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秋节醒来的时候,后脑勺微微发疼,眼前一片白,意识也不太清醒。
他看见手背插着一个针头,正在输液。
还活着……
还好还活着,活着就好。
身上是温暖干净的被褥,窗外风雨肆意,一片白色天花板,他缓慢地撑起身子打量。
却没有发现夏犹清。
於是找到紧急按钮按下去。
不一会儿来了一个小护士,护士笑得很亲和,“你终於醒了啊,头还疼不疼,喝点水吧,喝点水会好受些。”
谢秋节只问:“和我一起,是不是还有一个人?”
“你说那个背着你跑了整个山的男人啊,他在隔壁病房。”
“他怎么了?”
“腿伤得太重了,竟然伤着腿背着你走了几公里,还好救援队这边有救护车……当时硬是要等着你出来,之后做了个手术,打了麻醉,可能还没醒。”
谢秋节想下床,护士忙按住他,“诶,你干嘛去,别乱动。”
谢秋节:“我想去看看他。”
“他没什么大问题,你先好好养伤,还好他包扎得好,低血糖失血过多不及时处理很危险,你先在病房呆着,我给你端些吃的过来。”
吃完护士端过来的饭,重新挂了瓶葡萄糖,谢秋节举着输液杆去了隔壁病房。
夏犹清还没醒,右腿缠满了绷带吊着。
谢秋节小心翼翼地尽量不碰到他的伤,然后掀开被子躺在夏犹清旁边,抱住他的腰。
谢秋节看着他熟睡的脸,手指划过他的轮廓,轻轻说:“你是我的……”
你还没说爱我。
次日早上,夏犹清一醒来就在怀里捞到一个人。
他刚一动,谢秋节就醒了。
谢秋节看着他,不说话。
夏犹清也看着他,最后轻笑出声,“宝贝,看着我干嘛,不亲一下哄你差点被吓死的男朋友?”
谢秋节说:“不哄。”
他男朋友为了找相机,想让他一个人在山下等他,他还没有一个相机重要。
“这样啊,”夏犹清摸了摸他包扎着绷带的脑袋,语气带笑,“那我准备哄我男朋友去了。”
话音落下,夏犹清凑过去吻了吻他。
一个不带任何情|欲的吻,但两颗悬着的心终於落了地,无比安心。
亲完,夏犹清忽然轻嘶了一声。
谢秋节瞬间紧张起来,“碰到你伤口了?”
夏犹清点头:“嗯。”
谢秋节半撑起身子,“哪里疼,你腿怎么回事,怎么伤成这样了。”
夏犹清嘴角轻勾,“心里疼,我男朋友都不来哄我,心碎了,破碎的心就像玻璃碎片。”
谢秋节:“……”
谢秋节不想搭理他毫不正经的话,看向他被吊起来的腿,“说正经的,腿怎么回事。”
“被石头压了下,后来磕到骨头了,不是什么大事,看着比较严重而已。”夏犹清说,“脑袋疼不疼,不好好养伤,跑我这来跟我挤病床干嘛,我又不是不会去找你。”
谢秋节木着脸说:“怕你跟相机跑了,不要我。”
夏犹清知道他生气,轻声哄:“我错了,以后不让你一个人了,照片而已,以后还能拍,没有你重要。真的,下次我不会纠结几张照片了,照片再重要也不如你好好的。”
再也不会带谢秋节去危险的地方了,谢秋节说遗言能吓死他。
谢秋节看着他。
“你说你,说好下山等我,自己去找相机干嘛,要是你被山洪卷走了,相机没了你也没了,我到时候上哪哭去。”夏犹清看着他脑袋的伤就忍不住唠叨,先发制人,“就这么不相信我?我说了安全出现在你面前肯定会完好回去的,那么大一个林子,山体也不稳定,你跑去找相机,不要命了?”
