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起来, 快进去!”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喊出来,本来在门口推石雕的人都慌不择路地往连四爷宅子里跑,在外围一些的, 甚至吓得站都站不起来,一边爬一边喊的。
明明是他们亲手丢进山里的人,明明他们一个镇子,甚至一起长大的人, 现在却和见了鬼一样, 吓得一边哭一边嚎。
那些穿着红色嫁衣的女子没有动, 只是睁着她们只剩下眼白的眼睛,直勾勾地瞪着那些逃跑的男人, 像是盯住猎物的野兽,下一秒就要扑上去大开杀戒了。
这时, 一个女人逆着人群,踉踉跄跄地从大门口被推了出来, 近乎茫然地看着面前混乱的场景。
推出来后,甚至还不等全部的人都进去,连四爷的宅子大门就被重重关上了。
没能挤进去的人大吼着去撞门, 整个身子往上撞, 似乎把门撞开他们就能得救,结实厚重的木门被撞得一阵阵抖着,却还是没打开。
“别撞了, 里面待不下了!”里面有人高喊。
“放屁!”外面的人自然不甘心,怒骂:“你们进去的别以为就安全了,老子死了一定拉你们做垫背的!”
“你们……就是周宇哥说来伤害我们镇子的人吗?”一个声音怯怯地响起, 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那些高大的男人又哭又叫地挤在门口,尽力让自己离里面近一些, 离外面围着的女尸们远一些。
而这个被推出来的女子正是春华,擡着头,一脸惊讶地看着面前站着的众多女尸,手里拿着一把短小的匕首,小心地提问。
“不是哦。”
回答的还是站在女尸群前面的白鹄立,他笑嘻嘻地回答:“真难得在奾来镇能见到姑娘,但小姐姐,她们只是来寻人的,她们嫁人后就被抛弃,可不得回来寻找‘家人’吗?”
“抛弃?”春华一脸惊讶,“我是镇长连四爷的女儿春华,你们有什么委屈尽管告诉我,我帮你们解决,但你们不能伤害镇上的人,咱们都是一家人。”
说着,还主动往前走了两步。
但这两步让她看清了面前真正的情景。
围在这里的女人虽然都穿着嫁衣,但嫁衣都破破烂烂,甚至有些都能看到风化的痕迹。
而那些人泛着清白的脸,没有眼黑的眼睛,也无一不在说明事情远不是她想的那样。
春华打了个哆嗦。
听到春华的话,藏在众人之间的菩提翻了个白眼,时澈也忍不住皱了皱眉,白鹄立更是嗤笑了声:“春华,你说按照常理,杀人偿命,是不是天经地义?”
春华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眼神中带着惊恐看向白鹄立:“……杀人?”
白鹄立耐心极好,他依然微笑着问春华:“一命偿一命,应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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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华不敢回,但也不敢不回:“杀人应该偿命,但她们……”
“她们啊,”白鹄立道:“她们就是被自己家人杀死后抛尸野外,这不,我心肠好遇上了,带她们回来找找。”
“……”
春华似乎明白了什么,但是又不敢相信,转身往后看,也许是希望能从别人口中证实。
而后面挤在门口的男人们吓得抖作一团,根本说不出话,像看鬼一样看着最前面的白鹄立。
那些穿着嫁衣的女尸不再等下去,她们往前走一步,挤在门口的男人中,不知谁高亢地“嗷”了一声,砸门的声音更响亮了。
“你们丶你们不准过来!”还是春华站在前面,手里握着那把短短的匕首,哆哆嗦嗦地强调:“不准过来!”
白鹄立看着挡在前面孤零零的女子,又看看后边面容扭曲的男人们,身边死去的新娘们也没有停下脚步。
白鹄立叹了口气,幽幽道:“十四万人齐解甲,更无一人是男儿。以前不懂得,现在忽然明白这句诗的意思了。”
吴桐瞥了白鹄立一眼:“我不记得课上和你们讲过这个,又什么时候逃课看的闲书。”
女尸们越走越近,任春华说什么,她们也没停下过脚步。
乌泱泱的一片红色,因为年岁时间长,大红色中带了点褐色,像浓稠的血液,向连四爷的宅子流淌过去。
“刺啦”一声,春华手中的匕首划破了走在最前面女尸的嫁衣,也割破了她的皮肤,只是她青白色的身体只翻开了一点肉,没有血液流出。
这样的动作,却被女尸们视为挑衅。
原本因为春华是个女人,她们没人注意到她,可如今,那些只有眼白的眼睛却齐刷刷地盯向了春华。
带着死寂。
“你们快来帮忙啊!”春华奋力又推走一个女尸,身上却挨了别人几下,她抓起匕首逼退女尸,向身后男人们喊。
“那是你们女人之间的事,那都是你们女人惹出来的!”
不知道是谁说的,却得了大家的一致认可。
“明明是你们女人自己作祟,却给我们添麻烦!”
“你快把他们打回去,都打回去!”
春华身后的男人缩在一起,躲着周围向他们伸手的女尸,甚至还有后面的人把在前面的人推出去自保,十分混乱。
他们只是叫嚷着,仿佛这些是春华的责任。
春华哆嗦着举着匕首,匕首尖不停颤抖,“你们……你们别过来,周宇哥答应我了,等你们都离开了,他就娶我了!”
