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周宇猛地一脚刹车, 脸上带了点惊慌。
“二蛋,你走慢点!当心路!”一个老人的声音从车窗外传来。
路边一户人家的晒场上,突然蹿出一个人影。
人影挺高大, 是个成年男人,但是他走路的姿势却很奇怪。
他两手捧着什么东西,别别扭扭地往另一户人家跑,而那户人家窗户上还有没撕干净的红纸, 比较新, 大概是不久前才办过喜事。
是昨晚的那个傻新郎!
白鹄立认出了那男人的脸。
“爹丶爹, 你吃!”傻新郎捧着手里的东西,递到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面前。
老人拿起傻新郎递过来的东西, 是一个小饼子,他用力咬了一口, 还没嚼,就笑得泪流满面:“儿, 我的儿认识人了,还会说话了,老天保佑……这门阴亲没白结!”
白鹄立移开视线, 从前反光镜看到周宇依然惊慌的脸, 显然没有关心车外发生的事,只是慌张於自己的底牌被这位有本事的大师看透了。
白鹄立似乎只是随口一问,没有纠结周宇的问题, 自然而然转移了话题,让周宇带他们去发生异常的工程开发地点。
施工地离奾来镇不算远和不算近,但如果开发成景区, 必然会给奾来镇带来更多就业机会,也能带来很好的发展。
如果是之前, 白鹄立还会疑惑他们既然有本事保护镇上,为什么不给钟财解决问题,也是互惠互利的事情。
但是见过连四爷,他隐约能猜到,必定是连四爷做了见不得人的阴损之事,这才不敢让奾来镇暴露到大众面前,甚至可能把奾来镇当做他的私有财物,只有藏起来,才便於牢牢握在自己手上。
周宇把他们送到山下,面前就是原本施工队搭建的临时宿舍,活动板房一排排地立在原地,看得出钟财投入了不少。
只是现在毫无人烟了。
“我就只能送你们到这了。”周宇在宿舍楼前停下脚步,望了望山林的更里面,道:“我们奾来镇有规矩,不能深入夫人冢……山!”
周宇话到了嘴边,又临时改口。
白鹄立诧异地看他,“既然有这种规矩,怎么不和钟财说?”
周宇笑笑:“钟总是投了钱的,也早就和政-府说定了开发这片地,哪轮得到我说什么,我说不说,他不都会做?”
“而且,他可是给我开工资的,谁会和钱过不去呢?”周宇道:“何况还是守在这种地方。”
“也是。”白鹄立似笑非笑:“你自己知道注意点就是了。”
周宇陪着笑了笑,知道自己躲着,又不负责任地由着别人出事的算盘,白鹄立已经看得一清二楚,也不再狡辩。
白鹄立没再说话,擡脚便往山里走。
时澈追上几步,又回头对周宇道:“你回去吧,我们进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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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宇见他们二话不说就进了山,也不知道自己是可惜进了这有去无回的山里,白鹄立的气运他们还没拿到就要散了,还是担心他们真的做成什么,对奾来镇造成不好的影响。
周宇往前追了两步,又不敢继续往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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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能遥遥喊了句:“这是我们这片最神秘最危险的山了,如果你们没发现什么,就尽快出来!”
“夫人山啊……”白鹄立仰头望向面前高高耸立的山头,指着天空,对时澈道:“你看!”
时澈点点头,“是阴气,还有怨气。”
面前蒸腾的黑气比起他们在镇中见到的,不知浓重多少,从山中各处升起,汇聚到天空,又慢慢飘向了奾来镇的方向。
白鹄立原以为镇边黑气是来自於那处坟地,现在看来,根源原来在这里。
白鹄立向时澈方向偏了偏,问道:“能看到源头吗?”
时澈答道:“漫山遍野都是,恐怕不行。”
果然,白鹄立的预感从未出过错,哪怕以时澈的眼睛,都看不出真正产生黑气的源头在哪里,仿佛整座山都在升腾。
白鹄立当先往前,“再往里走走吧。”
“我来。”时澈加快脚步,走到白鹄立前面。
却,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白鹄立问。
时澈身形未动,依然牢牢挡在他面前,声音中却带了点疑虑:“……前面有点东西。”
能让时澈疑虑……
白鹄立扒拉开时澈。
果然,前面有点特殊的东西,甚至还是白鹄立眼熟的——
两具女尸。
其中一具,正是他们曾在破庙见过的,那躺在红棺材里丶穿着喜服的“新娘”。
另一具,恐怕就是破庙中另一副棺木,他们没打开里面的了。
可最令人心惊的,是这两具女尸不是躺在前面,更没有被装在棺材里。
而是以一种行走的姿态,站在前方路上。
甚至连手臂都带着摆动的弧度。
白鹄立:“……”
活了这么大年纪,倒还真从未见过这种场面。
“棺材在那边。”时澈轻拍了拍白鹄立的胳膊。
红棺材很显眼,尤其还是在这么一片称得上原始森林的地方,苍绿的树林间夹杂着一抹红色,只要有心,很快能注意到。
可白鹄立却依然盯着前面路上的两个。
“怎么了?”时澈觉得白鹄立有些不对。
“阿澈,你看她们旁边的树。”白鹄立擡起胳膊指着前方,声音不定:“像不像一个人……一个女人,在往前跑,那根粗树枝伸出来地方,是她的胳膊,树根处突出那块,也许是她擡起的脚?”
