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情蛊(二)
“——是谁在那里?!”
正当两人僵持不下的时候,戒律院派来的弟子已经搜到了墙外这边,脚步声近在咫尺。铃杏与司见月对视一眼,也不跟他抢了,有些慌张。
怎丶怎么办?
司见月眸中微沈,扬起那外袍便将铃杏整个儿裹住,推进了墙与墙之间的缝隙处。铃杏只觉眼前倏地一黑,像猝不及防被捕捉的小动物,失去平衡往后倒了下去,躺在某个狭窄逼仄的地方。
铃杏什么都看不见了,下意识地抓住盖在头上的外袍就要拿开,这时却听到沈闷的响声,像是身体从台阶上翻倒又滚落,最终停在了不远处。
“师弟!”
“师弟你没事吧?!那妖女呢?”
“你们继续找,我先送师弟他去药堂!”
铃杏僵住,躺在角落里不敢动了,竖起耳朵去听外面的动静。同时心里纳闷儿,她只是一时被心魔控制了,要叫也是魔女,怎么就叫妖女了?
司见月被师兄楚琰扶在肩上,腰背各处被台阶磕到的钝痛毫不作伪,脸色惨白,薄唇失血。
楚琰没有怀疑,蹲身要背起他来。
然而预料中的重量并未压上,后颈却传来被手刀劈中的闷疼,楚琰防不胜防,趴倒在地。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听到司见月低声道了句歉。
楚琰晕了过去。
遮挡视线的外袍被骤然掀了下来,眼前终於重新覆明,铃杏还有些回不过神。司见月没什么表情地将外袍给她披回去,轻易就把她拉起了身。
司见月一扯,铃杏踉跄着扑到他胸前。
铃杏低下头,再看地上躺着的是谁,顿时寒毛直竖,惊道:“你疯了,你打晕他做什么!”那可是戒律院的首席弟子啊,没犯错这下也有罪了。
“我早就疯了,不然怎么会答应娶你。”司见月取下楚琰腰间的令牌,平静地陈述这个事实。
铃杏无言以对,“……”
“跟我来。”
司见月虽然看着年轻,却总是给人种很靠谱的感觉,好像做什么都胜券在握。铃杏不自觉地摸了下鼻尖,跟着他走,来到另一侧人少的山门。
这里设有戒律院的结界,又位置偏僻,连洒扫弟子都会偷懒的地方,更别提有什么把守了。
司见月手持楚琰的令牌,狐假虎威,轻轻松松地就出了结界。但在踏出结界的刹那,所有戒律院弟子都会收到灵力波动,从而知晓有人跑了。
“可恶,他们在西北门!快追!!”
司见月祭出佩剑,朝她伸手。
铃杏垂眸,看着那宽大的掌心朝上,修长五指自然地张开,干净丶有力丶安全感等这些词仿佛都通通被他具象化。铃杏微微一动,握了上去。
於是铃杏站在了他身后。
“你真的决定了吗?跟我走的话,就再也不是问剑宗的亲传弟子了,这在凡间是个很体面的身份和归宿,而且这里还有你的家人……”
司见月等她站稳,御剑径直往山下飞去。听完铃杏细数这诸多坏处,半晌也没回答,好像认真地考虑了会儿,才道:“嗯,但你说的不对。”
铃杏话音一顿,“怎么就不对了?”
“你说的都是对我不利的,但你自己又何尝不再是问剑宗的亲传弟子,失去了……你觉得很体面的身份和归宿。你也不必太自责,堕魔并非你一人之过,我知道伤人不是你的本意……”
司见月说这么多话,还是头一回。他自知不善言辞,只能尽力表达,“……不是我跟你走。”
“是我要带你走。”
他犹豫了下,“这里也有你的家人。”
铃杏有点麻木,脑子空白。好小子,这一下概念给他换的,所有责任全揽自己身上了,被拐了不但帮数钱便罢了,还抢着替人贩子开脱。
这孩子咋寻思的呢?
铃杏认为是她强制了司见月,毕竟她做了坏事要被逐出问剑宗,本来是想利用情蛊嫁给问剑宗的少主留下来,却意外嫁给了少主的小师弟。
司见月认为是他强制了铃杏,毕竟铃杏也是迫不得已,因为情蛊才被迫嫁给不喜欢的人,甚至可能要为此赔上后半辈子,他很有自知之明。
铃杏一言难尽。
她和洛夕瑶之间在寻龙谷的争斗,没有第三个人知晓真相。也就是说,司见月在知道她有多么卑劣丶恶毒丶下三滥的情况下,但还是喜欢她。
是情蛊使然,还是缺心眼儿啊?
