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澈随着妄念进入市中心那片熟悉的别墅区, 看到了门口的2号字样。
上次问路时,会遇到白鹄立的师父和师兄,完全是因为他们就住在这里。
可这次再踏进这片地方, 心境已经全然不同。
“进去可得小心些。”妄念就跟在他身后,说话的时候,冰凉的气息还会拂到他的后颈:“里头可住着如今世间最强的妖王和人族天师,就算你目前还是人, 他们是不会把你怎么样, 但他们能把白鹄立怎么样。”
时澈推门的手一顿, 动作又轻了几分:“……”
只是门口那完全没上锁的镂花院门一推开,里面的景色让时澈惊的甚至停住了脚步。
时澈迟疑:“这里……还是苏城市中心的小区吧?”
门里门外就是两个世界, 外面是车水马龙的市中心,是普通的一个老小区, 还带着春寒料峭。里面流水潺潺,鸟语花香, 竟已开满了鲜花,还有百灵鸟的歌声不知从何处传来。
“移山倒海。”妄念的声音都低了几分:“没想到鎏云竟然已经强大至此,能把道场搬回家。”
时澈脚步不停, 经过时惊起旁边树上的雀鸟, 留下一串柔软清脆的声音,他拨开树枝,似笑非笑地看向妄念:“既然对方这么厉害, 你还有把握对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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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不劳费心了。”妄念被时澈带进来后,就不再关心这边,四下张望着:“你去寻你的狐狸, 我还有点事。”
“你就是想混进来探查鎏云的情况吧。”时澈嘲讽一笑。
“别忘了我们的约定。”妄念提醒。
时澈垂眸,神色微暗, 没再理会妄念。
他当然清楚,妄念一开始想要的,就不是什么他和白鹄立退出纷争。
每一个凶兽都在觊觎白鹄立的瑞兽身体,妄念自然也不例外,只不过白鹄立幼时一直在鎏云庇护下,成年后也足以自保,所以妄念无法动手罢了。
可是现在……
时澈不再管心不在焉的妄念,转身向林间深处的小楼走去。
转过一个弯,他很快找到了白鹄立,也许在这片道场中,鎏云就是王,没有必要隐藏什么,只坦然地将白鹄立关在客厅中的阵法里。
透过落地窗,白鹄立已经化形为人,正垂着脑袋坐在正中间,客厅的地毯上的花纹就是一个巨大的镇妖阵法,鎏云眼下不在,只有陆景焕独自坐在阵外。
时澈隐在窗外,断断续续的对话从屋内传来。
“你做什么这么气师尊,他是为了你好。”陆景焕轻声劝着,把点来的外卖递给白鹄立:“不是说时澈不好,而是你现在为了让时澈活下来,不顾自己安危,又如何面对青丘之国的狐族?”
白鹄立闷声不响,挤出裤子的几条大尾巴随意甩了甩,只当是表达一句听到了。
陆景焕叹了口气:“就算退一步而言,时澈是个人类,人类生而不过百年,你以后怎么办?他死了怎么办?你是打算留着他的魂魄,还是去大闹地府?”
白鹄立终於开口,声音低落,只道:“师父是人类,师兄也是人类。”@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陆景焕气道:“可现在的时澈阳寿已尽,是你!违背天道,为他强行续命的!”
话才说完,陆景焕脸色一变,转头望向窗外,时澈心中一紧,下意识往身边的竹林里再躲了躲,正担心是不是自己暴露了行踪,就看陆景焕脸上闪过一丝冷意,道:“妄念倒是胆大,竟然还敢找到这里……”
时澈看着陆景焕起身,揉了把白鹄立的脑袋,把炸鸡递给白鹄立,嘱咐道:“你好好呆着,别再惹师尊生气了,时澈的事你先想想,如今妄念都敢找上这里,你就该知道若是你两在一起,有多危险,何况如今这危险还是你一人承担的。”
“妄念来这里了?”白鹄立倏然擡头:“师兄,你让我一起……”
陆景焕不为所动:“你在这呆着!”
可白鹄立也一秒变了想法,擡眸望了望他,样子有些小心翼翼的乖巧,倒像是小时候做错了事,想逃避责罚的样子,乖乖答应着:“听师兄的。”
可他现在到底是因为什么听话的呢?
陆景焕按耐住心中隐隐的不安,前去寻找不知如何混进来的妄念。
陆景焕离开不久,时澈就从窗外那片竹林中走了出来,对上白鹄立毫不意外的眼神,就知道白鹄立会忽然改变主意,答应陆景焕留下来,正是因为发现了自己。
“我就知道阿澈最厉害了!”面前的少年笑得眼睛弯弯,快乐地向时澈伸出手:“阿澈!”
时澈没有立刻上前,他只是走出竹林,依然远远地站在窗外,隔着什么都遮不住的落地窗,静静地望着略显狼狈的白鹄立。
可能是才和妄念打过一架的缘故,白鹄立右脸颊上还带了点淤青,头发有点乱,一撮稍长的刘海垂在额前,随着他擡头的动作略晃了晃,只是他的眼睛依然亮晶晶的,显然看到时澈出现高兴得很。
“阿澈?”见时澈迟迟没有动作,白鹄立疑惑地冲他叫了声。
“……我都记起来了。”时澈站得太远,既照不到屋里的光,又背着外面的光,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你师兄说得没错,和我共享生命对你没有任何好处,而妄念还对我们虎视眈眈,你真的……完全不在意丶不担心吗?”
