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有时候命运是半点也不由人的,你越是想要逃避什么,它就越是给你什么。唐渭望着自己的手,那是血红的,泛着铁腥味。他逃不开,以前因着那个身份,逃不开。现在,因着生计,他还是逃不开。
既然逃不开,要无奈接受么?不!
或者还有别的的法子,他寻思了很久,终於找到个折中的法子。那晚,他没有去皇家上班,而是来到地下赌场。
唐渭的父亲唐耀,是叱咤帝都的黑道青门的老大,唐渭从小就接受严格的武术训练,中国武术丶跆拳道丶柔道,以及枪法。他来这里是要做个拳击手。既然手避免不了沾上别人的血,但至少可以确保不沾上人命。
场子里的人见他身板单薄并不把他放在眼里,但当他一拳打碎砖头后,就同意了。
唐渭的对手是个老拳击手,身材很魁伟,足足高唐渭半个头,肌肉块垒,仿佛一拳就能将唐渭打飞。而他有很多经验,战斗力很强,因此当唐渭上场时,满场吁嘘,所有人都押唐渭输。
唐渭深吸口气,裁判吹下哨子后,那人一拳便冲着他脑门打来,想要秒杀他,拳风赫赫,唐渭没有硬敌,仗着自己身体灵活闪开,对手步步紧逼他就步步后退。退无可退时,以拳攻他胸腹,那人被击退。
不愧是久战的拳击手,很快就看出了唐渭的弱点,再次将唐渭逼到角落后,防着他反击一拳狠狠地打在唐渭面门上,唐渭只觉脑只里一片混沌,嘴里血气上涌。
他并非受不了打的人,小时候唐耀总是拿他练手,他有多爱那个女人,就有多恨那个女人,连带着也恨她给他生的儿子。
所以他站起来了。
在观众的意外和惊叹中,发起攻击。对手拳风依旧凌厉,唐渭一边格挡,在他攻击的空档时猛地一拳击中他腹部,男人被打得后退几步,而他抓住机会一拳接一拳地打在他胸口,这一番快攻很是迅速,观众欢呼不已。
对手似乎从没被攻得这么狼狈过,在第二轮初始就下了狠招,一拳打在他侧脸上,唐渭似乎听到骨骼错位的声音,整个身子都被打飞了出去。
脑子里轰轰地响,他想起曾经也有人被自己这么打飞出去,再也没有趴起来,想起那人年老的母亲抱着尸体哭,然后一头撞在墙上,鲜血淋漓。
逃不开,终究逃不开,那些血腥如影随形,一辈子都逃不开。
或许这样终结也是解脱。
可是,可是喻青……不想喻青也堕入同样的世界。
他爬起来了,然后打倒了那个人。他不记得自己是怎么打倒那人的,他那时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要赢,要赚钱给喻青买乐器。
场子里的老板很开心,说表演的很精彩。唐渭的挨打是表演,也不是表滨,因为每一拳都真真实实在落在他身上。这是赌场惯用的手法,利用唐渭的弱势让赌客押喻青输,押得越多,喻青赢的时候赌场赢得越多。
因为这一场老板赚了很多,特意多给了他两千块钱,希望下次再来。唐渭接好自己被打得脱落的下巴,揣着一万块钱回到阿伦那里,他差点没认出他来。
他拿一千块钱还给阿伦,第二天就揣着九千块钱,买把贝斯和吉他。没有立刻送给喻青,怕他看见自己身上的伤。还需要二万块买架子鼓还阿刺的医药费。
当晚他又去了赌场,这次的对方比上次更厉害,他被揍得更狠。为了观众的视觉效果,每次都揍在显眼的地方,阿伦说你这副尊容连你妈都要认不出来了,何苦来着。
唐渭说我妈从来就人认识我。
阿伦无言以对,这时电话响了,他接了电话脸色变了,有点吴吐地说,喻青他……我们店里的服务生说看到他喻青和一个男的买东西……
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唐渭在ktv里混那么久,自然知道买完东西后干什么,刹时脸变得极度狰狞可怖,没等他说完就冲出门。
他们隔着条马路见那男人将喻青塞上车子,发动油门。唐渭推开阿伦,一下就冲到马路上,顿时传来几阵刺耳的刹车声,他也不管不顾,健步如飞地冲过去,拦在车子前面。
好在车子刚启动速度不快,那人急刹车,饶是如此唐渭也被撞得摔了出去。
你他妈找死啊!男人怒气冲天的下来,看到唐渭饿狼般的眼神,话又噎了回去。
喻青也下了车,楞了会儿才认出是唐渭,扶起他时眼神覆杂莫名。
四周围来不少人,指责唐渭不守交通,刚才已经有几个人因他摔倒。情况正胶着时,阿伦冲进来,拉着喻青说,你妈出事了。然后连连向大家举躬,对不起,对不起,他妈妈快不行了,我们心急所以……说着就快哭出来的。
唐渭顺着台阶下,说快跟我去医院。
毕竟也没造成多坏的影响,大家也没多为难,唐渭拉着喻青顺利跑路。绕到偏僻的巷子,喻青问你怎么伤成这样?
