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4 章
姜柠正凝神静气的时候,南宫棠忽然擡手推开她,紧接着,一个人影凶猛地朝他们原本站的地方袭来。
南宫棠与那人缠斗起来,姜柠后退两步,靠着一棵大树站稳。她不认识偷袭那人,估摸着是昨晚的刺客。
南宫棠记挂着去洪县的计划,力求速战速决,否则越拖延动静越大,越容易被人发现,到时候就走不了了。
南宫棠用力将刺客用力压制在树干上,吩咐姜柠,“闭眼。”
姜柠立即乖乖闭上眼睛,只听见耳边几道破空与身体相撞的声音,接着是闷哼,再然后,南宫棠道,“可以了。”
姜柠睁开眼睛,那刺客已经委顿在地上,没了声息。她没多看那刺客,面色凝重,快步朝南宫棠走去,伸出了手。
南宫棠也向她伸出了手,牢牢抓住她的柔荑。
这树林看来并不安全,姜柠没再想着害羞,乖乖牵住南宫棠,正准备走,远远地,却又听到声音,“喂!”
两人不得不停下来。南宫棠将姜柠挡在身后,看向声音来源处。原来是一个船工打扮的人,正站在一道山梁上,远远地冲他们又蹦又跳地招手,高喊,“帮帮我们!”
南宫棠皱起了眉头。他们身前有大半人高的灌木丛,牵手的事,船工应该没看见。只是,此刻他如果不管不顾带姜柠走掉,回头这船工遇到祁景,向祁景一说,那事情必然败露无疑,可若是去解决那个船工,不说又生事端……杀无辜之人灭口,他良心何安?
正两难间,那船工脚边慢慢爬过来一个人,擡起脸,发现对面是姜柠与南宫棠,立刻面露喜色。
是水袖。
她大约伤得不轻,只能在地上爬,站不起来,脸色也十分憔悴。
连水袖都发现他们二人,要走更是艰难。万军面前尚且冷静,此刻南宫棠却觉得起了些许焦躁。
难道,又要让姜柠去那危险境地,独自面对杀机?
姜柠感受到了南宫棠的僵硬,仔细一想,便明白了。他想带她去洪县,现在被人发现,要走的话,除非消除发现的眼睛……以他的为人,又怎么肯?
她的子正哥哥,一直光风霁月。
姜柠松开了他的手,认真问,“子正哥哥,你为什么想带我去洪县?”
如果只是为了多和她相处两日,两条人命面前,他根本无需这么纠结。
南宫棠看向姜柠,只见她目光坦然纯净。心下顿时明白,即便他选择违背本心去杀人灭口,姜柠必然也会阻止。
他们两个,便是这样的人。
南宫棠默默叹了口气,答道,“宫里不安全,我想送你去洪县躲避,以后再去接你。”
果然如此。姜柠轻轻笑了起来,“我知道,我会保护自己,不要为我,勉强自己去做不愿意做的事。”
南宫棠心软,深深看了她一眼,“你当真知道?”
姜柠还是浅笑模样,“我知道,你相信我。”
南宫棠打量着她的笑容,觉得哪里不太一样了,似乎是沈着了不少。她让他相信她。
对面的人还在等着,再耽搁只会惹人怀疑。天意如此,他暂时带不走姜柠,那便寻找下一次机会。既然已经做下抉择,南宫棠不再纠结,带着姜柠朝水袖那边走去。
山林间走路颇难,看着近,两人走到水袖身边时,仍旧耗费了不少时间。
水袖脸色红得不太正常,嘴唇却白,干得起了一缕一缕的皮屑,已经又晕了过去。
那船工道,“这位阿姐兴许是水呛入了肺中,俺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哩。”
南宫棠对如何治疗刀剑外伤颇有心得,但是这呛水肺病,他也无能为力。他也不是很想救治,毕竟如果祁景想杀姜柠,与祁景关系极近的水袖与万全,多半是帮凶。
虽兴许水袖也只是听命行事,但一想到上辈子姜柠被人毒死,他便不能心平气和。
姜柠倒是想到了别处。水袖这人面冷心热,上辈子与她相处了三年,倒是有些感情。她生时,水袖待她极好,死之后,水袖还为她哭过。只是水袖毕竟坐看她死,不说以德报怨,至少救一救她,能免除祁景的怀疑,方便下一步计划。
於是姜柠转头看南宫棠,问,“你可识得什么退热的草药?”
南宫棠的眼神缓了缓。既然是姜柠请求的,他便帮上一帮。山林里不缺各色草药,他很快找到了两株退热消炎的。
姜柠用力托起水袖上身,喊她醒来。水袖也是个顽强的,挣扎着生嚼了那草药。
之后南宫棠与那船工轮流背着水袖,前去寻找祁景。有南宫棠领路,黄昏的时候,两方人马,终於在一个小村里汇合。
祁景原本坐在院中小凳上,见到几人,阴沈了许久的脸色终於放晴,眼睛里甚至现出亮光来,猛地站起,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而后意识到什么,站定,恢覆雍容华贵的姿态,只含笑道,“你们来了。”
姜柠知道,又到了做戏的时刻。她用馀光看了眼南宫棠,而后满面心疼,快步走了上去,拉住祁景的衣袖,“公子爷,您受伤了?”
