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舌卷着黄色的符纸, 一点一点将符箓吞噬。
“烧丶烧烧起来了……符箓自燃了?!”张导充满了惊恐的声音在这片空地上响起,几乎沙哑到失了声。
几乎是瞬间,围绕在附近的人都往后退了几步, 不约而同在中间留出一块空地,而空地上只有一个白鹄立。
“小狐狸,你什么时候……”只有白少游没有后退,站在人群边缘, 甚至还往里走了一步。
但下一刻就被柏岑拦在了外面。
这里的每个人, 都用一种警惕的眼神死死盯着白鹄立, 好似白鹄立下一刻就要大开杀戒了。
白鹄立没有回答,他似乎并不担心自己闹出的这么大动静, 也完全没想过该如何收场,只耐心地等符箓燃尽, 一扬手,轻飘飘的飞灰随风散开。
他拍了拍手, 将手上沾到的朱砂和符灰拍尽,才转身看向人群。
第一时间看向人群中的时澈。
对上时澈的视线,却发现他眼中一片迷茫, 好似已经被眼前的一切震惊到不敢置信, 甚至现在连自己身在何方都不知道。等了会儿,才掠过一丝清醒,大概是终於清醒了。
可却在对上白鹄立眼神的时候, 默默移开了视线。
很明显,是刻意躲避的动作。
白鹄立眼神微动,他看出来了, 时澈在怕他。
认定他是杀过人的妖怪,所以和那些普通人类一样, 开始怕他?
白鹄立眼眶一下子红了。
可是,他怎么可以怕他啊?!
符箓在白鹄立手中燃烧,火光印在时澈的眼中,让他瞳孔猛然一缩。
有什么凶险的画面在他眼前疏忽掠过,快得几乎抓不住。
白鹄立是妖怪,他杀过人。
妖怪,杀人。
像梦魇一样的画面终於缠住他,拉着他往下坠。
好像有什么东西冲破了他的脑海。
一段看起来有些陌生,却让他感觉无比熟悉的记忆出现在他的眼前。
那是一对年轻夫妇,细看之下,还和自己长得有几分相似。
房子已经上了年头,连整体的装饰都看得出年代感,只是虽然老旧,依然整洁,定是时常收拾的。
唯一怪异的,是房间的角落里还放着一把□□,而明显是卧房的桌上,竟然摆着一把开了刃的菜刀。
现在门窗紧闭,外面一片漆黑,大约是深夜,因为——头顶亮着的白炽灯泡在左右摇晃着。
没有风,也没有人接触,却清晰地看到头顶吊着的灯泡在摇摆,宛如一个上了吊的人有气无力晃动的双腿。
“今……今晚还会来吗?”女人问,声音打着颤,甚至能听到牙齿相撞的声音。
男人摇摇头,搂紧了女人,又向身后的床褥看去:“无论来不来,都别想动我们孩子。”
床上躺着一个孩子,大约两三岁的样子,睡得正香。
时澈看清了,这个孩子——
是他。
从灯影的摇晃,到门窗的震动没过多久,他甚至没看清到底发生了什么,等一切结束的时候,只剩下破碎洞开的窗户,呼啸穿进屋子的刺骨寒风,他母亲身体上依旧残留的体温,形成最后温暖的港湾,将他紧紧护在身下。
他父亲完全没了声息,仰躺在地上,一手依然紧紧抓着变形的□□,瞳孔已经放大。
有脚步声靠近,因为地板上粘稠的血液,脚步声也格外大。但不知为何,这声音并没有再靠近他,只是向他这边走了几步,又离开了。
记忆中唯一留下不可磨灭印记的,只有那双灯笼大小丶血红色的眼睛,曾在窗口忽然出现。是属於野兽的竖瞳,一点点收缩丶慢慢转动着,最后定住,定在了他父母身上。
按照以往的经验看来,这又是被他忘记的某段过去回忆,画面中的年轻夫妇,正是他的父母为了保护他而死的场景。
虽然早有猜想,但是当直白的画面展露在自己面前时,时澈还是一阵心悸。
真的是他,真的是他的三阴之体,也真的是为了保护他,他的家人才会遭遇这些……这些穷凶极恶的妖物。
是他招来的妖物。
这是时澈的第一次失神。@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等他恢覆意识,正看到白鹄立手中的符箓燃烧起来。结合柏岑说过的话,时澈简直无法接受眼前的一切,难道白鹄立也对人类动过手不成?!
可……他分明只是一只奶猫大小的狐狸啊?就他那乳牙,连手指都咬不破吧?
