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离开酒店, 前台青年还是低着头,白鹄立和时澈再坐上车往镇里去,他都还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这不是出镇的路吧?”白鹄立看着车窗外, 忽然问。
白天比之夜晚更明显,天边浓重翻涌的阴气更重了。
白鹄立能清楚地看到那些东西在村镇周围张牙舞爪,可是也只在边上,分毫不能进到镇中, 就像被划定了范围, 不敢越雷池一步。
那些是什么?
“连四爷想见见你们。”周宇的话打断了白鹄立的思路。
时澈看了眼白鹄立, 问周宇道:“连四爷?”
“是我们这里最德高望重的先生,关於镇里的事就没有他不知道的。”周宇语气中带着自豪, “你们还是第一个四爷要见的外乡人,之前钟总来谈开发, 四爷都没见过。”
时澈一笑,“那我们还挺荣幸。”
只是时澈话是对周宇说的, 可视线却从没放开过一旁盯着车窗外的白鹄立,看着他表情千变万化,一会儿睁大眼睛, 一会儿皱眉。
“怎么了?”时澈倾身, 凑到白鹄立身边。
“你看那边!”白鹄立指了指窗外某处。
时澈看去,原本只是一处略显阴沈的天,但山区本就天气多变。
猛然, 时澈瞳孔一缩,又眯起眼睛,仔细看了看白鹄立指的那处天空, 忽而一笑:“看来我们还真有必要去见见这个连四爷。”
昨晚他们就见到了那处山坡上的坟墓,还有破庙中停着的女尸。死了那么多人, 这些黑沈沈的阴气多半也是来自死者不得安息的愤怨。
可是被什么无形的东西拦在外面不得寸进,却定是有人在镇里做了什么,为了保护镇子。
说不定就是这个什么都知道的连四爷。
倒是个能人。
镇子不大,白鹄立一行人很快就到了连四爷家门口。
除了比其他人家更气派一些,院墙更厚几分,屋子更高大一点,也没什么区别。
白鹄立见时澈进门前有意识地看了看门口,跟着看去,还不等他看清,时澈就问:“门口放的这不是石狮子吧?”
周宇马上递出一个“你很有眼光”的眼神,得意道:“可不是?这可是瑞兽,连四爷说了,我们镇能这么太平都是因为有瑞兽保佑!”
时澈又瞧了瞧,只觉得这雕像造型有点奇怪。
前面走的两人进门,白鹄立终於看清了所谓瑞兽的模样,上半身很壮,浑身还布满着鳞片。
“是……妄念。”
白鹄立没想到在这么偏僻的地方还能看到这种“惊喜”,难道这里和妄念还有什么关系?
可妄念不是在苏城吗?从苏城到此地,遥遥相距数千里,这是怎么联系在一起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白鹄立心中想着,脚步却不停,跟着周宇走进去。这时,从里面走出来个拄着拐杖的老人,须发皆白,颤颤巍巍地往这边走来。
犹如风中残烛,随时会熄灭的样子。
“连四爷,你怎么出来了?”周宇赶紧上前搀扶。
原来这就是连四爷,白鹄立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老人身上已经没有什么生机了,但看着这年纪,在人类中已经算高寿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连四爷走到时澈和白鹄立面前,眯起眼睛打量:“这就是新来镇上的两位小友?”
周宇答道:“是的,这是钟总请来的大师。”
说完又补充了句:“为了开发夫人冢。”
连四爷点点头,转身往回走:“小小年纪就敢接这样的活儿,不错!”
两人带着白鹄立和时澈进了屋子,屋里是极具中式风格的大堂和桌椅,连四爷坐在上首,周宇站在他旁边。
白鹄立刚在他下手坐下,就感受到连四爷的目光在自己和时澈身上打转。
以一种令他极不舒服的眼神。
白鹄立感觉连四爷从自己身上收回眼神,望向时澈,语气十分慈和:“小友这运势实在漂亮,甚至能看到冲天的紫气聚顶,难怪敢来做这些活儿,但夫人冢的事情自古就有,恐怕非人力所能及,小友又何必用这等福缘非要硬碰硬呢?”
