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潘寒傲慢地拿手指着他,“你现在可以走了。你已经不适合接下来这场聚会了!这里不欢迎你!”
尼奥思果断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就走。
这可不像他的性格。汪淼有一种不详的预感。他怎么感觉,待会儿会发生一些糟糕的事情呢。
“任何有支持他的想法的人,现在也可以走了!”潘寒继续着自己的表演。
it副总裁和国电公司领导,也摇摇头走了。出乎意料的是,本来汪淼以为会和自己一起潜伏下来的便衣,也在看看手机后走了。汪淼从屏幕上能大概看出来,是老哥发给他的短信。
不详的感觉越来越强。
“至于剩下的人——”潘寒转向他们,激情澎湃地说,像是世界正被自己握在手里,“我们是同志了!”
他说,他们这些成员,即将迎来下一次线下活动,集会的地址仍然将在游戏里被通知。
“你们也配叫同志啊。”一个森冷的声音,从桌子上方传来。
嚯,原来是在便衣被支出去后,老哥离开又重返。汪淼默默地把自己的椅子,往远离咖啡桌的方向挪了几步。待会儿血别溅我身上。
尼奥思就站在那里,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们。他其实骨架很大,肌肉很多,看着就是练家子。袖子被拉起,露出结实的小臂。
此人身上,传来一种雄健到可怕的强者的气息。
虽然汪淼不知道,他成天缩在那种房子里,是怎么练出来这身体魄的。
“第一,我比你们更聪明。”尼奥思随手把小说家的椅子抽掉,让这位女士不明所以地摔到地上,“你作出过哪怕一点对人类发展有利的事情吗?写书只会玩弄辞藻,故布疑阵,用黑深残的描写来掩盖笔力差的事实,是智商低的表现。”
桌上的人都恐惧地看着他。在现代文明里,有一个共识是,说出任何话,发表任何观点,都是安全的。没人会随随便便动手。而现在,敢掀桌子的神经病就站在那里。
“第二,我比你们更强大。”他扯着老哲学家的胡子,把他的下巴往桌上撞,动作极其残暴,言语却极其冷静,“我是个更先进、更有见地、更强大的文明,而你的伪科学说辞,只会将人类文明引向歧途。”
“假如我放着你不管,你会把科学变成宗教,把原本用于思辨的哲学,变成故弄玄虚的黑暗迷宫。”他几乎是在平静地复述,“所以,我揍你是正当的,哪怕把你打死了也是正确的。”
老哲学家躺在桌上,懵了好久。汪淼都疑心他是不是脑震荡了。也许现在他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第三,我比你们更成熟。”他一肘揍在博士生的肋骨上,“你什么学历?半步脚都没踏进科学界,就在我面前装?你导师都只能给我提鞋。你们学校请我去演讲,都要给我付一大笔钱。”
“你这人懂不懂尊老爱幼啊!”年轻的博士生惊慌地往后面跑,拿起个盘子企图捍卫自己。
“第四,反正我就是全世界最牛逼的人。”他一步步地走向潘寒,后者已经在努力奔逃和拿桌子当掩体了,但仍然没有逃离命运。
潘寒惊惶地还手和踢踹,企图用这种方式,延缓暴力的到来,但毫无效果。他几乎出现了幻觉,面前这个人好像一堵山,一次汹涌的洪水,无法被任何事物延缓或者阻挡。
尼奥思宣告,拎起潘寒的领子,手中攥起巨大的拳头,“不管我有多残忍,对你这种愚昧的人来说,我的降临即是福音。”
牙齿和血一起溅了出去。肉和骨头一起颤动。两拳下去,潘寒感觉自己的灵魂在离自己远去。他手握天下权的梦想,他坚持民科演讲不动摇的过往,他对三体文明和毁灭人类的希望,都在这狂风暴雨般的拳头下、不变不移的暴力下,被毁坏成了残片。
怎么还有打人的。生平第一次,他对活着——仅仅是活下去——产生了那么强烈的渴望。要是今天我不死的话,我要找三体报工伤。
“太野蛮了!他一点也不文明!暴力之徒!一点也不尊重知识和文化!”哲学家总算清醒了过来,捂着下巴怒吼,假牙都被磕得位置不对了,“像他这种人,是怎么玩得下去我们三体游戏的!”
汪淼扯扯嘴唇。他想笑。
“快叫警察!”小说家花容失色地尖叫起来,“他快把人打死了!”
“别报!”潘寒从殴打中抬起头,然后又被一拳把脑袋揍歪,气急攻心到嘴里一口血喷出来,“我让你们别报听见了吗?”
这可是你们说的。汪淼撇撇嘴,眼疾手快地拨打报警电话。事实上,他不报警,咖啡馆里的其他人已经在看热闹和报警了。
作战中心的警察们,套着民警的衣服,迅速来到了现场,以“打架斗殴”为理由,迅速控制了这一整桌人。
回去的路上,汪淼听见的全是敬佩之词和欢声笑语。史强笑得停不下来,问他这个哥们怎么这么损,太适合我们的工作啦。汪淼说,他一直就这样。
尼奥思把现场会议也录音下来了,交给警方作为证据。由于小咖啡厅里没有监控,他脸不红心不跳地说,他是正当防卫。是这帮人先侮辱他的人格,先对他动手的。
参加三体游戏聚会的社会精英们,现在正被拘在局子里批评。警方的心理专家苦口婆心地问,你们怎么能有这样的历史虚无主义倾向发言呢?你们是不是忘了什么事情,为什么要站在侵略者那边,觉得侵略者更有智慧,更能带来和平和秩序?你们做这种非法集会,事先报备了没有?
虽然局里到处都是夸他的声音,但为了走流程,尼奥思还是被象征性地关押了一会儿。
“尼奥思同志,”便衣说,他在努力憋笑,“快出来吧。”
隔开办公室和囚房的栏杆后,牢笼里的困兽,缓缓地抬起头来。条形阴影之下,他掩盖面容的长发,从黑框眼镜旁边流下来。这是个怪物,被锁在文明的符号里。
“嗯。”他很不高兴地说,走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