺好就行了。
“残疾还不兴人说了。”
谢秋节蹲在厕所旁,脸色苍白得吓人,止不住地呕吐,吐了大半天也只有早上的麻薯和那两口白饭。
胃里泛酸,明明也没吃什么东西,但就是很难受。
他不知道自己在厕所旁蹲了多久,只觉得胃都快吐出来了。
有人似乎在他后背拍了拍,手掌温暖,动作很轻,带着安抚意味,跟谢父用手抽在身上的时候明显不同。
他闻到那个人身上的味道。
但他不想让夏犹清看见他这样,推了夏犹清一把,语气不善,“走开。”
他撑着膝盖慢慢站起来,眼前有些发黑,脚步虚浮,连忙伸手去扶墙。
有人更快一步拉住了他,夏犹清扶着他,神色担心,“怎么忽然不舒服?”
谢秋节眼神茫然地看他,有重影,看不清他在说什么。
但是夏犹清为什么不生气?他都那样赶他了。
夏犹清递给他一张纸巾,边朝门口喊,“颖姐,他没事,别担心,可能是吃坏东西了,我等会儿带他去看看,你能不能替他向店长请个假。”
曹慧颖吐出一口气,放下了心,“好,你带他去医院,我跟店长说一声。”
谢秋节不想让夏犹清靠那么近,哪怕被他扶着都在挣扎,不过人本就虚弱,夏犹清力气还很大。
他几乎是被夏犹清强制性地架到医院。
“别管我。”
谢秋节强撑着力气挣开了他,唇色泛紫,额头密密麻麻地出冷汗。
谁都别管他,他就是想找个地方静一静。
他有时候真的很讨厌这个世界,这个世界有太多不公平,有太多不如意,有太多不得已和妥协。
夏犹清将他按到医院长椅上,不管他听没听见,“呆着别动,我去给你挂号。”
谢秋节没心情读唇语,闭上眼睛谁也不想理,他现在觉得当个聋子也挺好,只要闭上眼睛就听不见看不着。
那这个世界都和他没关系。
夏犹清替他挂了号,看着护士给谢秋节扎针挂葡萄糖。
护士说:“低血糖症状,还不是太严重,注意休息,适当地补充糖分,吃温热软糯的食物,会稍微舒服些,年轻人还是不能太折腾,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夏犹清一一应下。
护士走了,他坐在谢秋节身边,想跟谢秋节说话,谢秋节闭着眼睛,就差脸上写着“别理我”几个字。
夏犹清无奈,离开了。
谢秋节察觉到身边的人离开了,才睁开眼睛,他仰头看葡萄糖从针头进入他的静脉。
几次伸出手想将针头拔了,他只想回家睡觉,睡一觉就好了,睡一觉就过去了。
最终不知出於什么心理终究没有走,又来了一位挂水的病人,没有那么多病房。
他和那个女生坐在同一个椅子上。
女生表情呆滞,双目无神,和他同样的面色苍白,拿着手机不断翻看聊天记录,最后不知为什么竟难过得直接哭了出来。
她连哭都是安静的,只一个人默默地掉眼泪。
谢秋节终究是不忍,沈默地递给女生一包纸巾。
女生楞了楞,泪眼朦胧地看向他,良久才接过纸巾带着哽咽声说谢谢。
女生在一旁默默擦眼泪,谢秋节不擅长说话,也不想说话。
两个人坐在椅子一边,各自沈默。
眼前忽然递回来那包纸巾,谢秋节说:“不用还。”
女生没多跟他客气,又抽出一张擦眼泪,眼睛哭得红红的跟他说:“同学,你也是一个人来医院吗?”
“……”
谢秋节不想解释,勉强点头。
“那你女朋友呢?”女生又问,看起来很委屈。
“……”
谢秋节:“没有女朋友。”
女生用一种同病相怜的眼神看他,想起什么又更难过了,声音还有细碎的哭腔,“我也没有男朋友了,我男朋友跟我闺蜜跑了,我连闺蜜也没有了。”
可能是觉得跟陌生人说这些很安全。
女生一边忍不住掉眼泪一边说:“我跟我闺蜜认识三年了,我对她那么好,她为什么要勾引我男朋友……呜呜,我什么都跟她说,我男朋友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都跟她讲,我怎么也想不到……”
“呜呜……最后她会跟我男朋友在一起,我男朋友也是,追我的时候说只喜欢我一个,结果一转头就跟别的女人在一起,那个人还是我闺蜜!”
谢秋节:“……”
谢秋节怎么也想不到原来真的会有这么狗血的剧情。
再一想自己,觉得再狗血都正常,生活不就是充满狗血吗?