见连四爷都对时澈十分和蔼,周宇看向时澈的目光更不一样了,甚至白鹄立都觉得其中带了点敬畏的意思。
闻言,时澈温声道:“既然上天赋我运势极佳,才更不可辜负,理当做些力所能及之事。”
时澈语气依然温柔,但话中却意有所指:“例如……查明一些事情的真相。”
连四爷脸色难看了几分,一字一句慢慢道:“时小友,老夫这是为你好。夫人冢本不是你能管的事,就不要随便参合了。”
白鹄立坐在边上听着,握着扶手的手慢慢抓紧。
看来昨夜看到女尸,满山坡没有埋人的坟墓,还有被挡在镇外的翻涌阴气,连四爷都一清二楚,或者他就参与其中。
白鹄立感到连四爷锐利的目光忽然刺向自己,冰冷而贪婪。
只是一瞬,就确认了什么一样,又看向时澈,扯出了个笑,道:“这些东西时小友也做得得心应手,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知道时小友有什么宝贝,这样,我用十根大黄鱼和我们镇最好的春华和你换,不知时小友意下如何?”
白鹄立脸色微动,看向连四爷的眼神冷漠又鄙夷,忍不住冷笑了声:“呵。”
时澈却有些茫然,完全不知道连四爷打的是什么哑谜。
见时澈不说话,连四爷隐隐有些着急,又佯装镇定开口道:“我知道时小友能找到这样活人献祭不容易,不如时小友自己说,想要娶几个,老夫也好有个数?”
时澈这下反应过来连四爷的意思了,下意识向白鹄立看去,解释道:“实在不知道四爷为什么这么说,我没有要在这里成家的意思,更别说‘娶几个’这种话了。”
“成家?”连四爷听到时澈的话,反而笑了起来:“配个阴婚而已,算什么成家,不耽误你想娶谁。”
说着,连四爷轻松地靠在身后椅背上,“男人嘛,哪有不三妻四妾的。多份阴亲,还多一份气运,你瞧你这活人献祭也没做好,不能物尽其用,多浪费。”
白鹄立脸色更沈了几分,带着点肉肉的可爱小脸都变得冷肃起来。
时澈也冷冷看着连四爷,拒绝道:“不好意思,我没有重婚的打算。”
连四爷抓着拐杖“咚咚”杵了几下地,指着白鹄立道:“行了,也别矫情,只要你把你身边这个祭品让给我,全镇的姑娘随便你挑!”
“这不行……”周宇急急开口:“还有那么多兄弟……”
连四爷一擡手,阻止周宇接下去的话,对时澈道:“可别忙着拒绝,这好处,可比你带着他实在多了!”
“这是我朋友!”时澈打断连四爷的话,担心地看向白鹄立,“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是我同行的朋友!”
这时,时澈才知道连四爷口中三番四次提到的“祭品”竟然指的是白鹄立!
“随便时澈挑的好姑娘?”白鹄立终於开口,一开口却直接把连四爷怼得没了话:“是打算再杀两个‘新娘’塞给阿澈?”
白鹄立冷笑,“阿澈是修行之人,不沾杀孽。老头儿,你们死到临头,可千万别来祸害我们。”
“你知道?”连四爷一楞,“你竟然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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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鹄立微擡下巴,眼神轻蔑:“滔天气运你想要,也得有命接。”
说完,就拉着时澈转身离开。
周宇看看边上直大喘气的连四爷,又看看离开的两人,还是跟了上去。
时澈这会儿也品出了点意思。
连四爷刚刚的意思,岂非自己身上有一部分来自白鹄立的气运,而这件事白鹄立早已知道。
可他们见面不过几次,虽然在“等你相爱学校”也算出生入死一回,但其实学校里那些事并没有给白鹄立造成什么威胁。
他更不可能主动把白鹄立的气运转到自己身上,会不会做,他都不会做这种事!
白鹄立知道却这么淡然,所以只有可能是白鹄立自己做的。
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时澈看向身边绷着脸出门的少年,飞起一脚,就把门口半人高的石雕踹翻了一只。
“哎,等等,我送你们!”身后传来周宇的声音。
“你让我们见的就是这种人?”白鹄立语气很不客气,“他打得什么主意,你不会不知道吧?周宇,似乎是你负责了钟总的这个项目。”
白鹄立上车往座位上一靠,“你到底是哪边的人?”
周宇这种人精,通过刚才那场交锋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两人无论是什么关系,都不是自己以为的那种样子。
看似时澈对外,白鹄立什么都不管,可他们身上这令人羡慕的滔天气运是白鹄立的,还是白鹄立自愿给的,现在看他们反映,时澈恐怕还不知道。
连四爷说的话,也是白鹄立先反应过来。
他们两个中,只怕还是白鹄立更胜一筹。
想到这里,周宇呵呵一笑,“误会,都是误会,哪有什么这边那边的,钟总给我开工资,我自然做好本职工作。奾来镇是我家,自己家当然也要守着。”
白鹄立的视线在前反光镜里和周宇对上,打量了会儿,唇角一勾,“你做到如今这职位,身上带着几门阴亲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