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扭腿下马,两只脚在地上跺了跺,手习惯性地扶着腰间的束带。
大摇大摆地来到了跪伏在地的李景隆身边:
“抬起头来,让朕看看。一个大男人,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哭哭啼啼算什么样子。”
李景隆这才敢微微挺身,抬起头来,两眼热泪,才刚刚打量到永乐的眼睛,又惶恐地低下头去,一言不发。
永乐绕着他走了一圈,语调姿态越发悠闲。
却有一种让人敬畏的气势散发出来,这种气势,历来功成名就的皇帝身上,都有些相同的地方。
即便是躲在脑海内的赵扶摇,也为之震颤。
而对这对大明的君臣来说,好像这里已经不是城门外,而是金銮殿上。
永乐苦笑一声:
“九江啊,当年你被幽禁,可曾怨恨过朕?”
李景隆不敢言语。
说没有吧,你说我说谎。皇上跟我心连心,我跟皇上玩脑筋。
真说有吧,你又不乐意。
这还让人怎么回答?
还不如装死算了,对了,自己脑子里还有个人呢!
李景隆在心里急忙呼喊起来:
“赵兄,快来拜见我大明永乐皇帝!他如今也是大秦的蒙恬将军,以后成为王翦那样的上将军是板上钉钉的事情!”
“赵兄,我把身体还给你罢了!”
李景隆放空心神,虔诚呼唤。
可是他脑子里的赵扶摇,已经缩成了一团,躲在意识凝聚的角落里,藏着头,手臂朝外挥舞:
“你不要过来啊!这是你的陛下,你自己去应对!我要是说了什么犯忌讳的话,被直接砍了怎么办!太吓人了,你们后面的皇帝,个个都是始皇帝陛下那样吓人吗!”
李景隆苦心相劝:
“倒也不是,历来建立一番功业,受后世赞扬的皇帝屈指可数,我们陛下正好是其中之一。赵兄啊,你我昨夜已经结为兄弟,我这是把你引荐给陛下,这是对你大大的好啊!”
赵扶摇悲伤起来:“我不管,你的陛下问你呢,又不是问我!”
李景隆的额头上沁出豆大的汗珠来,总算不情不愿地直起身子,恭敬答道:
“臣不敢对陛下有任何怨言,臣自知过去多有冒犯、违禁之举。陛下没有直接杀了臣,已经是对臣的恩典。”
永乐摇头,嘴里念叨着:
“没有怨言才怪!行了,起身吧,跪在这里也不是个事。你和朕都是死过一次的人,才来到这里。”
“只要帮助朕的兄长,孝康皇帝以扶苏的身份继位,就能回到大明。那神明说过了,我们回去的世界是新分化出来的时间,并不影响既定的历史。你我同出一系,会回归在一起。”
“这一次,朕会把之前做错的事情弥补。九江啊,朕向你道歉。”
才勉强站起身子的李景隆,听到这一句,身子骨像是垮掉的支架一般,摔落一地,再次趴在地上。
他抖如筛糠,不断重复着:
“臣惶恐、臣惶恐——”
脑海中的赵扶摇情不自禁地感慨道:
“你们这位永乐皇帝太可怕了,简直是我见过的最可怕的人。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的。”
李景隆更是惶恐,内心之中的恐惧更甚。
皇帝跟你道歉的时候,可不一定是真心实意。或者说,仅限于此时此刻。
天威难测,伴君如伴虎。
这个完全没有规则限制的政治怪物,就连他上一秒所说的话,都可以否定。
他凭什么会认为,永乐的这番话果真有用?
说不定他们二人回归新的时间线之后,知晓穿越这一秘密的自己,就会被率先杀掉。
永乐倒也能明白李景隆如今心中所想。
他冷哼一声:“怎么,朕这个大明皇帝的话,在大秦就不管用了?”
“实在不行,到时候你选择朕兄长的时间线回去吧。他素有仁厚之名,延寿之后,太祖皇帝也不会在晚年继续大开杀戒,你们这些功勋贵族,就能活得安稳些。甚至是,你父亲。”
李景隆听到这里,这才如闻仙乐,整个人都轻快起来。
他仔细回忆送自己来这里的神明所阐述的规则。
回归的时间线是以历代大明皇帝和朱标为主,自己的确可以选择跟随朱标回到朱标没有英年早逝的时间线去。
永乐瞧见自己这话一出,李景隆这瞬间恢复的模样,气不打一处来,差点一鞭子甩下去:
“他娘的,你就这么嫌弃朕!”
“还不快站起来!”
李景隆急忙爬起来,拍打身上的尘土:“臣、谢陛下!”
永乐咬着牙,忍住想要踹一脚李景隆的冲动,咳嗽一两声,开始叮嘱起来:
“九江,听好了。朕的兄长现在还不知道朕的到底是谁,以为是他的孙子——给朕憋住,敢笑出来朕拔了你的舌头!”
“咳咳、以后只能称呼朕为将军。我军在这里修整之后,就要进攻咸阳。如果能兵不血刃地拿下咸阳,那就是大功一件。”
李景隆逐渐恢复自己的猪脑子,瞬间联想到了自己当初大开北门,放靖难的军队入城的事迹,眼角不由得抽抽起来:
“陛——将军!将军的意思是,让臣退守咸阳,大开方便之门?可臣的身份只是个守城裨将,这么做有些为难了。”
老四走向自己的马匹,头也不回道:
“收拾东西,现在随本将去见公子,把你的嘴巴闭好了!让你混进咸阳的手段已经准备好,你且随着伪装成宗正的队伍进城。”
“公子南下的消息虽然有百姓流传,但那样做的意义是为了避免突发的起事影响大局,流传速度比不过我等日夜行军。”
“时间的空窗期只有一两天,这个关键任务,就交给你了,可别给本将丢脸。”
李景隆急忙去牵自己的马:
“是——诺!将军,臣必不辱命。”
老四骑上马,待李景隆以赵扶摇的身份安置好事务,便带他前去昨夜扎营的大军营盘。
因为提前准备好的缘故,从雕阴县内送来的食物和物资都能够飞快地开始打理。
公子已经在中军大帐推演攻下咸阳的计划,就等着老四带着李景隆回来。
扶苏正在以朱标的记忆阅读《史记》,每日所学的流程,都是朱标曾经师从宋濂的章程。
一篇文章读罢,扶苏倒是想起了什么一般,问道:
“老师,我看附身蒙将军的人,有些奇怪。仔细想来,我们还未知晓他的名字,虽然的确能感受到老师和他之间血脉的联系。但,总是给我一种说不清楚的怪异。”
朱标看着面前展开的地图,一心二用答道:
“你说的不错,的确有些怪异。但,这份血缘和灵魂上的牵连做不得假,神明的描述自然也不会出错。孤的心里的确有些猜测,等到天下既定之后,再来弄清楚也不迟。”
老四啊老四,哈,越来越有意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