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宁骁作为头号受害者, 第一个飞,也是第一个落地,刚好掉在了她们躲着的那张桌案上, 把桌案都劈成了两半,却意外地没有砸中任何人。
“哇,还好我闪得快。”容嫣惊魂未定, 后怕地拍了拍胸脯, “宁二师兄,你没事吧?”
铃杏冲上前去, 一把将宁骁从那片狼藉中拉了出来, 怒道:“怎么只有你?司见月呢!”铃杏看了下乱哄哄的周遭, 急得疯狂摇晃着他,“你个混蛋你快说啊你把我的小狗炸到哪里去了!”
宁骁摔得眼冒金星,头也很晕, 按住铃杏的手想说些什么,然而张口就喷了她一脸的血。容嫣吓了一跳, 手忙脚乱地过来扶住宁骁,道:“恐是伤及脏腑了,可能有诈,先离开这里再说!”
洛夕瑶沈着脸色,帮忙把宁骁架在肩上。铃杏却不肯离开, 囫囵地擦了下脸, 毅然转身,“你们先走, 我得去找司见月, 我不能让他一个人的。”
这时系统也发出了提示,“注意!主线剧情的第二个重要人物已经出现, 鬼将军副本即将结束,请宿主在离开鬼界之前,尝试触发隐藏任务。”
洛夕瑶楞了,“还有隐藏任务?”
帮容嫣把宁骁扶出城主府后,洛夕瑶匆匆丢下一句,“我找师兄!”便不顾她的叫喊,起身回去。
“你们这些臭鸳鸯,真不管我们死活啊?”容嫣认命地寻了个角落待着,用药稳住宁骁的气息。别说宁骁现在昏迷,就是他醒着也不是主要战力,容嫣自己又是医修,恐怕随便来个小兵都打不过。
容嫣越想越担心,最后伏在宁骁身前,呜呜地哭起丧来。宁骁被她哭醒了,捂着胸口,头疼地把她推到一边去,“还没死呢,师妹你哭早了。”
容嫣:“呜呜呜呜……”
洛夕瑶回到府里,没走几步,便迎面撞上了一道熟悉的身影。她擡头看去,只见这人戴了张金色的雕花面具,只露出形状优美的薄唇和下巴。
“师兄?”洛夕瑶松了口气,抓着他道,“我正要去找你呢,你……”说到这里,洛夕瑶忽觉哪里不太对劲,宁二师兄被炸得满身尘屑,怎么他看起来干干净净,而且毫发无损?甚至……换了套衣服?
虽然戴着面具,但经过这段时日的朝夕相处,并不影响她能够认出,但敏锐的直觉告诉她,这不是她要找的男主,可为什么会有人长得如此相似?
洛夕瑶忙放开了他,“你是谁?!”
…
铃杏在慌张逃窜的鬼魂中逆行,尖锐难听的啸叫声穿透耳膜,刺激得太阳穴突突直跳。她心烦意乱地在废墟里翻看,可仍是找不到她的小狗。
怎么办,怎么办?
半刻钟前,司见月从屋檐重重摔下,被径直甩到了对面的墙上,硬生生砸出了一个坑来。
“咳咳……”他感觉五脏六腑都移了位,缓了好一会儿,才扶着墙慢慢起身,然而还没挺直腰,心口却倏然传来熟悉又可怕的剧痛!
司见月猛地弯下身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剧痛狠狠拽倒在地,他捂着心口,喘息不止。
是丶是契魂引——
仿佛被无数只手用力地揪扯着,叫嚣着,似要破膛而出。全身的每一根骨头丶每一处经脉,都像是被炙热的铁索活活贯穿,拖入无边无际的火海,他倔强地撑着地面,数次试图爬起,却使不上力气。
怎么办,怎么办?
司见月几乎是凭着一股信念才爬了起来,他跌跌撞撞地往外走,在鬼魂中无措寻找。他走得很慢却又很急,那种濒死般的临界点催促着他,叫他快一点,再快一点,否则就再也来不及了。
他的凤眸不知是因疼痛还是什么,渐渐氤氲出水汽,雾蒙蒙的,带着隐忍的渴求。
想见你,好想见你。
拜托,能不能让我再见你一面。
司见月昏昏沈沈地,他看不清眼前了,一个脱力便跪了下去,可他仍是执着地强打精神,不肯闭上眼睛。他知道,如果闭上眼睛,又将陷入长眠。
“不要,求求你……”司见月哽咽着摇头,眼泪滴落在染血的地面,沽湿了尘土。能不能再给他一点点时间,让他再感受片刻的温存,片刻就好。
他等了足足一千年啊。
司见月咬紧牙关,摇摇晃晃地爬起身来,努力地眨掉眼里的水汽,想要看清前方。终於,几个鬼魂散去了遮挡后,那道魂牵梦萦的身影终於出现。
找到你了。
可是……好像已经没有时间了。
司见月攥紧了心口的衣襟,咳出一大口血,轰然倒地。铃杏似有所觉,蓦地回眸,却就这样错过了他,什么也没看见,又拎着裙摆继续往里走去。
“司见月,司见月……”铃杏慌得六神无主,不厌其烦地叫着他的名字,心里被莫名的恐慌揪紧,她天不怕地不怕,居然也有了害怕的事情。
想见你,好想见你。
拜托,能不能别让我找不到你。
铃杏唤醒了袖里的厌听,焦急地说明了现在的情况,可能是有人故意作乱,“我知道的,我知道你早就认识他了,你与他同为妖魔,你肯定有办法跟他感应上的对不对?快想想办法!”