时澈擡手,下意识握住了悬在他脖子里的墨玉吊坠。
这是他这些年养成的习惯,每逢遇到烦心事总是如此。
可是这一次他握住墨玉吊坠,心神激荡之下,掌心溢出一丝金色灵气,没入了墨玉吊坠之中。
还没等时澈反应过来,周围的一切再一次淡去,好似隐入白茫茫的浓雾之中。
再次能看清,是白鹄立衣衫不整地跪坐在他身上,双手捧着他的脸,红着眼睛吻他。
在湿润温软的唇印下的时候,时澈几乎整个人都呆住了,这是他梦里都不敢想的事,可是却明晃晃地出现在过去的“回忆”里。
凌乱的床褥,欲遮未遮的衣服,白鹄立白皙颈侧的红痕,还有他明显有反应的某处地方。
傻子都知道这是发生了什么。
可如果这些都是真的,那他和白鹄立现在的关系又是怎么回事?
他是因为什么原因失忆了?
何况他是失忆了,白鹄立难道也跟着失忆了吗?!
他不是不知道从前的记忆中也曾出现过白鹄立的脸,可是这样亲密的场景,却是第一次出现。
就在他还没能反应过来的时候,心口一凉,接着,胸口才姗姗来迟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低头。
他的胸口,插着一把匕首。
而匕首的另一头,紧紧握在白鹄立手中。
这个世界到底怎么了?
时澈最后的意识里,他已经分不清这些所谓的过去回忆,到底是真实发生的,还是他虚无中的幻想。
如果是真的,他为什么总能看到这么离谱的场景?甚至他觉得,如果按照回忆中那样,他估计都死过好几回了,可他依然好好地站在这里。
可如果是假的……又是什么人会刻意捏造这种假象?用这些假象扰乱他心神吗?
等时澈好不容易摆脱这些画面,正对上的是白鹄立微红的眼尾,和受伤的眼神。
“阿澈!”白鹄立向他跑来,周围那些人纷纷让开,根本没人敢阻止。
可在白鹄立来拉他手的时候,时澈还是后退了一步。
只是下意识的动作,不是真的要躲白鹄立。可就是这小小一步,白鹄立着急的神色蒙上了一层灰败。
“阿澈……”白鹄立盯着自己落空的手,声音飘虚:“你这是在怕我吗?”
“我……”
“怎么会不怕你呢?”时澈还没说完,就站在边上的许离阴阳怪气地开口:“你可是杀人的妖怪,大家不得都躲着点?”
这句话就像是打开了什么特殊的开关,原本还只是后退几步,围在边上的人群骚动起来,恐慌的情绪蔓延,活像白鹄立是个无差别杀人的精神病。
“闭嘴!”白鹄立瞥向许离,声音冷硬:“这次的事情与我无关,我没杀他们!”
“你叫我闭嘴也是事实,难道你没有杀过人?难道符箓自燃是假的?”许离像在提醒大家道:“现在已经两条人命了,我今天站出来说了这些,你的下一个目标不会是我吧?”
“还有我和许离。”时澈平静的声音打断了许离的咄咄逼人,他环视一周,道:“既然每个人都要触碰符箓来排除嫌疑,那也不该漏了我和许离。”
许离楞住:“这……凶手已经很明显了!而且我有不在场证明的,今天凌晨我根本不在这里,我回自己家了,助理司机都能证明!还有什么必要?”
“有必要。”时澈沈着分析:“既然已经用上了这种手法,就说明凶手多半不是人,既然不是人,还需要不在场证明做什么,这本来就是一场不能用自然常理解释的案件。”
时澈一锤定音:“我们也同样有嫌疑,还是说……你根本不敢碰这些符箓?”
许离不动,知道和时澈的诡辩没有意义,只转身看看那些瑟缩在前面的人,见他们惊疑不定,眼里还带着畏惧,就知道指望不上了。
许离向唯一平静的柏岑喊道:“都已经确定了,你们赶紧动手抓人啊!”
柏岑拦着白少游不让过来,可没想到白鹄立却跑去找了时澈,正懊恼呢,听到了时澈的话,开口便是:“你和时澈也测一测吧。”
许离:“……”
许离眯起眼睛,看向白鹄立。
@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看来今天是躲不过去了,而这只小狐狸,已经破坏了自己太多计划。
时澈也深深向白鹄立看了一眼,白鹄立只红着眼眶,委委屈屈地退到边上。
果然,时澈触碰到符箓就是一派平和,什么都没有发生,可异变就出现在下一刻。
时澈霍地将手中完好的符箓向白鹄立掷过去!而白鹄立的反应也不慢,几乎就在同一时刻,翻身跃起,猛地把身边的许离推出去!
许离猝不及防,被白鹄立推得踉跄了几步,还没站稳,被时澈掷出的符箓碰到了他的后背。@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一团火焰凭空出现,将轻飘飘的符箓燃烧殆尽后又无声无息地消失了。
令人窒息的沈默弥漫开来,半晌过后,不知是哪个工作人员,声音颤抖又不可置信地问:“这意思是……许离也让符箓烧起来了吗?”
只是众人还来不及疑惑,为什么许离也能让符箓燃烧,许离就猛地捂住自己胸口,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还满脸震惊地指着白鹄立,黑色的污血不受控制地从他嘴里溢出,染红了他的前襟。
下一刻,许离就忽然栽倒下去。
“妖怪……妖怪又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