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澈下车时, 为了追踪妄念,他和白鹄立顺着带来的许离头发,已经到了坪芠山别墅区。
这个窝藏了上古凶兽的地方, 被层层黑雾重重笼罩,已经比他第一次过来时浓重了不知道多少,普通人看不到,但也会感觉这里更冷, 甚至住久了, 会更容易疲劳和生病。
而在他们这些人眼中, 浓重的阴郁之气快凝成实质了,天色阴沈, 就像快下雨一样,要流淌下来了。
“他就在这里。”白鹄立反手关上车门。
时澈擡头, 看着黑雾中心的那栋别墅,正是属於许离的那一幢, 看来妄念离开了许离的身体后,就回到了这里。
他们还在查看,保姆车却转了个弯, 又往山下开去了。
时澈挑眉看着保姆车渐行渐远, 向白鹄立奇道:“白少游这么紧张你,居然舍得自己走?”
白鹄立一笑,露出右边脸颊上的一点小酒窝, 舌头舔了下尖尖的虎牙,道:“我让他去搬救兵了,少游不是主修战斗相关, 让他留在这里反而危险,还不如让他去找我师兄。”
时澈拧眉, 他知道白鹄立绝不会同意让那些凶兽重新回到封印中,可他的师兄和神仙府的目的却是把凶兽们重新关回去,小狐狸不可能是真心要找他师兄。
那就只有一个可能性了,他是有意支开白少游的。
“我在把许离推向符箓的时候,向他体内也打了一道符,虽然算不上多强,但这是特别研制,专门对付凶兽的!”果然,白鹄立神秘兮兮地开口了。
说罢,白鹄立徒手在自己手掌上画起来,一路画到了胳膊处,指尖所到之处,都散发出隐隐金芒,破开周边的蒙蒙黑雾。
很熟悉。
熟悉到能感觉到冥冥之中和他的联系。
时澈看着,话已经情不自禁出了口:“这符咒,不会是我以前做的吧?”
白鹄立的手一顿,也许是时澈在指证妖族杀人的符箓燃起依然站在他身边,也许是他也不想再和时澈打哑迷了,还当真承认了:“是啊,你首创的,还只教了我。”
“我这段时日想起了一些事……”时澈斟酌着打算和白鹄立说一些他恢覆的记忆。
可白鹄立听到这话,反而被吓了一跳,连目光中都带了几分警惕,小心问道:“你……都想起了些什么?”
果然,记忆的事是小狐狸刻意瞒着他,不然哪会像现在这么紧张。@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时澈正要说话,一阵裹挟着腥气的风向他们卷来,下一刻,别墅区郁郁葱葱的绿化就都不见了踪影。他们被转移到了一个没有窗户的黑屋子,里面只有漂浮在半空中,拱起的背几乎贴着屋顶的——妄念。
见他们两个出现,原本飘在空中的妄念猛然往前压了过来。
足有手掌大小的绿色眼睛仿佛还发着亮,猛然贴上来时,龇出唇外的长獠牙还带着寒意。
在传闻中听过多次,大名鼎鼎的上古凶兽妄念居高临下地睨着站在空屋子里的白鹄立和时澈,声音阴沈:“就是你们啊。”
时澈不动声色地站到白鹄立身前,垂在身边的手默默掐了个决。
虽然第一次见面,但的确已经交手过多次。从等你相爱学校的生人阳寿丶奾来镇的借运,到栖霞镇的灵蛇,甚至这一次剧组的事,他和白鹄立坏了妄念很多好事,这次相见,是他们找妄念算账,更是妄念的刻意为之。
只怕不能善了。
“动作这么大,招来祸事很正常。”白鹄立在他身后平静开口:“你以为现在还是从前,随便吃几个人,都不会被发现吗?”
妄念嗤笑,一张口就是一股带着血腥味的酸腐气息:“如果不是你在栖霞镇把事做得那么绝,我也就是吃几条灵蛇,那些人类不会出事,真要追究起来,你不才是他们的死劫吗?”
“诡辩!”时澈听不下去了,怒道:“灵蛇既已开了灵智,便与你我一般无二。你明明身为上古流传下的妖族,却连自己都控制不住,反而被膨胀的欲念所惑,现在竟还把责任推到其他人身上!”
“哟。”绿色的眼珠子滚动,竖起的瞳孔微张,似是终於发现了时澈的身影,妄念乐道:“一个半吊子的三阴之体,还真以为能诛邪不成?不过……”
妄念直起身子,冷漠地望着他们:“不过确实不能留你们了,原本是不想与涅盘弄得不死不休,才容下你们。但我避着你们,你们反而来对付我!人类有一句话,冤家宜解不宜结,你们既然要赶尽杀绝,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时澈皱眉,正要动手,感觉到白鹄立捏了捏和他牵着的手,安抚的意思顺着手上的温度一起传递过来。
时澈掐诀的手微松,却仍然随时准备着。
面前的妄念似乎看出了他们的计划,一个转身,就到了白鹄立身后:“这里是我的地盘,我在这里布置良久,等我吃了你,就不用再怕涅盘了,虽然依旧打不过他,可他同样无法找到我。”
“至於这个人类么——”妄念又转到时澈身前,可话说了半截,盯着时澈的眼睛似乎看到了什么震惊的事情,竖瞳猛地缩成一条细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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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念在时澈身边绕了一周,甚至把他那张狰狞丑陋的脸凑到时澈颈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良久,才半眯着眼睛直起身子。
“原来如此。”妄念勾起一抹阴测测的笑,眼睛咕噜咕噜转了转,最后了然地看向白鹄立,“难怪你这么拼命保他。”
时澈身后的白鹄立警惕地盯着妄念,不由分说上前,挡住妄念窥探时澈的视线。
甚至,时澈在白鹄立脸上还看到了一丝懊恼。
是后悔没早点对妄念动手吗?
