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去为第五面壁者工作。”
第二天，吃午饭时，程心迫不及待地跟同事说。她的不满积蓄了有一定时日了。在pdc，她工作得并不快乐，尤其是在把云天明的大脑送给三体以后。如今，在人类“三百年胜利论”已经甚嚣尘上，对未来的预期从未如此乐观的当下，阶梯计划几乎快要被证明是失败和冒进的了。
她想要去一个守护人类的团队，而非继续留在pdc这里，在一种黑暗沉闷的氛围里工作。假如是第五面壁者的话。假如是他的话……
下午，维德把一沓资料推到她面前。他显然知道了她说过什么，这个人有一种把任何地方变成阴森的情报机构的天赋。
“看看这些。这是公开的。”维德说，露出冰水般的笑容，“你把一个瞒着群众制造超人类的野心家，在各国政府之间走钢丝的疯子，当成和你一样的圣母和拯救者。”
程心认真地读完了那沓触目惊心的项目介绍。
“即使他做了这些事，”她回答，非常坚定，荧屏里的演讲给她留下了过分温柔的印象，“我也相信，他是在为拯救人类工作。他毕竟是个科学家，会迫于现实压力，从事一些并非出于本心的研究项目。我认为，这是战略欺骗的一部分。”
维德更加不怀好意地笑：“我也在为拯救人类工作。”他尖锐地讽刺起来，“群众都像你这样，婴儿一样，只听好话，只选择让他们感觉舒服的人。”
程心没有接话。这有什么不对吗？她想。如果人人都对你觉得不舒服，那你就根本不配统治，多简单的道理。
泰勒在去某地的飞机上。他在找符合他理想的那种无比服从、军纪优秀、永远站在人类一方的士兵。
他得去看看自己无从过问的“雷霆战士”们。
说起雷霆战士，就不得不提第五面壁者。
人人都很尊重他，但只有少数人真正知道，他为何被尊重。泰勒还没有得知那个原因，或许是不够资历。很多人尊重他，只因为他知道那么多秘密，游走在各国之间，从不站在任何确定的立场，却还好好地活着。他出入每个势力的军事机构，以一种堪称优越的等级，无论它们是否敌对。
泰勒看这个人不爽很久了。尼奥斯时常出现，分享各种技术方向和成果，对世界各国一视同仁。然而，对弱国的一视同仁，就是对强国的不公平。他向强国分享技术，只能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给弱国的技术，却能够消除他们苦心维持的技术代差，这怎能让人不警惕呢？
但即使是泰勒最有权势的时候，也不敢动那个人一根毫毛，以合理理由抓捕他，或者是限制他出境。泰勒曾经抱怨过，我们给那小子太过分的特权了，当天就被国会山的老爷们警告了。知道真相之人，以更为严肃的、带着恐惧的态度对待尼奥斯。那个人的身上，有一种深黑可怖的秘密。
比三体人更恐怖吗？听起来很荒谬，但有可能。
雷霆战士来源于第五面壁者，是他的一个项目的花名。在eto刚刚起风声的时候，他向各大国展示了一种崭新的基因编辑技术与一套完善的人体改造手术，还有配套的手术设备制造图纸与技术标准。他是个全才。
他说，希望你们提供人类作为材料，我将让他们成为最好的工具。态度那样奇异的镇静，让人不寒而栗。
在尼奥斯的描述里，这套改造是给在地球之外初期殖民的宇航员用的，被称为“先遣兵i型”。它能让人更加高大强壮，增加工作建设效率；降低细胞的静息能耗，更加适应恶劣环境；性情变得更加坚毅，更能忍受困难和折磨。先遣兵的作用是，让人类快速在荒凉的行星上快速登陆，进行初期地球化建设，建好有基础生活设备的城市，而后再让未经过基因改造的正常人进行居住，开始正常殖民。
但每个得到技术的国家，都称呼改造后的士兵为雷霆战士。他们基本都是身高两米七八的壮汉，速如闪电，动如雷霆，骨骼密度足以徒手打穿钢板，能快速上手任何战术器械。他们一旦与普通人为敌，只有单方面的屠杀可言。
哪怕泰勒也觉得，现在制造这样的新人类太过分了，对大局有害无利。这是究极的全面恐怖主义技术。如果在三体的侵略到来之前，人类以他们作为士兵，发动一场战争，人类文明将直接毁于一旦，变成超人类军阀混战的废墟。只有极致的反社会分子，才能直接公开这种技术；只有所有人都失去理智，才会同意这种计划。
好吧，他们同意了。现任的美国国防部长是个软蛋，就真的乖乖地把一期工程产出的士兵交了出去，交给那个魔怔人去打灰，进行他的工业巨构建设。是泰勒的话，他绝对会更明智地讨价还价。每个国家都遵守了契约，好像那个科学家才是什么铁腕的军阀头子，卡住了他们的脖子。那些士兵也顺从了，遵循那个人的计划行动，好像他们的天职即为服从。
他们为什么不搞兵变？泰勒内心全是疑问。那个尼奥斯再怎么城府深沉，背景深厚，也只是一个人类而已。这种武力等级的士兵，有各种各样的文化背景，服管和不造反，完全是说不过去的事情。他凭什么治的军，让他们到现在还没传出什么丑闻级别的哗变？
原因只能是信任了。或许，就像各国政府信任他一样，这些士兵也盲目地信任他。就像他们都认同他的计划，就像人类文明真的将会稳定地维持三百年的秩序。好像那个人不是因为当了面壁者才拥有权力，他是因为拥有权力才当了面壁者。
昨天听面壁会议的时候，泰勒对这个人的警惕愈发强烈。他是真能欺上瞒下。明明已经做了最独裁最军阀最野心勃勃的行为，用各国政府的军费养他的私兵，但在不知情人的面前，依旧一副正义凛然的样子，提前预设其他面壁者是坏的，自己则是正义使者，是来保护人类的。就职演讲的第一件事就是笼络人心，拉好感度，表示不会对人类文明造成任何损害，这种人怎么不可怕？
至于尼奥斯对面壁计划的见解，泰勒觉得那通通是打击异己。他说要和平发展三百年，不干扰人类文明正常运转，就能打赢——和平这两个字，他自己信吗？从行为上看，他是最先养兵自重的一个人。要是没了面壁计划里的其他人制约他，鬼知道尼奥斯还能干出什么事，对人类文明造成怎样的伤害。
好吧。泰勒也有自己的私心，他见过那群服从的雷霆战士。他觉得，只有他的宏原子军队设想，才能把这帮意志如同钢铁的英勇无畏的士兵，从物质形态中解救出来。
他得去和第五面壁者见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