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着众人的面, 许离倒了下去。
就像是潘多拉魔盒的开关,他这一倒下,不仅张导等人拔腿就跑, 连在旁边一脸严肃的柏岑都拔出了枪,枪口正对白鹄立。
“你们看不到吗?”白鹄立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符箓碰到他也烧起来了,他也是妖!怎么可能被我推一把就死了?!”
可是躺在地上的许离就是胜过一切辩驳的事实。
没有人理会白鹄立说的话, 也没有人靠近他。白少游倒是想过去, 可是柏岑却死死拦住了他, 明明他们都知道白鹄立和他是亲戚,白鹄立是妖, 他不可能清白。
可好像所有人都忘记了这回事,生生将他和白鹄立分隔开。
“向许离打过去的符箓是我丢的, 我会和白鹄立一起和你们去警局配合调查。”在令人压抑的沈默中,还是时澈, 站到了白鹄立身边。
白鹄立眨眨眼,仰头看向旁边的时澈。
丝毫不掩饰的疑惑,让时澈在他眼中清楚地看到了:明明刚才还在躲着自己, 怎么现在反而过来了?
也许只是不相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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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只可爱柔软的小狐狸会杀人?
时澈忍不住偏过头轻笑, 信这个还不如信今天发生的一切都是中了幻境呢。
这狐狸崽子连栖霞镇的那些人都舍不得下重手,何况鹿露和场务助理两个还是和他毫无关系的人。
但白鹄立手中的符箓烧起来了是不争的事实,单只这一点, 就无法让这些普通人类对他放下戒心。
想到这里,时澈甚至有些忍不住怪柏岑,就算要把大家集-合起来检查, 直接做就是了,能找出许离就可以, 事实也证明许离的确有问题。却又何必解释得那么详细,倒把火烧到了白鹄立身上。
心里琢磨着这些的时澈完全没有意识到,他的这些想法,是把心偏到了什么地方。
这件案子至此已经涉及三条人命,柏岑把他们两人连同鹿露和许离的尸身一起拉到了市局。
或许也觉得事有蹊跷,柏岑只是把他们带到一个空房间,让他们先等等,便去处理许离的事了。
时澈自从进了这个屋子,就一直没说过话,仿佛刚才主动提出过来的人不是他,连端来的水杯都放在一旁桌上,完全没喝过。
他微微偏过头,就见白鹄立垂头丧气的模样,像是一只斗败了的公鸡。这小狐狸原本是不愿意过来的,只是他愿意过来,白鹄立才勉强按耐住性子,乖巧坐在一边。
而他现在,有另外的猜想需要验证。
就在刚才看到白鹄立手中符箓燃烧的时候,他不经意流露出的灵力竟然启动了墨玉吊坠,让他又想起了一些事。
没人注意他一只手一直握着挂在颈项间的墨玉吊坠。
所以,这是“钥匙”吗?
承载着他的记忆,让他回忆起过去的“钥匙”。
一股细细的灵力自他掌中流出,平稳而隐秘,连他身边的白鹄立都丝毫没有觉察,慢慢地丶慢慢地淌进了墨玉吊坠中。
熟悉的白色迷雾又重重叠叠地化开在他身边。
温热的触感在他脸上流连,有谁在轻抚他的脸。
“就是会疼一下,但你别担心。”白鹄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格外费力地睁开眼,眼前甚至有些模糊。他张口欲言,才发现胸口的疼痛锥心刺骨,刀子依然竖在他心脏处,连眼前的模糊都是因为失血过多。
白鹄立的手按着刀柄,更用力地把刀子推进去。
而更怪异的,是他受了这么重的伤,最疼的地方竟然不是胸口。
他全身都在疼,疼得仿佛有人用锤子反覆砸他,仿佛用钢筋在搅碎他每一根神经,疼得他甚至希望白鹄立的这把刀子更进来一些,早点给他一个解脱。
“冷……有点冷……”他翕动着唇,声音低微而沙哑,面色惨白,冷汗沁了一脸,把发丝沾在额头。
等他说出口,又只是无关紧要的一句冷。
白鹄立俯身,张开双臂,温柔地将他拥入怀中,轻到根本不像平时冒冒失失的他能做出的动作。
他温暖的唇一下一下轻吻他满是血腥味的唇:“阿澈,我们很快会再见的,我会一直陪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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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澈猛然睁开眼,额上尽是冷汗。
他几乎要疯了,似真还假的画面,令人分不清真相假象。
因为这些亲密的动作,让他觉得也许是他对白鹄立怀抱着妄想,才会出现的想象。
可是那种熟悉感和真实感,还有刀子刺破心脏的锐痛,让他原本的侥幸心理彻底破碎。
这就是真实发生的,尽管他忘记了。可是为什么这次会如此与众不同?为什么白鹄立会动手杀他?他现在又为什么能够好好地坐在这里?白鹄立为什么说一直在陪他?
白鹄立到底隐瞒了什么?