“虽说有仇报仇,有冤报冤,但如果真的闹出人命,恐怕会把因果落到菩提和你身上。”
白鹄立回头,看到时澈凑在自己身边,小声说道。
白鹄立往菩提那边看去,正巧看到菩提欲言又止的样子,又看到前方的乱象,白鹄立轻笑了声:“她们有分寸的。”
毕竟我答应定为她们报仇了。
乱局还在继续,春华胡乱挥着匕首,女尸们一时不敢靠近。
忽然,神情激动的春华停下动作,眼睛慢慢瞪大了,盯着女尸群中一个人,迟疑地喊了句:“姐?”
被春华看到的女尸并没有因为她的喊声有任何反应,还是照常向她扑过来。
春华下意识地挥动匕首,可又在即将划伤那个女尸时忽然收手。
女尸依然向她动手,尖利的指甲从春华手背上划过,带着鲜血淋漓一直刮到脸上。
春华不可思议地尖叫起来:“姐!你不是嫁给陈家二哥了吗?怎么会是现在这样子?”
然后,春华看到了她姐姐脖子上青紫色的勒痕。
“周宇哥!”春华转身往回扑,把一群围在门口的大男人撞开,染血的手一下一下捶着厚重的木门,哭喊着:“周宇哥,你开门啊!”
“周宇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院子里面一片寂静,明明进去了那么多人,现在却像一个空院子一样。
而院子外挤着那么多人,也没有一个人说话。
只有春华的哭喊声回荡在空中。
女尸们还在向他们靠近,门口的男人害怕,只能推着他们唯一敢碰的春华,把她推出去阻止女尸。
春华失魂落魄,她原本期待着这些事情结束后,能穿着自己亲手缝制的嫁衣,风风光光嫁给一直以来都关心着自己的周宇。
可今天看到的一切,都颠覆了她的想象。
她在一群怪物中见到了她的姐姐,脖子上还有被勒死的痕迹,而她们也真的成了怪物。
她看着望不到边的女尸,都是和她姐姐一样的人,或许,以后她也会是她们中一员。
原来,所谓的出嫁,是这样。
可不是么,这些人个个都穿着大红色的嫁衣呢。
只是她有些遗憾,在她也变成这样时,都没能穿上她做了那么久的嫁衣。别人都绣鸳鸯,她在她的盖头上绣了两只大雁,因为她听说……
大雁忠贞,她期待往后能和周宇同样忠贞不二,琴瑟和鸣。
只是……似乎没有这个机会了,而她的周宇哥,好像也没有这个打算。
也不知道当周宇带自己出去,说等一切结束就娶自己,看到自己放在床头的嫁衣,心中到底在想什么。
春华闭上了眼,重重女尸向那些尖叫的男人们伸出了手。
白鹄立几人还站在原地,他们身边是一个个女尸往连四爷的宅子涌去。
白鹄立道:“你看,欲望太过强盛,又奢求自己命中不该有的东西,借了别人的气运,终究是要付出代价的。”
忽然,一阵异样的灵力波动荡开。
菩提第一个反应过来,死死盯着连四爷的宅子深处。
白鹄立看着菩提的眼神,肯定道:“他们来了。”
他们?
时澈心中微动。
就是那个带走旱魃,酿成这一切悲剧的幕后黑手吗?
外面的情形连四爷根本不知道,即使隐隐约约有吵闹的声音传来,他也根本不在意。
连四爷从门口离开后,就匆匆进了后院自己房间里。
连四爷活了多少年,也和这些东西打了多少年交道,没有比他更了解她们的了。
他匆匆走到床边,握住床头柜上的一个台灯,用力往上一拔,然后费劲地向左边转了半圈,一阵长久没有活动过的“咔咔”声响起,他屋里的衣柜整个弹开,露出了后面空荡荡丶但黑漆漆的阶梯。
往下延伸。
他也顾不得被人发现,闪身进去,只打了个手电筒,就往下走去。
手电筒惨白的光照到黑漆漆的墙壁上,墙上带着点不见天日的湿润,因为长久返潮,墙上的青苔和霉斑长了一层又一层,显然连四爷也很久没来过这里了。
他一脚深一脚浅走下楼梯,下面是一块空地,什么东西都没放。@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连四爷把手电筒随意搁在边上,划出一根火柴,准确地点燃墙边的烛火。
虽然很久没有踏足,但连四爷对这个地下室的陈设显然已经烂熟於心,深深记住了。
烛火跳动着,接连亮起。
这处地下室的确没有放置什么东西,但整个地上却画着覆杂的图案,猩红色如血液一般的线条在地上清晰可见,连墙上都已经被青苔和霉斑占领,地面却干燥得诡异,黄土地上就是这个清晰覆杂的阵法图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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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四爷嘴里念念有词,一把将什么东西从自己脖子上取下,然后奋力丢进阵中。
就在他丢进去的瞬间,围绕着墙边一圈黯淡跳动的烛火似乎忽然明亮起来,连火焰都大了几分。
而原本空空如也的地面上,不知什么时候。
出现了两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