铃杏说不清是怎么个想法,这时恰好迎面刮来一阵风,引得剑身摇晃不稳,便顺手扶上了司见月的侧腰。她没觉察到司见月突然的僵硬,迟疑地说:“可是宗主对你很好,你这样做……”
“算不算是,不孝?”
说着,铃杏忽就发现,他腰很细,是那种劲瘦削薄的手感,可以摸到清晰而紧绷着的肌肉。
司见月憋着一口气,尽量忽略掉腰上被她好奇地左右摸索的异样感,语气硬邦邦地:“那不是巧了吗?你不忠不义,我自然也要不仁不孝。”
当初铃杏和薛遣淮青梅竹马,门当户对,被誉为天造地设的一对眷侣。谁知如今铃杏和他意外成婚,误打误撞,却落得这般亡命鸳鸯,不过也算是另外一种天造地设吧……司见月暗暗地想。
讨不着好,坏的也行。
只要是铃杏,是好是坏都行。尽管知道铃杏嫁给他只是因为利用,或者阴差阳错之类的,但是太喜欢了,所以这些可以都不在乎,都无所谓。
他不生气,不怨恨,不求回报。
薛遣淮对铃杏所挑剔的,希望她优秀的,希望她善良的,希望她忠贞不渝的;司见月从不奢望拥有她和她的这些,甚至不奢望得到她的真心。
铃杏完全有理由不交付真心。
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他是受害者。但其实对司见月来说,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是上天恩赐给他的,是刚好被铃杏需要的,他的利用价值。
跪在诠明堂前的三日三夜,宗主亲手打下的九九八十一鞭,挨过罚,磕过头——所以,你还要问他是什么时候决定的?又是真的决定了吗?
答案已经不得而知。
“你……你牙尖嘴利,我说不过你。”铃杏没有想得特别明白,但莫名地,又好像明白了。
铃杏脸红红的,轻声嘟囔着什么,身体却很诚实地靠近了些,几乎贴到司见月背上去了。扶着他侧腰的手也往前,直到牢牢抱住他的腰腹。
似乎是她压到了哪里的伤口,司见月浑身猛地颤抖,剑身骤然晃动。铃杏吓得更用力了。
铃杏惊呼了声,“欸,你小心点啊!”
司见月咬牙稳住,有些恼,又有些羞。他声音压得低沈,语气很冷,说:“你能不能别抱……别碰到我,你再这样我真的是……会掉下去。”
“会掉下去。”他严肃地重覆道。
铃杏:“……”什么毛病。
好吧,铃杏选择退而求其次,改为抓住他后腰的衣服。司见月松了口气,全神贯注地御剑。
两人都是问剑宗这辈弟子中的佼佼者,他们如果想要跑路,还真没几个能追得上的。铃杏破罐子破摔,闭上眼睛,任由他带自己到哪去。辗转好几番,不知过了多久,才终於感觉停了下来。
他们是直接从剑上摔下来的。
那时天都黑了,繁星飞坠,司见月大概是脱了力才没刹住势头。落地是还算柔软的草坪,司见月仰躺着倒下,铃杏摔在他臂弯里,缓了冲劲。
司见月松开她,那口气这才吐了出来,就这么躺着,恍惚去望这片格外静谧而幽美的夜空。
铃杏也没有马上动弹,微微喘息,顺着他的目光擡起眼来,被这难得的景色给晃了神。夜幕深邃而广阔无垠,不是纯粹的黑,更像朦朦胧胧的湛蓝,浩瀚银河像无边无际的丝绸般流淌,星尘如屑点缀其中,光线柔雾了视野,温柔了月。
最底下的是山巅边缘,覆了层玉华翡翠似的碧绿极光,再而渐变成雾霾蓝,越往上空,便是泼了墨般的深浓,放射的紫,散发着淡淡的光晕。
不是单一的颜色,是五彩斑斓呢。
铃杏躺在司见月的臂弯,枕着他的肩窝,居然觉得这个姿势出乎意料的舒适。铃杏擡手,朝遥远的夜空伸了伸,试图抓住星星,也抓住月亮。
但她什么都没抓到。
铃杏失落地收回了手,心念一动,没有征兆地转过头来。司见月正侧首看她,眉眼浸了水般清秀,黑眸莹润如星,眸色温柔,看她的时候总是很专注。可她回视的话,又很快地垂眸敛眉。
安静的,若无其事的,他移开了视线。
——好像也不是什么都没抓到。
似乎有微妙的情愫在心底生根发芽,铃杏眨巴着眼,慢慢地撑起身子,向他靠近。司见月一动也不敢动,瞳孔收缩,看着她悬在了自己上方。
