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他们投靠了阿伦,他偷偷带他们到酒吧的储物室里住了一宿,四个少年挤在屁大点的地方,连个身都翻不了。唐渭挨着喻青睡得,碰到他的手和腿,冷得像铁。才知道原来他穿那么少,不是因为不怕冷。
很奇怪,贴得那么近,他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并非他某方面不行,甚至由始至终,他都没有扒光喻青的冲动,虽然他的心明明白白的告诉他,他喜欢上了喻青。
许多年后,唐渭才明白,他崇尚的,不光有性,还有爱。
生活变得更加拮据,最重要的是他们需要买把吉他,那把被摔得已经不能用了。还需要找个落脚的地方,他们不想连累阿伦被开除。
酒吧每天凌晨五点钟关门,他们就偷偷地溜进来睡觉,第二天开门之前再溜了去。晚上就在各种场子里唱歌,少了吉他组不成乐队,唐渭就抱着贝斯唱,好在他嗓音不错,长得也很帅气,每晚也能拿到几十块钱的小费。
阿刺和小刚倒卖cd,春节将至,城管也想在年前狠捞一把,抓得更严,有一次小刚跑得鞋子都掉了,回去的时候酒吧还没关门,在冷风里等,冻得脚底生疮,当夜就发起高烧,第二天还不得不出去营生。
那时候,唐渭第一次明白什么生计。为生存而斤斤计较着一分一厘。
阿伦问他,都这样了,你还不回去吗?和你爹对抗着有什么意思?你大少爷向来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犯得着受这个罪吗?
唐渭抽着烟说你不明白。回去了,就再也出不来了。抛下一切丶孤注一掷的来到这里,不是为了狼狈的回去。
小刚生病那天,喻青就不在酒吧里唱歌了,但他每天晚上都会出去,回来带几百块钱和浑身酒气。
第三天晚上,唐渭跟踪他来到个叫皇家的ktv,唐渭知道这里,里面不仅有鸡,还有鸭子。
他并没有觉得惊讶,因为喻青离开时的眼神告诉他,为了音乐,他可以做任何不愿意做的事情。
喻青看到他的时候,倒是有些意外和难堪,随及就镇定下来,冷淡地问,你来做什么。
唐渭也淡淡地说赚钱买吉他。
两人再没说什么,各自转身离开。
当然,他们只是做服务生,送送酒水,整理整理台面,等客人走的时候拿小费就可以了。只是这种有色的场合里,就算服务生也是允许被随便调戏的,摸摸抱抱是常有的事。喻青那张脸清峻中带着禁欲的气息,格外的吸引男人的眼光。
有一次唐渭看到喻青被个鸭子当众泼了一脸的酒,原因是他的相好看上了喻青。众目睽睽下,喻青只是擦了擦脸上的酒,面无表情的去洗水间冲掉酒。
唐渭跟在他后面,不是担心他委屈,只是在想,那天晚上,他到底梦到了什么,才能压抑不了自己的情绪。
还有次唐渭看到他被一男的拉进洗手间,他准备撞门进去时,那男人一脸晦气的出来了,唐渭诧异地问怎么回事,喻青说我跟他说我不︱举。
在这里拿小费比他们唱歌赚得快,半个月后两人就凑足了五千块,买了把吉他后又身无分文了。
酒吧里早就住不下去了,从阿伦那里借了一千块钱租了间地下室,比原来那件还要小,还要潮湿黑暗,放了乐器的床后,几乎没有容身之地。然而住进来时,他们却不约而同的想到“家”这个字。
当天,他们就像久别重逢的恋人般,疯狂地玩着音乐,直到筋疲力尽。
时隔半个月,他们又上台给人暖场。现在小刚已经不再怯场,能完好的引领着每首曲子的节奏,阿刺能与听众互动,调整气氛,真的能把场子暖起来。
有几次他们演奏时的气氛比被暖的乐队气氛还要好,浮光乐队的名字渐渐被人熟知了。酒吧里也开始给他们暖场费,虽然只有一百,只够一顿宵夜和来回打车的钱,却也是一种认可。
他们更加努力的练习技术,喻青又创作新的曲子,他在这方面很有天份,只是以前跟个吉他手学过三年吉他,不仅会弹了,还能作出很好的曲子来。
只是不会填词,听阿伦说喻青初中刚毕业,他那妈就迷上赌博,再不肯给他钱上学。喻青想自己赚钱上学,可那时候他才十四岁,个子又小,没有人肯收他。就这样一个考上重点高中的好苗子,被这样浪费了。
喻青不会填词,但唐渭会。他外祖父家是书香世家,母亲从小就受熏陶,诗词歌赋,样样精通。这样的女子本是要嫁给个多才多艺的书生,才称得上珠联璧合,郎才女貌。可偏生被黑道大佬看上了,硬是抢了回去,还以她父母性命相威胁。
她是个孝顺的女儿,忍辱活了下来,生下唐渭后才知道父亲受不了屈辱一命呜呼,没两年母亲也随之而去。她恨极了那个男人,要杀了他,可最终也没有杀成,就杀了自己。
他对语文的天份,就是从那个女人那里继承下来的。
填词并没有什么难的,他很快就写好了。虽然唱着有点拗口,但还是挺雅致的,比那些粗俗的词好多了。
近来他们的名气越来越大,很多时候都能反客为主,将被暖场的乐队给踢了。他们唱歌的时候,有fans在下面狂热的呼喊,这是他们所有的动力。
可所有的成功都不是一帆风顺的。
那天,他们去给天堂乐队暖场,那是个小有名气的乐队,他们一边怀着见偶像的激动,一边怀着踢倒偶像的狂肆,站在台上时,连唐渭都有点手发抖。
头顶的白炽灯烤得他几乎冒烟了,众目睽睽之下,他觉得自己像被剥光了的衣服。
他们唱得还是《断翅》,然后他们又一次跌倒在这里。
虽然他们已经克服了上次的问题,可还是压不住这么大的场子,音乐没有自己的风格,太多抄袭的痕迹。
其实这些并没有什么,和每个刚学画学书法的人一样,起初是模仿,临摹别人的画或字,因此他的字或画里难免夹杂着每个被临摹人的痕迹。久而久之,才能将这些融合汇通,形成自己的风格。
就像佛家所说的,第一层,见山是山,山水是山;第二层,见山不是山,见水不是水;最后一层,才是见山仍是山,见水仍是水。
最关健的原因是他们太天真了。这世界上哪个阶级没有斗争?摇滚圈也不例外。木秀於林,风必摧之。他们踢了别人,自然也有人想踢了他们,踢不倒那就联合比他强的人,踩死他们。
这是天朝数千年来最惯用的招式,可这一招,几乎将他们压垮。那天,他们是被轰下台的,还没表演完就被轰下台。
那些听众哄骂着,恶意的冲他们扔果皮丶泼啤酒,小刚紧张地护着架子鼓,怕啤酒泼到鑔片上面。
喻青站在最前面,紧抿着唇,脸色灰白,不知哪里飞来个玻璃杯,一下子砸在他头上,玻璃碎裂的声音清澈而悦耳,伴着它们散落的声音,有血从喻青眼角流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