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越来越暗, 仿佛天上的太阳也被黑暗吞噬了。
渐渐的,周围的路都看不清了,只有积雪在他们脚底下被踩得吱呀吱呀作响的声音。
忽然一束光从时澈身后照来, 照亮了前面的路,但也只是照亮前面可怜的一小片地方而已。
是白鹄立打开了手机背后的灯光。
“现在……还在白天吧?”白鹄立见时澈回头,晃了晃手机的屏幕,上面写了个大大的上午十一点。
时澈也不知道怎么会变成这样, 但好像从他们进入这片山林, 事情就逐渐不对劲起来。
白鹄立问:“你带手电筒了吗?”
时澈脚步一顿, 他在栖霞镇的商店里见过手电筒,但是最后没有买。
不是他没想到他和白鹄立会留在山中过夜, 只是……
康图和他在青丘食堂吃饭时,意外撞见了白鹄立和白少游一行人在一起, 康图怀疑白少游是混迹在人群中的妖怪,而一般妖怪如果要在人类社会中生活, 都尽量低调,像白少游那么高调的确实少见,所以他一直跟着白少游, 想弄清楚他的目的。
而时澈能确定的是, 白鹄立身边那个叫泉海珠的女生不是人类,甚至他们还短暂地交过一次手。
那和他们混迹在一起的白鹄立……
时澈看向白鹄立:“没准备。”
白鹄立挠了挠脑袋,时澈做事一向细心, 以前他和时澈一起出来的时候,从来不用操心,有什么事情时澈都会先想到丶先做好, 所以在商店里的时候,他只放心大胆地拿零食。
时澈盯着白鹄立苦恼的脸, 康图宛如咒语般的话又出现在他耳边。
——妖术有很多种,有些甚至和我们修士的法术很相近。比如你提到的幻术,法术中也有;还有一些更简单的,比如照明术,妖族有,修士也有;分辨起来各有方法……
时澈表情不变,状似无意地瞥向白鹄立,清俊端庄的脸因为他略微上挑的眼尾,无端生出几分诱惑之感:“这么一点光不太够,小鹄立是修行之人,不知道会不会照明术?”
白鹄立:“……”
虽然他对时澈有绝对的信任,但兽类敏锐的直觉让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意味。
白鹄立歪着脑袋想了想,把手机塞到时澈手中,反手拽过自己的背包拉开拉链,在时澈的视线中摸索了半天,掏出了……一罐牛奶。
时澈:“?”
时澈一脸不解,原本以为白鹄立会结印或者画符,结果他一个都没做。
接着,又摸着黑,在背包里掏出了一瓶喝了小半的矿泉水,上面的包装纸还写着“我们是大自然的搬运工”等字样。
“很快!”白鹄立见时澈看着他,还安慰了句。
白鹄立扯掉矿泉水瓶的包装,又向瓶中倒下了一点牛奶,盖上瓶盖摇匀了,把瓶子往手机的光源上一放。
果然,周围都变亮了一些,甚至这整瓶水都被照得像一根荧光棒,连周围都亮了不少。
时澈:“……”
确实是没想过的方式。
白鹄立却显得很得意,甚至眯起狐狸眼冲自己笑的模样,和一只在邀功的小动物没什么区别。
时澈定神,问:“这个方法……你怎么想到的?”
时澈本满怀期待想要通过照明术验证白鹄立的身份,实在没想过他会用这么硬核的方法。
“因为牛奶的营养让光线长大了啊!”白鹄立洋洋得意,还比划了一下时澈的身高:“你长这么高,小时候难道不喝牛奶吗?”
呵,真当我们妖怪什么都不懂吗?
时澈准备了很多回答,万万没想到白鹄立竟然这么说,他一时楞住了。
时澈:“……你认真的吗?”
在学校被关了这么久,还算有点用武之地!
白鹄立心里很满意:“我们是正规大学,学校里也是有物理课的!”
时澈一阵无力:“……”
你是真的懂物理吗……
你们真的是正规大学吗?