谢秋节:“……”
“谢秋节,我再一次告诉你,如果你有事,我不会忘记你,会一辈子记得你,会记得你在我心里留下了伤口,会记得这是我一辈子也跨不过去的坎,所以你不能有事。”
“还有,我也不喜欢听遗言,我只喜欢你健康地站在我眼前……”
谢秋节打断他,“我和你一样。”
他轻抿唇,然后继续说:“夏犹清,我们可以同甘也能共苦,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我都想和你在一起。我知道摄影对於你的意义,这份意义里,我要占一半。”
他们两个,谢秋节占有欲强,夏犹清控制欲极强,还真是天生一对。
夏犹清又无奈又好笑。
谢秋节对他的意义又何止一半。
两人年轻身体好,在医院住了几天院好得差不多,便打算出院。
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夏犹清的腿短时间好不了,出院那天,谢秋节推着轮椅带他回家。
推着轮椅带夏犹清走出医院的时候,谢秋节显得很高兴。
夏犹清以为他是高兴出院,毕竟谢秋节不喜欢医院,直到回了家,他每去一个地方都是谢秋节推着他走,他终於明白了谢秋节心里那点奇怪的占有欲。
跟喜欢摸他喉结一个道理。
夏犹清有点好笑,“宝贝,你是不是特喜欢我坐轮椅啊,早就想这样了吧,不想我到处跑。”
谢秋节面不改色:“没有。”
“我坐轮椅你这么开心,还说没有。”夏犹清拽了他一下,谢秋节被迫撑在他轮椅两边,像把夏犹清圈在轮椅里。
夏犹清挑眉,“宝贝,你现在这个姿势好拽,我好爱。”
谢秋节:“……”
夏犹清说:“我现在腿不方便,晚上洗澡你会帮我的,对吧,我是你的人,只有你能碰。”
谢秋节心里的占有被戳出来,耳根都红了,“……不要说了。”
说出来感觉好变态。
晚上谢秋节帮夏犹清洗澡,洗着洗着差点把自己折腾进去。
夏犹清这狗男人,就算是坐着轮椅都没能让他少点强势,掌控欲能折腾死人。
洗完,他仔细帮夏犹清擦身子穿衣服,夏犹清很配合地伸手,出了浴室门,夏犹清下意识要自己推着走。
谢秋节扶住他的轮椅,不爽道:“不准碰,我来推。”
夏犹清好笑:“好好好,你推。”
他推着夏犹清去吹头发,看着他干净清爽,一想起他全身都是自己洗干净的,连换地方都是他推,这种从未有过的占有和控制让他有些迷恋。
突然有点理解为什么夏犹清特别喜欢结束后抱着他去清理或者折腾着给他穿衣服了,完全的依赖和占有,夏犹清的配合满足了他内心所有占有欲。
躺在床上,夏犹清捏着他下巴亲过来,“宝贝,配合你一天了,现在能配合我了吗。”
“腿都瘸了,你怎么还……”谢秋节嗓音含糊,“刚才浴室你不是弄过了。”
在外面太久,还差点经历生死,前不久在医院憋了好几天了,终於回了家,放松下来,难免有点念头。
夏犹清笑一声,“想你了。”
谢秋节满心占有的模样太勾人了。
之后夏犹清的腿好了,但却哪儿也没去跑,在星城陪了谢秋节两个月。
监督他锻炼,接他上下班,带谢秋节吃好的丶去玩好玩的,接一接单子拍摄,偶尔拿着相机在城市大街小巷拍,分享着每一天的落日馀晖。
也会将他抵在床上纠缠不休。
国庆假后,谢秋节再次与夏犹清赴往甘肃。
他们在敦煌鸣沙山。
这儿是一片沙漠,像极了小王子坠落在地球的地方。
他们翻山越岭,然后在沙丘上看日落,俯瞰月牙泉夜景,夜晚躺在沙丘看星星。
星星亮如碎钻,一切悠远而安静。
“星星好多。”谢秋节说。
夏犹清:“嗯。”
谢秋节侧过身看向身边人,“有人跟我说,星星发亮是为了让每个人都能找到属於自己的星星。”
夏犹清笑了一声,“那我已经找到属於我的星星了。”
谢秋节:“我也找到了。”
“宝贝。”
谢秋节摸上他的喉结,“嗯?”
“男朋友。”
谢秋节看着他的唇,“?”
“谢秋节。”
“干嘛。”
夏犹清笑了,“就是想叫一叫你。”
要是你能听见声音就好了。
就能听见来自这座山沙子发出的沙沙声丶风的呼啸声。
夏犹清又说:“宝贝,你知道这儿为什么叫鸣沙山吗?”
“为什么。”
“你猜。”
谢秋节:“别卖关子。”
夏犹清忍不住笑出声,话题转得猝不及防,“我吉他学得差不多了,以后弹给你听。”
谢秋节:“好。”
风声在沙漠里显得很空旷,夜里降温,於是他们进帐篷,挤在小小帐篷里抱着对方取暖。
天地那么大,两个人就是家。
次日,他们看了一场从沙丘升起的日出,天光乍亮,日光丝丝缕缕落在金黄的沙丘上。
谢秋节坐在帐篷口看着日出。
夏犹清看着日出突然说:“忽然想起我们第一次见面。”
谢秋节以为他计较自己以前不搭理他,“你够了啊。”
要是当初有人跟谢秋节说他以后会喜欢一个男人,和男人在一起谈恋爱,谢秋节一定会觉得那人疯了。
当时对夏犹清说话的语气,已经算不错了。
“宝贝,还记得我第一次跟你说什么吗?”
谢秋节:“……”
这谁记得?
谢秋节那时候很讨厌这个世界,对大部分的人都没什么好语气,反正大概就是要找他拍照,问他愿不愿意做模特。
第一句话是——兄弟你好。
“如果重来一次,”夏犹清笑了笑,“我当初应该说另一句话。”
谢秋节问:“说什么。”
说出曾经他自己都未曾发觉的心动。
夏犹清却忽然站起来,朝前走了出去。
谢秋节看着他背对他站在沙丘上,不远处是绵延不绝的沙丘,都像是一座座的山。
大概跑了四五米远,夏犹清转身。
太阳越升越高,耀眼的光线落在他身上。
夏犹清嘴边挂着笑,苏感拉满,棕褐色的瞳孔里反射着好看的光,身高腿长,像他们初见时那样。
又不一样。
谢秋节看见他,双手放在嘴边,做喇叭状。
“谢秋节!”
谢秋节瞬间楞住,呆呆看着他。
夏犹清继续喊。
“谢——秋——节——”
“我——爱——你——”
你能听见吗?
我爱你,很爱很爱你。
第一次见面就喜欢你,前所未有地爱你。
风将声音落在他耳边。
时隔多年,在广阔的天地间,谢秋节似乎听见了来自这个世界的声音。
他的世界对他说,我爱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