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应女生,就沈默地当她的树洞,只偶尔“嗯”一声表示自己在听。
女生最后可能是哭累了,倾诉出来后也没那么难过,红着眼睛对谢秋节说:“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话。”
“不用。”
谢秋节也想谢谢女生愿意跟他说话。
他聋了之后没什么朋友,学校里没什么人愿意跟他说话。
情绪或许是真的需要倾诉和被倾听的。
药瓶里的葡萄糖注射液还剩下小半,谢秋节想问夏犹清一共多少钱,刚拿出手机准备给夏犹清发消息转账。
夏犹清却回来了。
依旧是那副随性的休闲打扮,额前的碎发被汗湿,像是匆匆跑上来的,今天他的手里没有相机,提着一袋饭盒似的东西。
似乎是看见谢秋节还医院在吊葡萄糖,瞬间松了一口气。
夏犹清终於到了谢秋节面前,谢秋节却茫然眨了眨眼睛,“你不是走了。”
夏犹清没回答他,自顾自地将袋子里的东西拆出来,甜牛奶和白粥。
盖子打开,米香从密封的盒子里飘出来,瞬间吸引了谢秋节的胃。
“护士说你要吃清淡温热的食物,我吃过这家的粥,还不错。”夏犹清将勺子递给谢秋节,“中饭不是还没吃,下次不想吃就别勉强,试一试这家的粥,你要是不喜欢就算了。”
他的表情看起来很耐心,语气也轻,有着让谢秋节抗拒不了的温柔。
谢秋节害怕这种人。
他遇上夏犹清,温柔都是犯错。
谢秋节就那么楞楞地看着他,他不明白夏犹清为什么要对他那么好,他们才认识三天,只是一个陌生人。
他只是缺一个模特吗?
他对他以前的每个模特都会这么好吗?
“看着我干嘛?”夏犹清挑眉看他,“难不成要我喂你?”
谢秋节回过神来,摇了摇头,终究是不敢开口不敢问。
他说:“谢谢。”
夏犹清只是笑了笑。
白粥被盛在塑料碗中,很普通。
清香的米味却很诱人,白色的米粒煮到绽放,犹如一朵朵白色的花,粥水交融,熬成了浓厚的米浆。
浓稠香甜,米脂充斥着整个口腔,软糯到刚刚好的程度,最原始的美味从唇齿流连而过,进入胃里。
如同暖流缓缓淌进心里,谢秋节觉得整个人都舒服了。
他一边缓慢地喝粥,一边跟夏犹清说:“夏犹清,你之前说的还算数吗?”
“嗯?什么?”
“我给你当模特。”
夏犹清轻轻捏了捏他的手臂,手背上连血管都那么清楚,很白很瘦,虚弱的时候像个易碎的瓷娃娃,“你不是面瘫吗。”
谢秋节:“……”
夏犹清看见他的表情,笑了,“一直算数,但我想知道你怎么突然愿意了,我不希望你是因为我帮了你感动才答应我,那不利於我拍摄。”
其实一直愿意,只是没有逼迫他的外力。
他现在很缺那笔钱。
“我没那么好心。”谢秋节说,语气淡淡,“就是缺钱而已。”
而旁边的女生在看见夏犹清体贴入微地给谢秋节送粥,轻声说话时,表情一瞬间僵住了。
刚才这位男同学说什么来着?
没有女朋友。
没丶有丶女丶朋丶友!
恍然之间,她明白了什么。
白粥的米香味从旁边飘了过来。
原来小丑竟是她自己,一时之间悲从中来,男同学都有男朋友了,男朋友还给送粥,小意温柔,而她男朋友却跟人跑了。
呜呜,白粥怎么那么香。
似乎是旁边的目光太幽怨,谢秋节心有不忍,忍不住解释了一下,“刚才确实是一个人。”
他没想到夏犹清会回来,还会给他买粥。
女生用羡慕的眼光看他的白粥。
夏犹清有点疑惑,谢秋节竟然还跟人说话了?
他无声地用唇形问刚才怎么了。
谢秋节凑到他身边小声说,“跟男朋友分手了,感冒一个人来医院。”
女生问夏犹清:“你刚才是去给这位同学买粥了吗?”
谢秋节忍不住咳了一下,差点把粥洒了。
同学?
夏犹清不明所以地点头,又转头跟谢秋节说:“慢点吃,我又不跟你抢。”
呜呜,别人男朋友为什么那么好,长得帅就算了,还那么细心,又有点难过了,她男朋友到底是什么品种的渣男。
似乎是理解了女生的意思。
夏犹清说:“如果你饿了的话,可以点外卖,这家有外卖服务。”
女生心里哭唧唧地拿着手机点外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