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江丫丫也很尴尬。
她对天发誓, 绝对没有要投怀送抱的意思,更没有想到这两个问剑宗弟子会这样舍身相救。
不过同时也说明,她没有看错人。
“那个, 不好意思……”她讷讷开口。
“跟你没关系。”铃杏头也不回,“我都亲眼看见了,就是他先动的手!”
司见月百口莫辩。
确实是他先动的手没错, 可也不完全是他。另一半神魂哪怕还在沈睡, 也不能容忍他做出见死不救的举动,竟短暂地争夺了一瞬间的身体掌控权。
他沈默着, 心底蓦地涌上恐慌, 如果有朝一日另一半神魂真的夺回了身体掌控权, 该怎么办?
……他要怎么办呢?
太子司阎的苏醒用尽了他五百年来的气力,借助契魂引才得以睁开眼睛,可如果已经没有人希望他醒来, 那他的存在又有什么意义呢?
厌听看不下去了,出声解救:“季铃杏, 你别不分青红皂白好吧,司见月要是不动手,那小姑娘早都死在——”话音到这里戛然而止,他忽觉一阵翻腾混乱,居然从司见月的袖子里滚了出来!
小黑蛇的形态暴露在阳光下, 厌听吓得赶紧找个掩体躲起来, 这才敢擡头看发生了什么。
其他人也是目瞪口呆。
只见司见月将铃杏的手往后一剪,迫使她以一个令人脸红的姿势挺起了胸脯, 不由愕然擡眼。紧接着他像失了控的野兽般步步逼近, 低下头来蹭着她的脸颊,扑面而来的是他霸道又凶狠的亲吻, 密密麻麻地落在她的眉丶她的眼丶她的鼻尖……
铃杏双手被缚,只能步步后退。
“不准退,不准……”司见月低低吐息,握着她的手掌带着灼人的温度,嗓音低哑得不成样子,竟隐隐有了哭腔。他用着只有两个人能听见的气声在她耳边轻吹,哀声求她别躲开他的吻。
铃杏被吹得浑身颤栗,脚下倏然一绊,下意识抓住司见月的衣襟,便带着他往地上倒去!
司见月迅速护住她的后脑,指关节被磕破,传来撕心裂肺的刺痛,但他知道真正的痛源其实根本不在此处。好痛,好痛……他也承受不住似的趴在铃杏身上,甚至比铃杏颤栗得还要厉害。
铃杏还来不及反应,右肩就被司见月狠狠地咬住了,透过薄薄的上襦,她感觉肩胛骨都要碎了。
她咬牙切齿道:“你果然是狗……”
厌听绝望地别开眼去,接着就瞥见不远处的两个满载而归的猪队友,他们显然也看到了这边的案发现场,楞了一瞬,便赶紧扔了手里乱七八糟的什么煎饼果子,朝这飞奔而来。
厌听:“……”
这下好了,全都知道他入魔了!
薛遣淮第一时间采取措施,上前想把司见月给拉开,但他咬得太紧了,根本拉不动。宁骁迅速赶来帮忙,嘴里嚷嚷,“这他妈什么情况啊?!”
容嫣扶着膝盖,气喘如牛。
“嘶……”铃杏痛得倒一口凉气,抓着司见月的头发想扯开,却仍是动弹不得。厌听总说她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现在她觉得厌听这话不对,司见月疯起来才是六亲不认,根本没她什么事好不好?
他是真的咬死了就不松口!
这样下去不行,绝不能让再多的人知道他已经堕魔了!洛夕瑶当机立断道:“先把他打晕!”
薛遣淮闻言,立时轰出一掌,宁骁匆忙躲开才没被波及,便径直打在了司见月亳不设防的背上。
他闷哼一声,似乎清醒了些许,终於松口放过了铃杏,偏头不住地吐起血来。铃杏的上襦很快就被染红,发现司见月已经没力气了,连从她身上爬起来都做不到,又冲薛遣淮发火,“不是,你下手怎么也不知轻重啊?叫你把他打晕,不是打死!”
宁骁想起方才自己险些挨了一下,简直不能再赞同了,“就是啊!你对师弟下手也太重了吧?”
甚至连他都感觉薛遣淮在公报私仇,以前最疼这个师弟的也是薛遣淮,怎么说动手就动手?
薛遣淮眉梢一压:“……忘了。”
铃杏气得不行,艰难地坐起身来。司见月靠在她肩上断断续续地咳血,半阖着凤眸,眼睛也失去了神采,脸色惨白得可以马上归西了。
本来想好好教训他的,可铃杏还是心软了,伸手揉着司见月的后背,哄道:“好了好了……”
司见月呼吸沈重,似是痛极。
容嫣好半晌才缓过气儿来,把挡在前面的薛遣淮和宁骁都扒拉开,撸起袖子道:“闪开!唯一的医修要上场了,别挡着道……”
她探了下司见月的脉搏,薛遣淮那一掌几乎叫他的五脏六腑移了位暂且不提,他的体内好像有两道矛盾又相似的力量在疯狂乱窜,灵府里坍塌成一片废墟,而且……似乎是他自毁造成的。
见她脸色难看,铃杏慌道:“怎么了?”
