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澈, 你说的是什么意思?”白鹄立打听了一路,时澈都没松口,刚进门, 就又迫不及待地追问。
这回白鹄立不好糊弄了,他从时澈怀里下来,两脚踩在时澈刚换的拖鞋上,不让他离开:“你和妄念到底是怎么回事?”
“当心着凉。”时澈没有正面回答, 弯腰把拖鞋放到白鹄立脚边, 反问道:“你觉得呢?”
白鹄立皱眉, 有些迟疑的开口问道:“阿澈,你不是这么不谨慎的人, 妄念做过什么,一路而来你我都看得清清楚楚, 你怎么还会和他有所纠葛?”
“他说能保你平安。”时澈顿了顿,解释了句:“我恢覆了一些记忆, 在记忆里面,我曾见过你的未来……”
时澈轻道:“这未来中有一幕,你会被凶兽吞噬。”
白鹄立忍无可忍地笑出了声, 不可思议道:“既然你都看见了, 怎么也不看个全乎!”
“我现在依然好好的站在这里,就是因为你用龙之眼看到的未来,已经帮我改掉了。你可别信妄念的鬼话!”
“是吗……”时澈沈吟道:“可是我觉得他说的, 还挺有道理的。”
“阿澈,你到底是怎么了?”白鹄立诧异地松开揪着时澈衣服的手,道:“任何一只上古凶兽, 都是我们不死不休的仇敌,你和妄念合作, 还觉得他说的有道理?”
白鹄立摇着头,退了一步,道:“难道你不知道,就是凶兽杀死了我的父母,也是因为凶兽出世,才让这片土地生灵涂炭?”
时澈把换下的鞋子摆好,随手提起门口的超市外卖袋子,往屋里走去:“妄念答应了,只要我们不出手,他就不会对我们动手,我们往后平平安安地生活在这里就好。”
“发生这么多事情,其他凶兽杀死了我父母,妄念也砸了我父母的道场,而它还觊觎过我的灵力……”白鹄立脸色终於冷了几分,他站在客厅中,没有再跟着时澈的步伐,只冷声质问:“你现在要我算了,和它和平共处?”
白鹄立气得咬牙切齿:“做什么春秋大梦呢?”
时澈把袋子提进了厨房,正在往冰箱里装东西,闻言动作略微顿了一瞬,又像什么都没听见一样,继续整理着冰箱。
“等等。”白鹄立看着时澈的背影,忽然想起了他在鎏云那边说的话,皱眉疑道:“既然你要和凶兽谈和,那还要我的灵力做什么?”
听到白鹄立的这句话,时澈终於放下手中的午餐肉罐头,转过身来。
从客厅照进厨房的灯光已经没那么亮了,把时澈半个身体都隐没在黑暗中。
属於时澈的声音从那头飘来,全然不似平时的温和,只剩下浓重的沈郁:“他们都说,你让我继续活着的办法,是凤凰涅盘的禁术。”
厨房的一片黑暗中,从时澈的脚尖方向,能看到时澈已经转向了客厅中的白鹄立。
“涅盘禁术,施术者能随时斩断分享给接受者的生命与灵力。”时澈从黑暗中缓缓走出:“你的师尊,你的师兄,不是都要你动手保平安吗?”
“你都看到了?”白鹄立意识到时澈也许早就等在了窗户外,他和陆景焕的对话,甚至和鎏云的对话,时澈可能都听到了。
可是如果时澈听到了这些,他也会明白自己从来没有答应过。
他为什么还会这样?
时澈就这么不信任自己吗?
“你身边多管闲事的人太多,而真正愿意出力的又太少。”时澈平静道:“所以,我只能先下手为强了。”
可即使说的话再平静,时澈看向白鹄立的眼睛,却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染上了鲜艳的血红色。
掩着藏不住的占有欲。
白鹄立浑然不觉,反而眼中满是受伤:“所以你觉得,我会听他们的话,斩断和你的关联,放手让你去死吗……你现在要把灵力攥在自己手里,以保证安全?”
他悄无声息地后退一步,像是下意识要远离让他此刻感到危险的时澈。
只是这小小的一步,触动了时澈的神经。
他反覆见到白鹄立身边的各种人——白少游也好,陆景焕也好,都用各式各样的方法劝白鹄立离开自己,而现在,他们终於要成功了吗。
“阿澈,你放心,我不会这么做的。”白鹄立低着头,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是脚步不停,转身往门口走去:“不过我们还是各自冷静一段时间,把眼前的事想想清楚。”
“你要去哪?去你师尊那儿吗?”时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山雨欲来风满楼的阴郁:“你以为回到这里,我还会让你走吗?”
白鹄立脚步忽然一顿。
那声音中带了丝不易察觉的怜悯:“白鹄立,你还没发现,你已经使不出灵力了吗?”