时澈凝眸看去。
“阿澈。”白鹄立又叫他,声音更飘忽了,“你看看那两具女尸,是不是动了一点?”
这话问得实在太诡异了,时澈回头,看到那两具女尸还是保持向上行走的状态,但是仔细看来,胳膊还真往上擡了一点点。
原本胳膊只在她们的腰际,现在已经快到胸口那边了。
若非他们因为周围情况不明,刻意注意了每一处细节,绝不可能这么轻易发现。
“她们似乎是往山上在走。”白鹄立肯定道:“只是不知道她们能走到哪一步,或许……”
白鹄立拧眉,猜测道:“或许她们走到某种程度,就走不了了,然后身体渐渐化作这山上的一草一木?”@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又或者,是她们和山中的树木在抗争,比一比是她们先上山,还是树木先追上她们,同化她们。”时澈补充。
“往上再走走吧,可以回头再看她们走到哪一步了。”白鹄立道。
可是越往上走,他们越是心惊,或者说,更肯定了他们的猜测,山中树木,多半都是尸体所化,甚至从树木的形态来看,还都是女尸。
乍一见到这么诡异的场面,白鹄立脸色也不太好,他身为九尾天狐,是天生灵物,这些污浊之地本就对他有所影响。
白鹄立脸色泛白,一边往回走,一边道:“我知道我们为什么看不到黑气的源头了。”
时澈赞同道:“如果没猜错,整片山脉的树林都是女子尸身所化,所以找不到源头也正常,因为处处是源头,处处是孽障。”
白鹄立忽然想起了什么:“你还记得周宇之前称呼这里是什么吗?”
时澈想了想:“夫人冢。”
“没错。”白鹄立的猜想得到了证实,肯定道:“所以他们镇里就是以结阴亲为引,但不同於普通冥婚,他们是反向夺了被害新娘的气运,补到他们自己身上。”
白鹄立深吸一口气,道:“而新娘定是不情愿被配冥婚的,甚至那些人为夺她们的气运,还下手杀了她们。不愿难免生怨,所以镇上的人从不把新娘葬进他们镇边的那个山坡,而是只取了新娘佩戴的东西作为替代。”
时澈接道:“恐怕埋一样物品在那处山坡,也是为了将新娘的气运和镇上的福运相连接,做到以人补运。”
“太毒了。”白鹄立恨声道:“世界上凡是同族多相互庇佑,哪怕有纷争,也是为了自己种族能更好地生存。人类同类相残,竟然下得了如此狠手!”
时澈略奇怪地看向白鹄立。
同族?人类?有点怪。
事情到这里已经很明朗了,当把新娘的气运转移给另一人后,为了避免怨气化作的阴气反噬,礼成后,他们把新娘的尸身暂时停放在镇边破庙里,只等天亮后就丢到此处深山中来。
久而久之,这里就成了周宇口中所说的——
夫人冢。
无论作为新嫁娘,还是他人之妇,这些可怜女人的命运,竟只是为了给挑中她们的家庭嫁娶一分气运。
只是不知道,这样一代代“规矩”流传下来,在镇中完全见不到女人的情况下,那些不见天日的女子,身上到底还能剩几分“气运”,这些气运,又能反哺镇子多久。
难怪连四爷见到白鹄立会来不及弄清楚状况,就迫不及待开口,甚至要冒险忽悠时澈将白鹄立交给他们。
看来连四爷就算不是罪魁,也定是同谋的祸首之一。
镇边翻滚着却进不去的黑色阴气,肯定是连四爷有专门的方法镇压,也是因此,他才成了这个镇中知道最多丶最“德高望重”之人。
白鹄立和时澈速度很快,他们先到半山腰,周遭树木越来越少,最后直接全部消失了,可见能走到那里的女尸已是极少数。
眼看恐怕不会再有收获了,他们便回来看看,不知那两位被树林同化得怎样了。
“咦?”白鹄立忽然停下脚步,疑道:“她们两个还真挺不一样。”
远远可以看到,一个女尸已经被同化,粗糙的树皮覆盖到了她的小腿,还在渐渐往上蔓延。
她没办法再移动,只剩手臂还在极其缓慢地来回摆动。
而另一个,却以越来越快的速度迎面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