容嫣也不太理解了,“一团糟。”
“会……会死吗?”铃杏从未见过容嫣如此正经的模样,便知事情严重了。一想到司见月会死,她就慌乱起来,不知所措地紧了紧手臂。
感觉到铃杏的不安,司见月指尖微动,眼睛也勉强睁开了些,迷迷糊糊地蹭了蹭她的颈窝。
就是这一睁眼,容嫣捕捉到了司见月一闪而过的红瞳,顿时明白了什么。她心中惊愕,不由喃喃道:“居然是这样……”又连忙起身,“宁二师兄,我有办法了,快带他回客栈!”
宁骁二话不说,上去便把司见月轻车熟路地背了起来,率先御剑冲回了客栈。
铃杏站起来活络了下肩膀,疼得龇牙咧嘴,也懒得管了,赶紧跟上。角落里的厌听找准机会钻进她的袖子里,然后劈头盖脸就挨了一顿骂,“你还好意思出现,你怎么看的人?司见月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全算在你的头上!”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厌听喊冤,“他近来发疯根本没有预兆,拜托,你讲讲道理好不好?”
…
江丫丫说实话有点懵逼,她准备的台词都没有说出口,便跟着来了客栈。容嫣在房间里帮司见月疗伤,铃杏也非要进去,於是她和其他人只好在外面大眼瞪小眼,站的站,坐的坐。
洛夕瑶方才介绍过她了,宁骁没说什么,礼貌地回应,也没觉得有哪里不对。身为仙门弟子,行走在外代表的是问剑宗,见义勇为是常事。
江丫丫扶着窗沿,夜已渐深,她没有时间耗在邬州城了。明日一早,必须跟着他们上京才行。
这时,有只信鸽扑腾着翅膀飞来。
江丫丫看着信鸽脚上绑着的丶象征着青召王室的金线,眼神骤然一冷。如果她猜的没错,国君应当已经命不久矣,这才催进度来了。
她侧开身子,给信鸽让了位置。薛遣淮淡淡地瞥了一眼,擡起手臂,取完信后便将它放走。
信上的内容不用看都知晓,无非是他们怎么都三日三夜了还没到京师,按理说最迟今晚也该到京师外城了。字句里带着显而易见的质问,又怕他们生气似的,只能相对委婉地表达不满。
他将信纸递给宁骁,“国君病情加重,不能再耽搁了,怕是得连夜动身启程。”
宁骁接过,粗略看了眼便恼火地揉作一团,塞给洛夕瑶道:“烧了。”然后大步往房里走。
洛夕瑶连看都没看,依言照办。
房里静悄悄的,司见月吃了药尚在昏迷,躺在床上不省人事,也不知什么时候能醒。容嫣神神秘秘地抓着铃杏走到一边去,压低声音道:“司见月入了魔……这事你知道吧?还有谁知道?”
铃杏也很头疼,“本来还有洛夕瑶知道,但方才他魔气压不住,估计薛遣淮和宁骁都知道了。”
容嫣摆了摆手道:“他们几个倒无所谓,都是亲师兄,会想办法帮司见月剔除魔气的——”
“这玩意儿还能剔除的吗?!”
“别打断我,听好了。”容嫣说,“传闻有样法宝能够让人恢覆前世记忆,但前提是要将自己的神魂献祭给妖魔,并割裂成两半,一半为善,一半为恶。他的状态非常相似,但我也不敢确定。”
铃杏想起那个打进他心口的契魂引,心下有了分辨,强作镇定,“你的意思是……”
“现在的司见月,不是以前的司见月了。”
被勒令在床上看顾的厌听绝没想到,当今世上竟还有人知道契魂引的存在和作用,自家太子殿下不敢说出口的秘密就这样堂而皇之地揭了开来。
但铃杏理解的却是,司见月只是偶尔会像方才那样暂时被前世的恶魂所控制,大多数正常的时候还是原来的司见月,并没有什么本质上的变化。
虽然不知道那个恶魂为何要咬她,但想来不是空穴来风,等司见月醒来的时候问问好了。
既然容嫣说魔气是可以剔除的,那是不是说明契魂引也可以从体内剥离?这个破蛊让司见月如此痛苦,剥离以后是不是就会好转了?
那个恶魂,应该也会随之消散吧?
铃杏摸了摸已经包扎好的肩膀,似乎还在隐隐作痛,又想起来当时司见月像疯了似的蹭她丶亲她的样子,不自觉地有些耳根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