白鹄立浑身一震,终於知道他从进入屋内,就一直隐隐约约感觉的不适,是怎么回事了。
这里原本是他的家,他喜欢在沙发上打滚,喜欢在地毯上扑腾,可是现在,这个屋子里的每一分每一寸,都带着违和的异样感。
白鹄立擡头,凝眸看去,化作亮金色的瞳孔终於看清了屋里被掩盖的丶另一层诡异装饰。
原本看似正常的屋内,竟横七竖八地牵着许多红色细线,高高低低,在屋内组成了一个六芒星的模样。
那些红色细线散出微弱的光,末端都坠着一个个雕刻着符文的小铜铃,正轻轻晃动着,叮铃声不绝於耳。
白鹄立试探着往大门方向走了一步,果不其然,那些铜铃震得更响了。
更明显的,是整个屋子的气场都发生了变化,就像变成了一个捕妖的笼子,带给白鹄立极强的压制之力。
“时澈!”白鹄立回头怒道:“你在家里布诛妖阵,来镇压我?!”
白鹄立连眼神都裹着刀子,狠狠地往时澈身上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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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澈慢慢从黑暗中走出,擡手下按,白鹄立顿时感到周围的灵气宛如凝成实质,泰山压顶一般往自己扑过来。
他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可没等他重新起身,时澈翻手覆掌,更重的丶犹如缚网一样难缠的灵力,带着不容拒绝的镇压之力,把白鹄立终於按跪倒在地上。
时澈走到白鹄立跟前站定,淡淡垂眸,居高临下看着白鹄立,俯视着他面前形容狼狈的爱人:“你把这里当家了吗?刚刚还想走。”
眼中没有一丝波澜,就像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白鹄立仰着头,第一次感觉到了时澈作为三阴之体的实力。
这是比号称天下第一人的师兄更强势的力,也许因为师兄总不会对他下狠手,但在时澈这里,他切切实实感受到了根本翻不出掌心的压制,还有妖和人的区别。
和时澈对视时,他感觉自己宛如看到了神仙府那些庙宇道观中,能够压制自己,又俯瞰人间的神像。
那么高高在上,又那么危险。
而时澈比之他们,还多了一分熟悉,一分肌肤相亲的爱恋羁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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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他选定的爱人,纵使一开始确实看中了时澈的实力,也期盼他能为自己报仇,种种意外导致时澈的寿数难长。
但是现在呢?
他什么都能给他!他把什么都赔给他了!
还不够吗?还不够吗?!
为什么一定要和妄念做交易,为什么一定是上古凶兽啊?
随着时澈注入的灵力,笼罩在这个屋子里的阵法逐渐完善,四面八方传来的镇压之力更让白鹄立动弹不得。
“我会让你好好活下去的。”时澈伸手,微凉的手指抚上他的脸颊,托住他的下巴,把他垂下的脑袋擡起,对上自己的视线。
深沈而纯粹的黑。
白鹄立微微撇过头,躲开了时澈的手。
他嗤笑一声,眼中带着黯然的嘲讽之意。
“好,好得很。”白鹄立点了点头,垂着脑袋,唇角勾起一抹冷冽的笑:“用我的灵力镇压我,用我教你的方法对付我,当真是好得很。”
他撑着地毯,手臂止不住地发颤,面前浅灰色的地毯上渐渐晕开几点深色的水痕,眼睛忽然一阵蛰疼,是额头的汗淌进了眼睛里。
他随手抹开,被镇妖法阵压制,而过分急促的喘息声回荡在自己耳边,震耳欲聋。
可是眼前的湿意却越擦越多,把他的视线都模糊了。
“啪嗒”,模糊中,又是两点水色染上了地毯。
真没出息。
白鹄立抿着唇,竭力控制涌上鼻头的酸。
可是却没办法抑制胸口的闷痛。
这也太没出息了……不过……不过是个人类而已!
可是!可是自己怎么就这么疼呢!
“滚开!”白鹄立亮出他的獠牙,原本增加一点俏皮之意的小虎牙猛然变长,连鬓边和眼尾都覆上了一层短短的绒毛。
可时澈的手依然灵活地解开他领口的扣子,带着凉意,顺着他的脖子往他身上去。
白鹄立睁开眼,眼中一片明净清醒,方才的湿润早已不见踪影,只馀下被他强烈情绪逼红的眼眶,和还在微微发颤的身体。
倒显得分外可怜和委屈。
只是一刹间,连这点愁绪都抛到了九霄云外,尖利的爪子反射着冰凉的光,破空之时甚至还带着些微的风声,直直向近在咫尺的时澈胸口袭去。
而下一刻,他瘦削的手腕就稳稳落在了时澈手中。
时澈指尖用力,在他腕上一划,一道灵力化就的红色细线转眼就将他牢牢捆住。
“时澈?!”白鹄立惊惶擡眸。
正撞进一片深邃的海。
时澈敛眸,遮住了满目的浓墨色,仿佛指责什么一样,低声道:“你还对我动手。”
说罢,又叹息般续了句:“动了手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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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了手,就不必再守着什么坚持了。
白鹄立终於慌了,他怎么也没想到,时澈能这么轻描淡写接住自己的全力一击。
可是,已经来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