“阿澈,你怎么了?”白鹄立也发现他的异常,关切地问道。
时澈看向白鹄立的眼神越发深沈,黑色的眸子深不见底,就像诱人坠下的深渊。
而且他有一种预感,随着他见到画面中白鹄立出现的越来越多,越来越明显,他好像也越发接近真相了。
是啊,在他刚刚从苏城的家中醒来时,第一个看见的,也是眼前这只浑身黑色绒毛的“白狐狸”。
查清凶手是警方的事,弄明白白鹄立身为妖族有没有对人类动手是神仙府的事,他要做的,是搞清楚白鹄立到底隐瞒了他什么。
他有一种越发强烈的直觉,白鹄立隐瞒他的事,不仅关系到他拥有龙之眼的寿数,更有来自灵魂的战栗恐慌。
也许真相,是他承受不起的。
但真相就是真相,走到如今,他不能后退。
“阿澈,你没事吧……”白鹄立盯着时澈越发奇怪的眼神,心中也不由自主漏了一拍,比之前在众人面前符箓烧起来时更慌张。
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被他忽略了。
时澈只说了声“没事”,并不解释什么,手上也没放开紧握的墨玉吊坠,丝丝缕缕的灵力依然源源不断地送入其中。
果然,没多久,奇异的画面再次出现在眼前。
但这一次,并没有再续接前缘,入目先看到的,是坑坑洼洼岩壁上的珠玉之光。
在这个天然形成的洞穴中,照明的竟然是无数镶嵌在山壁上的夜明珠。
悠悠盈盈的光星星点点,就像一片天然的璀璨星空,只是现在洞穴中的两人谁也没有心思欣赏这绝美景色。
他怀里抱着白鹄立,果然,和他想象的一样,瘦瘦高高的少年其实很轻。
他把闭着眼睛毫无知觉的白鹄立放在一块空地中间,空地的地面上密密麻麻画着咒术,血红色的痕迹他似乎知道从何而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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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胳膊上,有许多新旧叠加的伤痕,显然是被锐器割伤取血而致。
他给“睡着”的白鹄立整理了一下衣物,衣领被抚平,露出锁骨处深深浅浅的红痕。
叫他看得都脸热。
即使他知道,在他的龙之眼中看到的自己只能是过去,不可能是未来,现在也不免开始怀疑。
这些事情哪可能是过去?
这分明就是未来!
只是这也说不通,他绝不可能让他和白鹄立的未来变成眼前这样!难道他们之间,不是他对白鹄立下阵法,就是白鹄立杀了他吗?
况且地上的阵法虽然他从未见过,但只看一眼,谙熟感就像是这阵法是由他所创,他已经知道有何作用了。
逆天改命。
他看着自己不慌不忙地把白鹄立安顿在阵眼中,然后再一次割开手臂上的伤口,用自己的血布阵——他的血似乎比之正常颜色更浅几分,是因为其中充斥着浓郁的灵气。
直到最后一笔画完,白鹄立依然安静躺着,无知无觉。
可阵法却爆发出一阵耀目的金红色光芒,这光芒连洞穴中的夜明珠都逊色几分。
光层层叠加,越来越亮,直到靠近阵法中心,如果他们在外面,就能看到这缕光升得无限高,连接着天地,最终逐渐收敛,湮灭在白鹄立的眉心。
是他要给白鹄立逆天改命!
轰隆隆的闷雷滚滚而来,周围的光仿佛都被抽离了出去,越来越暗。
一声闷雷炸开,响彻云霄,一直震荡到时澈的大脑,让他太阳穴都不住突突狂跳。
如果说之前还不知道,现在就很清楚了。是来自冥冥之中的执念,也是时澈逐渐恢覆的记忆。
白鹄立原定的命数,是和他父母一样。
即使在鎏云的庇佑下能暂时安全几年,等他成年,继承了上古瑞兽九尾天狐的力量,有了些许实力,他就想要报仇,他会下山,他会再去主动寻找和接近上古凶兽。
最后,他也会被上古凶兽杀死,会被分食,甚至连小小的原型都留不下来。
天地之间再也寻不到这只小小的狐狸崽子。
若是不知便罢了,时澈想着,他知道后,又怎可能袖手旁观?上苍给他龙之眼,是让他更好地保护爱人。
不过是与天夺寿,不过是逆天改命。
如果天命不佑,那就由他守候!
胸口的灼热感已经越发无法忽视,时澈强撑着飞奔上前,把白鹄立护在身下,等着因为强改命数招来的雷劫过去。
“嘀嗒,嘀嗒……”有水滴落在地上的声音。
时澈睁开眼。
地上一片绯红,落在地上的不是水,是血。
是从自己口鼻,甚至耳中流出的血,可是他已经完全没有感觉了,如果不是看到,也许他根本不会意识到,这些把地面染红的血,都是从他身体中流出的。
视线也模糊了起来,似乎连看,都看不清了。
果然,这么大的阵法,他还做不到。用龙之眼偷偷看了白鹄立的未来,已是有违天意,他不愿白鹄立受伤和死去,动手改变了未来。
合该付出代价的……
黑色终於完全覆盖了时澈的视线,他最后的知觉,是他倒在了白鹄立温暖的身上。
也不知道小狐狸醒来看到这样的场面,会不会被吓一大跳。
再一次在警察局睁开眼,时澈觉得异常疲惫,连瞳孔都是涣散失神的,他感觉自己就像在打一个永远没有结尾的游戏。
他看似打出了无数结局,却没有一个真正的结果。
太真实了,他每一次面临死亡的感觉。
什么是生,什么是死?到底谁活着,谁死了?
这又是他看过的第几种死法?
他越来越混乱,分不清过去和未来,更分不清生死的距离。
他缓缓松开手,掌心的墨玉吊坠落在衣服上,转眼就被外面的冷空气同化,重新变得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