白鹄立虽然长得高,可骨量小,尽管贪吃,原型看着圆滚滚一团,化形后还是身形单薄。
就是这瘦削的身影,坚定地挡在他身前。
事到如今,时澈还有什么不知道的,这件事显然和他有关,并且白鹄立什么都知道,却不打算告诉他。
妄念看向时澈,话却是对白鹄立说的,“涅盘重生,对吗?”
妄念话音未落,白鹄立就忽然跃起。
昏暗室内的气流都停了一瞬,下一刻,翻腾的强大灵气就冲散了屋内妄念身上浑浊的腥气,澄澈而清新,就像冬日的朝阳,融化了纯白的初雪。
可初雪消融,又被过於寒冷的空气凝成了冰凌,每一株冰凌的尖端都指着妄念。
白鹄立偏长的发丝无风而动,被灵力汇聚成的气撩起。
几乎是同时,白鹄立欺身而上,一手已经捏住了几枚金色的符箓,擡手一挥,金色的符箓就像离弦之箭一样,直射向妄念。
妄念也不甘示弱,体型庞大却身量灵活,几个躲闪之下,仅有两枚符箓擦着他的身体掠过去,留下两道伤口,伤口处瞬间溢出丝丝缕缕黑雾,让本就昏暗的屋内,更添几分阴晦。@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堂堂上古妖族,尽跟人类学了满身不入流的手段!”妄念低吼,声浪震出。
时澈被震得一恍惚,差点摔倒,一手撑住了地面才缓过神,这才发现,妄念的灵力,竟能把人压得喘不上气来。
也许……是他和白鹄立想得太简单了,妄念身为上古凶兽,怎么可能这么简单被他们打倒?
能被他们打出许离体内,多半也是妄念主动的,只为给白鹄立扣上杀人的帽子。
在时澈思索的刹那,密密麻麻又凌厉如针的黑色灵力,伴随着妄念震出的声浪转眼就到了他们两人面前。
白鹄立身侧金光环绕,符箓浮空旋转,笼出一片避风之地,被黑色灵气迎面撞上,击起一层层波纹。
果然,只是一次照面,当白鹄立带的符箓都用尽,妄念身上的污浊之气就渐渐占了上风。
终於在连这处屋子都不堪重负之时,随着“喀喇喀喇”墙壁崩裂的声音,屋外的夕阳带着橘红色的光顺着墙上的缝隙照进来,白鹄立强撑的浅金色结界也像破碎的玻璃杯壁,龟裂消弭。
终於,完全破碎的结界再也拦不住污浊之气,白鹄立被击飞的时候,时澈也觉得胸口像被重重打了一拳,随着闷痛,喉咙口涌出一股腥甜。
“……他是什么意思。”时澈艰难地站起来,扶住依然执着地挡在自己前面的白鹄立,问道。
白鹄立努力了几次才站稳,擡手慢慢抹去唇边血迹,没有回答。
“怎么?他没有和你说过?”
听到时澈的疑问,妄念饶有兴致地望向白鹄立,挑眉问道,似乎很惊讶,也很得意:“那我就大发慈悲,替你把话都说清了吧。”
白鹄立冷声:“闭嘴!”
时澈看看白鹄立,又看看妄念,心中是不知从何而起的一股不祥的预感。
似乎他笃定,尽管他已经知道白鹄立不是人,但这还不是最大的秘密。而现在,他已经无限接近事情的真相了。
是白鹄立的“真相”,更是他反反覆覆看到那些奇怪画面的真相,也是他回忆中明明已经死去,却依然还好好活着站在这里的真相。
最后的真相。
只是这个真相,或许并不值得令人期待。
妄念“桀桀桀”地怪笑起来:“青丘的王,这种事怎么好叫你默默付出呢?”
时澈的心跳渐渐加快,恐慌感越来越重。
“时澈。”
他听到妄念飘在半空中,放肆大笑着,笑声尖锐中带着得意。
他身边的白鹄立则像被施了定身咒,浑身僵硬地站着,连动都不敢动,只有细细密密的颤抖随着他扶着他的手传来。
那双向来温暖,甚至偏热的手一片冰凉,满是冷汗。
时澈第一次感受到了上古凶兽妄念的魔力,就像来自地狱的恶魔,尽管知道他不怀好意,依然忍不住听他说的话,去探查那所谓的“真相”。
心中欲念奔腾,情不自禁就跟随着妄念的声音:“时澈,你还打算吸着九尾天狐的寿命活多久?”
——“你是打算拖着九尾天狐,一起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