时澈感觉自己蓄力准备的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只暗自决定,以后有机会一定要去白鹄立的学校看看,到底是什么学校既会收那么多妖怪,还把学生教成这样。
“白鹄立。”时澈忍不住开口。
白鹄立擡眸,在柔和的灯光下,白鹄立的眼睛显得更漂亮了。
“你能顺利毕业吗?”时澈担心道:“我是说,如果你考试有什么困难,我可以给你补补课。”
时澈补充:“我多少还记得一些。”
白鹄立这下听懂了,感觉自己受到了轻视,腮帮子都鼓起来了,带了点情绪道:“你记得也没会用,我师兄说了,灵活运用才是我们学习的目的。”
虽然对总是出现在白鹄立口中的这位师兄有些排斥,时澈还是不得不说:“你师兄说得有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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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围虽然昏暗,但有了手中的光源,还是能勉强看清这片林子的模样。
不过几十年没有回来,这种人迹罕至的山林变化一点都不大。
白鹄立甚至看到了自己小时候贪玩,在树上刻下的身高记号,现在已经长得有两人高了。
当时树木长得比妖快,眼看着一天天过去,树身上的记号竟然离自己越来越远,白鹄立以为自己越长越矮了,一向骄傲的他怕丢人,还红着眼睛,拖着刚刚长出来的第二条丶长长的尾巴在山里躲了一天不愿意回家。
最后还是被父亲寻到,一手提着他后脖子回去。他实在气不过,蜷在母亲怀里哭了一晚上,任母亲怎么安慰都不愿意说出原因。
虽然后面把这个大乌龙弄明白了,但是他却对那棵记录着他丢人事迹的树印象深刻,有段时间都躲着走。
这山里还有棵年纪比他大多了的树爷爷,算是看着他长大的。
就长在他父母洞府附近,受九尾天狐灵气的影响,又因为本就已经活了数百年,在他父母搬来不久就开了灵智。
后来他出生,当时他父母忙着处理青丘之国的事务,他又正赶上活泼好动的年纪,树爷爷带了他很长一段时间。
那时候他每天的乐趣,就是在树上爬上爬下,数一数每次来回的时间是不是比上一次要短。
再后来,他觉醒九尾天狐血脉,成为青丘之国狐族的少主,开始修炼,学习法术,还因为开始的时候控制不住力度,一把火燎了树爷爷半边树叶,急得他父亲带着他连夜赶去道歉。
为了对自己犯下的错误负责,他还跑去上清山的灵泉装了灵泉之水灌溉给树爷爷。
正因这段缘分,在他父母不在后,有很长一段时间,除了他师兄陆景焕,都是他师尊的梧桐树带他的。
睡觉的时候趴在梧桐树身上,倒像是挂在家门口的树爷爷身上。
那时候他挂在枝头晒太阳,还被经过的眼拙飞鸟以为有人在晾晒被猎杀的狐狸皮,吓得脚都没落,就匆匆逃走了。
再后来,他也不再因为是九尾天狐的后代,不能堕了他们名声而学习。
学习的原因变成了最简单的保命。
不能被上古凶兽抓到,不能被上古凶兽吃掉,更不能浪费他父母以性命作为代价,保下的他的这条命。
而教习他的成了严格的师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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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自幼高傲的天才,教导另一个又倔又傲的天之骄子。两妖一个因为上古凶兽破除封印失去了道侣,另一个则因为上古凶兽为祸人间失去了至亲。
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天天鸡飞狗跳,狐毛和凤羽漫天飞舞。
白鹄立那时候还是一只不能完全化形的真正奶狐狸,亲眼目睹了青丘之国的灾祸,明明是最需要安抚和开解的时候,却遇上了妖界实力最强的涅盘之凤,次次都被武力强制镇压。
可笑别人还在嫉妒他的“好运气”。
那可是得了妖界第一人的青睐,关门弟子啊,以后得多有出息。
他的努力成了理所当然,他学好了那是鎏云教得好,他学不好就是他自己的错。
更有甚者,还有人在背地里说,他父母死得真会挑时候,又是在鎏云道侣子和光才出事的时候,又是因为上古凶兽,还是青丘一脉唯一留下的九尾天狐,这才能被鎏云抱走。
焉不知是不是上一位九尾天狐自己去挑衅了凶兽呢?
他几乎咬碎了牙,还是没忍住,与那妖狠狠打了一架,还没成年的他对上别家妖族的长老,没能赢。
但也没输。
他带着凌乱的头发,脸上的青紫痕迹,还有被烧秃了一截的尾巴,直挺挺跪在鎏云的道场里。
周围是一群来声讨他的妖怪,口口声声都是指责他忽然动手打人,毫无缘由。
他仰着头,虽然跪着,但脸上的表情比谁都理直气壮。
只是到底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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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可以,他宁可什么都不要,不要人人称羡成为涅盘之凤弟子的机会,不要九尾天狐天生灵物的血脉,不要青丘之国少主的身份,更不要习得多少晦涩稀少的术法。
他只想回到他的家,想要那个会用温暖大手提他后脖颈的父亲,想要会向他敞开怀抱的温柔母亲。
他根本不稀罕那些人汲汲营营的东西!
那次过后,他忍无可忍,终於在一次他生辰时跑了出来,跑到了东北,跑到了沧州,跑到了父母的洞府,跑到了栖霞镇的狐仙庙。
白鹄立晃了晃脑袋,收回视线,也收回了思绪。
不能想,若是想多了,就停不下来了,而现在还远远不到能让他伤春悲秋的时候。
忽然……
白鹄立踩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
然后,他就感觉到脚踝处传来一阵冰凉的触感,仿佛有什么东西飞快地掠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