唐渭摇摇头说,给我半个月的时间,我会买到鼓。
喻青说已经买了。他是和小刚一起来的,小刚已经将鼓搬回去了。
唐渭沈默了会儿问,可以不要吗?
嗯?喻青不解。
唐渭沈声道,无功不受禄,那些人的东西并不好拿。
喻青当然不想卖身,听一个鸭子说如果忽悠的好,可以从客人身上宰点东西,以后不理他们就是了,反正那些人有钱,也不在乎这一千两千的。所以那人问他要什么礼物时,他才没有拒绝。怕出什么意外,他还特意让小刚先将乐器搬走,并与那鸭子约好在门口相见,寻个借口让自己开溜。
但是他并不知道,这世上就是有些人,自己掉进淤泥里了,也看不得别人干净,想方设法把人拉进淤泥里。
所以,那个鸭子根本就没有来,他被那男人硬塞上车,正在这时,唐渭过来了。
喻青知道这些道理,可是到了手的东西,他不想还回去,说他贪婪也好,说他愚蠢也罢,因为那是乐器,他梦想的载体。
喻青没有看他,但语气十分坚定,不。
唐渭觉得很痛心,你难道要为这些东西出卖自己。
你口中的“那些东西”就是我的生命。喻青艰涩地道,忽而冷然哂笑,何况,早就出卖过了。
做自己最不喜欢做的事情,逢场作戏,强颜欢笑,哪个不是违心的?酒吧门口像狗一样摇着尾巴,乞求给个暖场机会时,那个是有自尊的?还灵魂与自尊都可以出卖,还有什么是不可以出卖的?
唐渭的脸霎时阴沈了下去,那晚十指相叩仿佛是错觉,掌心的馀温尚未散去,便凝成冰霜。
喻青转身而去,唐渭没有追。
阿伦追上来时就看到唐渭铁青的脸,你们吵架了。
没有。唐渭冷冷地说。
没有吵架,可你们的表情……比吵架了还恐怖。
唐渭讥嘲着冷笑,哼,他喻青是什么人,会和我吵架?他眼里从来就没有过我!在那样的家庭里长大,他向来喜怒不形於色,可这会儿就是压抑不住怒火。
阿伦被他神情吓住了,嚅嚅地说,也不是这样……我……请你喝酒吧。
唐渭连喝了几杯,总算借酒消了怒。
阿伦说你不了解喻青,他真的是为了音乐什么都肯做,因为他背负了太多。那年喻青他妈输光了所有,把儿子押上,那些人要强︱暴喻青的,被一个人救了。那个人就是浮光乐队之前的主唱,叫薛开。
原来是他。唐渭呐呐,三年前的浮光乐队,可谓盛名一时,尤其是那主唱,不仅歌唱的好,那一手吉他更是行动流水,技术过人,流畅悦耳的solo是他们音乐的特色,唐渭也曾深深迷恋,还特意模仿过。
但是那次,他救了喻青,却赔上了自己的手。阿伦接着说,他的右手被打折了,再也弹不了吉他。他们原本准备和台湾一家公司签约的,因为这个原因没签成,然后就再也没机会了。
这便是浮光乐队一步一步衰落的原因。
他现在在哪?唐渭问。
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