话音刚落,屋外过分宽敞的院子里掠过一丝微风,似乎积压了好几天灰蒙蒙的云层被吹散了几分,从外面遥远街道处的路灯照进来,淡淡勾勒出了时澈的轮廓。
时澈低着头,只有他自己知道,此时心情有多矛盾。
想要小狐狸能平平安安地好好活下去,希望小狐狸能远离危险活着,可他自己就是危险,他怎么舍得让他离开自己呢?
那些人都说得很对,白鹄立身为九尾天狐,若非意外,理当寿与天齐。在小狐狸漫长的生命中,自己只是一个过客,还是一个迟早会被遗忘在回忆中的过客。
也许等小狐狸下定决心斩断和自己的联系后,会难过一阵子,可再深的伤痕,也能逐渐被时间治愈,何况,小狐狸身边还有很多人,有师门,有许多朋友,还有白少游之类讨厌的存在,可每一个对小狐狸都很好。
不似自己,自从父母不在以后,不长不短的二十多年生命中,一次次带着光和希望出现的,都是白鹄立。
他就是自己的全部。
“你在胡说什么啊?!”白鹄立诧异的声音响起,打断了时澈的思绪。
白鹄立瞪着圆溜溜的眼睛,一脸惊讶地看着他,苦於没办法摆脱身边的阵法,正急得团团转。
他走出两步,又被什么力量阻挡,退了回去,气得用手在地毯上抓了两下,道:“阿澈,你别信那些胡说八道的话!无论是妄念说的,还是我师兄说的,他们都不是我,都做不了我的主。”
白鹄立眼神坚定,时澈觉得,他的眼神甚至看透了自己的灵魂。
看到了自己脑海中不能示人的那一部分。
“阿澈,这都是我心甘情愿的。”白鹄立补充道:“你做那一切的时候,难道不也是心甘情愿?”
时澈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终於再次迈步,从屋外竹林处走出,走进了从屋里透出的光影中。
这时,才终於能看清,时澈布满血丝丶通红的眼,还有因为眼下的乌青,显得更憔悴的脸。
但更令人担忧的,还是时澈周身异常波动的灵力。
带着焦躁不安的情绪,和无法忽视的偏执。@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白鹄立犹豫着开口:“阿澈……”
可随着白鹄立的话,时澈焦虑的情绪被神奇地平覆下来。
“这样啊……”时澈打断了他的话,但又像在自言自语:“这样就好。”
猛然,一股强大的灵气从时澈身上迸出,掠过覆盖屋子整整一面的落地窗时,还带了些微的震动,但转瞬就恢覆了平静。
只有白鹄立脚下的那块地毯,上面原本以花纹形式织就的符纹在时澈的灵气荡过时,就像被洗褪了色,竟一点点消失不见了。
即使是从没见过的法术和符文,对时澈来说也能无师自通,从前什么都不记得时也能琢磨着凭借直觉给人看风水,画符箓,更别说现在都恢覆了。
对三阴之体的天生修者来说,这些就像他对白鹄立的爱恋,理所应当到自然而然。
也许是因为,他现在失去白鹄立的恐慌和担忧在压抑不住以后,越发强烈起来,导致他因此而生的灵力,也同样使的得心应手。
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本就因天道的“想要”,而从混沌生出的世界,因欲望而强大,因念想而催生灵力,自然也能顺应。
难怪妄念会成为上古凶兽,难怪它能这么强大。
时澈擡手,张开手掌,掌心腾起一团几乎凝成实质的灵气。
“阿澈?”白鹄立看着时澈的模样,有些担心,等四周束缚自己的阵法被消除后,便迫不及待地往时澈那边跑去。
就在下一秒,占了整整一面墙的落地窗骤然裂出无数道缝隙,密密麻麻,转眼就布满了整块大玻璃。细细密密的“咔咔”声不注意还听不见,就像嚼冰糖一般。
“哐当”一声,整块玻璃化作地上的漫天萤火,星星点点地反射着顶上吊灯的光,白鹄立脚步一顿,差点就踩上了碎玻璃。
“阿澈,你怎么了?”白鹄立擡头,疑惑地看向时澈,又指了指空出一大片的玻璃窗,道:“我过来就给你开窗,你把玻璃打碎,还弄得客厅里到处都是,师兄收拾起来会生气的。”
时澈没有说话,大步走进屋子,把满地的玻璃碎片踩得咔咔响。
他靠近白鹄立,带着一身外面的寒意,把只穿了一件宽大t恤的白鹄立冻得打了个激灵。
时澈沈默了下,脱下自己的风衣,给白鹄立披上,等把他裹得严严实实后,才弯腰把他一把抱起。
白鹄立赤着的脚蹭了蹭时澈的腰侧,时澈到了身边,他放心不少,开始关心起其他事来:“阿澈你知道吗,妄念不知怎么也来了,我们去帮师兄!”
闻言,时澈恢覆平静的眸子又起波澜,他垂眸看向怀里的白鹄立,淡淡道:“妄念就是我带进来的。”
白鹄立猛然瞪圆了眼:“???”
“小狐狸,”时澈盯着白鹄立,身侧原本纯净的灵气,隐隐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鲜艳红色,“我想做一些事,但需要很多灵力。”
时澈一点一点收紧了手臂,将白鹄立圈在怀中。
“你把你的灵力,借给我好吗?”
你说你心甘情愿,我可真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