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隆到殿上的时候,还是牵着那头鹿。
于他而言,这个是历史上成语的来源。
要是情况允许,他真想日夜让这头鹿陪在身边。
若是能带回大明了,也算是一个提醒,让永乐陛下看见了,能想起他之前说过的话。
莫要把自己给砍了。
若是永乐真是这么心狠,他们回去刚落地,自己被砍了。
也让这只鹿陪自己一并共赴黄泉吧。
到了殿上,李景隆纳头就拜:
“臣赵扶摇,叩见陛下!”
随后抬起头,小心地看了看两遍,心里一惊。
那个独眼的壮汉是谁他不认识,可是这个身穿龙袍,年轻些的男人,身份就很奇妙了。
这莫非是陛下登基之后,神明再次送来的大明后世皇帝。
那自己这个死在前面的臣子,是否要跪拜行礼呢?
朱标心累,捂着头,叹道:
“景隆啊,在场的人都是大明朝的人,不必拘礼。”
“你眼前这位,后世称为明英宗,朱祁镇。”
听到朱祁镇的名字,李景隆扑刹一声,五体投地,跪伏在地。
完了完了!
永乐陛下啊,你怎么不赶紧过来,顶在前面。
靖难的事情暴露,怎么偏偏是我在这!
我李景隆,可是忠臣啊!
为建文呕心沥血,奋战数年的忠臣!
朱标不止捂着头,想要把自己的脸也给捂起来。
尤其是边上还坐着闯王的时候,实在丢不下去这个脸啊!
若是父皇在身边,怕是早就已经脱下靴子抽人去。
“朕实在有些心力交瘁,你们挑个平和的话,给朕把事情讲讲吧。”
李景隆有心离开这个修罗场,当即道:
“陛下,臣这就去请永乐陛下!”
朱标忙道:
“不必,如今新帝登基,这关中一带虽说是翁若金汤。”
“但戍卒叫、函谷举。楚人一炬、可怜焦土的情况,总有不慎。老四冲劲大,让他先忙着吧,此时相见,多半不妥。”
“九江啊,这一阵子,你表现出的行事手段都极为不错,就由你来讲吧。”
李景隆心里忙着叫苦,又不得不俯首称是,正要寻思着如何讲述。
就听见那独眼的男人猖狂大笑:
“桀桀桀——你这老朱家的天下更替,有什么好讲的,不如让咱来讲。好歹,你们紫禁城里的龙椅,咱也坐过,也算是个皇帝!”
闯王端着酒,是一点也不知道收敛仪态。
大步走在殿中,摆出横刀立马的架势,看来也是一位冲杀的好将领。
只是这姿态,着实不敬。
倒不如说,他本来就没有回到自己时空的执念。
正愁着怎么去死,一死了之呢。
他喝下一口酒,先是不屑地看了眼跪着规规矩矩的英宗,道:
“你个鳖孙倒是心里门清,不讲你自己的事情。”
言罢,才看向李景隆:
“李九江?李景隆?那个三战三败的废物玩意。”
李景隆跪地掩饰着自己的神情。
脑海中,赵扶摇已经摆好了吃瓜的姿态,借着李景隆后世的记忆,模拟出自己没见过的吃食。
“李兄,这,你的后世之人对你的评价,好像不太好啊。”
李景隆急忙回应:“这、这——他是覆灭了大明的人,自然对历史的评价,有一些小小的差异。对我们有天然的负面认知!”
可惜李景隆还未解释太多,那闯王便开始陈述靖难一事。
“起初太祖皇帝的太子死得早,哦,就是你。”
“不得已,驾崩之前,把朱允炆,就是你儿子,立为了皇太孙。”
“这小兔崽子继位之后,不知道是失心疯了,还是咋了。过去念着的圣人学说,都念歪了,念红眼了。”
“居然听信自己手下大臣的言论,要对自己的叔叔们下手。”
“吓得燕王朱棣装疯卖傻,躲在牛粪圈里。”
“给湘王朱柏定了个造钞的罪名,逼得自己的叔叔自焚而死,连个后人都没留下,湘王一系就此断绝。”
“嘿,您瞧怎么着,你这儿子干得好啊,我这一辈子也就杀了一个朱家的王爷诶。”
可能闯王早年也有听过路边说书先生的言谈,因此一言一行间,果真有几分相似。
还知道讲完开头后停下来,喝口酒,给观众们反映的时间。
他瞧着上面陛下,身边臣子,哦,还有一个老神在在还在跪着的小皇帝。
不行,还不够爽。
要是有成千上万人汇聚过来,听他闯王开讲,自己一呼百应,好像又回到了过去那段时光。
朱标已经彻底闭上眼睛,不知道是何想法。
脑海中扶苏急忙安慰,却不知道该如何去讲。
想来,这皇位引起的明争暗斗,同室操戈,放在谁身上,都难免承受不住。
自己也是一样啊。
不过朱标还是朱标,他很快压抑下来那些沸腾的情绪,眼光冷若冰霜。
日后,日后等自己抽出来建文帝了。
再把这个混小子往死里抽!
至于老四靖难的缘由知晓之后,朱标反而接受得不错。
若说是心里没有芥蒂,那自然那不可能。
但也不会因此生长到愤恨的程度。
毕竟要是把自己放在那个情况,他也会反。
如此,朱标站起身来,居然拱手称礼:
“多谢。你也是个皇帝,朕谢过了。”
闯王倒是被这动静一闹,正要去编排李景隆的一番话,堵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
他愣了一会,才恶狠狠道:
“你们老朱家皇帝的这些仁义造作,都是假的。就算是崇祯帝,他励精图治又有什么用?”
“你们的大明从根本上,就会演变成让人活不下去的地步!”
“不讲了不讲了!事情怎么样,你也知道了,快快把咱这个覆灭大明的人砍了吧。”
“要是留在这里,咱没钱没势,非得给你们恶心死。”
朱标并不回答,只是任由闯王发泄完。
他年幼时期,跟着父皇母后,各种辛苦都见过。
知晓王朝末期的苦难,对于普通人而言,仿若地狱。
他只是安抚道:
“壮士既然来了,何不吃饱喝足。顺便,将英宗皇帝的事情,也讲讲吧。”
“他的时代距离你有两百年,大明又是怎么在这两百年里一步步堕向深渊的?”
朱标走下阶梯,目光诚挚。
此时,安稳跪了一大会的英宗的神色,终于变化起来,急促叫喊:
“孝康皇帝陛下,晚辈身体忽生不适,欲去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