“没事就叫我滚,有事就叫我魂是吧?”厌听还没有意识到严重性,冷哼了声。他和他家太子殿下相识千年,早已心意相通,无需多言,只要他掐指一算——等等,怎么感应不到太子殿下了?!
厌听比她还惊恐,“出事了!”
“废话!我当然知道出事了!”铃杏一巴掌拍在小黑蛇的脑门上,“所以我才叫你找啊!”
厌听跟她对吼,“我也找不到啊!”
铃杏崩溃地把小黑蛇摁了回去,厌听是指望不上了,但也不能就此放弃。气焰嚣张的火舌舔舐着她曳地的裙摆,往上蔓延,她只好一再斩断。
直至走到城主府的后门,幽蓝鬼火才遗憾地收回了舌尖,而铃杏身上的裙衫已是破破烂烂。
她忽然就很想哭。
铃杏沮丧地抱着手臂,不知何去何从,又不敢离开这里。那个初入鬼界时见到的大婶路过,发现城主府被人掀了,当下便吃了一惊。
大婶惶惑地问:“姑娘,发生什么事了?”
铃杏以为她是在问自己,眼泪汪汪,“我的小狗走丢了,我找不到我的小狗了……”
大婶还道是什么呢,“嗐,再养一条!”
铃杏态度坚决,含泪反驳道:“不行,只能是他!世界上没有比他更乖更可爱的小狗了,他长得好看,性格又温顺,总是义无反顾地跟着我,哪怕受了伤也努力朝我摇尾巴,想要讨我欢心……”
越说越想哭,“可是他走丢了。”
“……没有走丢。”铃杏忽觉身上一重,少年温热的胸膛贴了上来,他低垂着头,沈沈地从后面拥住了她,发烫的心口抵在她背上,传来急促的跳动。
司见月的声音气弱无力,却很温柔。他靠着铃杏的肩背,似乎只有这样才不会倒下去,胸膛的起伏也很轻微,呼吸沈重,“铃杏,抱抱我吧。”
铃杏泪水决堤,回身抱住了他。
虽然错过了他,但是没有关系,司见月总会拖着遍体鳞伤的身体跟上来的。因为小狗的宿命就是等待,等待着主人回眸,等待着主人再爱。
司见月疲惫地倚在铃杏身上,用脸颊蹭了蹭她的颈侧,像在撒娇,“我很想你,铃杏。”
铃杏心软得一塌糊涂,“才多久没见。”
司见月委屈地说:“很久了。”在你不知道的时间里,我都在等你,已经很久很久了。
铃杏摸了摸他的脑袋,迟钝地感觉到他的身体好像在小幅度地颤抖。司见月怀里惯来带着清清冷冷的药香和雪意,此时却夹杂了些许血腥味,铃杏把他推开,这才发现他脸色惨白,冷汗涔涔。
但他的瞳仁,是莹润漂亮的黑色。
“别…别推开我……”司见月意识恍惚,本能地贴紧了她。死过一回,他不敢再把话憋着,也学会了摇尾乞怜,“铃杏,我很疼。你别推开我。”
铃杏神情严肃地扯开了他的衣襟,少年的胸膛白皙如玉,是冷调的白。显然,契魂引现在并没有发作,又或许是已经发作过了。
是那个恶魂……消失了吗?
铃杏暂时把这个问题抛到脑后,专心地盯着司见月的眼睛,他任由衣襟敞开,鸦羽般乌黑纤长的眼睫低垂,眸底湿漉漉的,拢着轻愁的薄雾。
“不推开你,别怕。”铃杏握住他的手,然后用掌根在他的心口处揉了揉,“是这里疼吗?”
司见月浑身一颤,点了点头。
上次就是这里,接连疼了三回以后,他就被迫昏睡过去。醒来的时候,便从苦忘崖到了这个陌生的地方,他茫然失措,好在很快找到了铃杏。
“这是什么地方?”司见月觉得铃杏似乎对他亲昵了许多,在苦忘崖里,其实还是有些疏离的。
铃杏一怔,“你不记得了?”
司见月茫然反问,“我忘记什么了吗?”他下意识地回想,契魂引却警告似的发作了一瞬,虽然只有一瞬,也疼得他猛地弓身,死死按住铃杏的手。
铃杏想她大概是懂了,叹息一声,扶起可怜巴巴的司见月,不轻不重地替他揉着心口。
“你这家夥,还真的会失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