祁景被姜柠拉住的那一刻,感觉心中很满,但他很快压制住了这种感觉,看向南宫棠。
南宫棠面色依旧寡淡,但衣袍撕裂凌乱,显然也受了不少罪。但好在,他们都没有受什么严重的伤。
最得力的干将回来,祁景终於觉得狼狈之气一扫而光,拍拍姜柠肩膀,“我没事,无需担心。”
与祁景的庆幸不同,南宫棠维持着沈静的表情,袖中的拳却紧紧握住。他真的,很想打祁景一拳。
他闭了闭眼。总有一天,总有一天……
祁景与农户们说的是,他们在江上遇见了水匪,这才落了难。虽不知为何这里忽然有了水匪,但农户们也没想太多,很快帮忙请了大夫过来。
大夫给水袖看诊完,祁景想到上次发热,便让大夫也给他把脉开药,以免再度发热,不仅身体难受,还耽误去青州的行程。再一想到,南宫棠后背也有一道伤,他便让大夫给南宫棠也看了一遍。
南宫棠背上那道伤,说是自己离开江面时自行包扎的,后来寻找祁景的过程中,无意见到昏迷的姜柠,便救下了她。祁景也未怀疑。
君臣两在月下相对喝了汤药,姜柠看了眼南宫棠,扶祁景回房休息。
村民们热情好客,举全村之力,给祁景这个公子爷收拾出了最好的一间房。为了免露宿之苦,祁景选择进了房,但他实在不想睡那充满霉味的被褥,便只坐在床沿。
姜柠回来,万全自动将换药包扎的事交给了姜柠。
那地面实在是脏,祁景想了想,到底不忍姜柠跪坐在地上给他的腿包扎,便擡起腿搁在床沿上。
姜柠坐在一边,拉起他的裤管,解下布条,看到那狰狞的伤口,心疼得眼睛都红了。她拼命忍泪,低声喃喃,“为什么受伤的,总是我的皇上……”
“我的皇上”,让祁景心头一颤,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他细看了看姜柠含泪的眼。
姜柠想着南宫棠受过的苦楚,脸上心疼更甚。
祁景抿抿唇。不是没人心疼过他,珍视过他。但到姜柠这个地步的,独她一个。
仿佛他是她的全部,是她的心尖血,所以她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去换。这样的情深意重之下,想来当初季芙对他的那些好,其实并不……
意识到自己居然将姜柠和季芙比较了起来,祁景心头一突,立即止住。
最近总是犯些不必要的错误。祁景忽然心浮气躁,强行压制,淡道,“上药罢。”
姜柠只当他因青州之事忧心,吸吸鼻子,小心翼翼地给他包扎起来。
修整了整整三天,重新置备了马车与行李,一行人这才选定新路线,启程前往青州。
祁景私情上虽然无情无义,公事上却是个不错的皇帝,以江山社稷为重,处理事务也是干脆利落,半个月后,青州之行圆满完成,一行人回到了京城。
刚回到皇宫,姜柠便受了浓重的封赏,因她大船上奋不顾身为祁景挡箭,救驾有功,祁景不仅给她丰厚的赏赐,各种金玉首饰丶古董珍玩丶上好衣料丶千年雪参……摆满了祥和殿,姜柠本人,更是被册封为了二品昭仪。
比上辈子,足足早了一年。
入宫才半年,便从六品宝林升为二品昭仪,这简直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祥和殿炙手可热。不仅太后与皇后亲自召见,给了姜柠诸多奖赏,兴庆宫的主人纯妃,更是亲自登门拜访。
从前姜柠不与各位贵人娘娘深交,这是第一次,姜柠与纯妃,在私下的场合两两相对。
姜柠知道纯妃为何而来。她比丽妃丶赵贵人之流,更沈得住气,所以之前见姜柠如何受宠,她也按兵不动,如今姜柠救驾有功,只怕要宠上加宠,她终於坐不住了。
姜柠面色平静地给纯妃行礼,“见过纯妃娘娘。”
纯妃穿着一身水蓝宫装,打扮华贵而有气度,她温柔地扶住了她,“妹妹何必多礼。你我共同服侍皇上,本是亲人,如今你救了皇上,更是姐姐的恩人。是姐姐该向你致谢。”
姜柠轻笑,“姐姐言重了。”从前她觉得纯妃雍容大方,梦想成为纯妃那样的人,如今才知道,她不过是个蛇蝎心肠的戏子罢了。
两人在塌上的方桌边坐定,说了会儿闲话。纯妃至少表面是大方的,即便姜柠不大想配合她演戏,她也能说来说去,不至於尴尬冷场。
黄昏时,纯妃终於离去,浅绿抱着她留下的那只雪参,满脸是笑,“这支参虽没有皇上赏的那只好,却也足够给娘娘补身了,去一趟青州,您都瘦了。”
如今姜柠也能被称为娘娘,不再是贵人,浅绿整个意气风发,替姜柠高兴得厉害。
她道,“纯妃娘娘才担得起四妃的仪态,比从前的丽妃好多了。”
姜柠听她对纯妃颇有好感,淡淡一笑,“日后你便知道了。”
西风渐凉。这几日下起了连绵的秋雨,整个皇宫,都笼罩到迷蒙的雨雾中。
秋风秋雨愁煞人,连姜柠心情都有些不好了。一到秋冬,便意味着西蛮又要南下侵扰大兴百姓,她的子正哥哥又到了烦心的时刻。
姜柠正对着窗户发愁,乾元殿内,宋太医跪拜到了皇帝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