“……你做什么?”司见月轻轻启唇,声线是少年特有的清澈和温润,尾音又有点儿慵懒的哑。
他吐息温热,带着冷调的药草香。
铃杏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像要穿透这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皮相,撕碎伪装的冰冷和疏离,直视那颗赤诚地跳动着的心脏,只有它不会嘴硬,也不会撒谎。铃杏能听见的,现在也尝试去验证。
“司见月,你心跳好快。你很紧张。”铃杏说着伸手按在他的胸膛上,感受到那里骤然加速。
司见月顿时紧绷,忍不住挺起腰身。
铃杏的表情也古怪起来,回想着这段时日的前因后果,仿佛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她惊诧地睁大了眼,轻声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其实这是废话,铃杏给他种了情蛊,就算本来不喜欢也会喜欢的。但问题是,铃杏现在突然后知后觉地发现,他的喜欢好像早在种情蛊之前。
这就令人匪夷所思了。
司见月闻言一怔,可能是觉得有些难堪,没说半个字就别开了脸。但这显然在欲盖弥彰,反而露出了红得几乎快滴血的耳垂,看起来很可爱。
至少铃杏觉得他这个样子很可爱。
“好你个司见月,藏得真深啊。我和你师兄这么多年了都没发现,原来你小子一直对曾经的未来嫂嫂有非分之想,你觊觎我——”铃杏故意夸大其词地调侃,字里行间就是要把他往死里逼。
“——唔?!”
司见月倏然暴起,翻身把铃杏摁在下面,单手便擒住了她的双臂,又冷着脸捂住了她的嘴。
铃杏震愕不已,一脸被狗日了的表情。
司见月的力气大得恐怖,袖袍不知何时被撩了上去,擒着铃杏的手臂上青筋根根分明,竟叫她一下子动弹不得,哪还有什么乖巧温顺的模样。
说好的病秧子呢?诈骗啊!
“那又怎样?”司见月像被触到了逆鳞,整个人都阴沈下来,似有几分危险的意味,“你曾经是和师兄青梅竹马,两情相悦,但那又怎样?”
说着,他猛地压下身子,声音里是难以抑制的难过和愠怒,“季铃杏,你现在是我的妻!”
“你是我的妻!是我的!”
铃杏差点儿被他这接连几句吼聋了,耳朵都有短暂的失聪,半天没能给出反应:“你……平时打死也不出声,一出声嗓门居然这么大……”
司见月垂下脑袋,发烫的身体紧贴着她,像块黏黏糊糊丶撕不掉的狗皮膏药。明明是他自己要咄咄逼人,比谁都凶,这会儿却又埋首在铃杏肩颈间,很小声地呜咽着什么,眼泪啪嗒啪嗒的。
“季铃杏,你现在已经嫁给我了,你不能像以前那样对我,无视我……你不可以。”他说。
“你不可以。”
司见月低头在铃杏的肩上咬了咬,力道不轻不重的,咬完又给她舔了舔,像在小心地讨好。
他重覆着说,“你不可以那样对我。”
“你……别舔,好痒!”铃杏憋不住笑,用手使劲儿推了推他,可他的身体巨石般纹丝不动。
铃杏擡了擡腿,无意间撞到了什么,感觉有些硬实,又有些热热的软。司见月闷哼了声,呼吸更烫,埋在她肩上。两个人立时都没敢动作。
司见月:“……”
铃杏:“……”
司见月:“……”
铃杏僵硬地收着腹,司见月也弓起身子,明明是这样亲密无间的姿势和体位,两个人却都很努力地不去触碰对方。太近了,实在太近了,等到他惊觉有失礼数的时候,不该做的已经做完了。
过了许久,铃杏才听到他低低叹息,声音哑得不成样子,开口便是一句骂:“……操。”
铃杏闭了闭眼,简直尴尬得想死,她本来觉得自己还挺保守的一小姑娘。腹诽了半晌,铃杏睁开眼睛,自认又想了个绝妙的台阶,委婉地说:
“是楚琰师兄的令牌吧?”
妙哉,这个台阶真是妙哉,司见月肯定也很感激她能主动缓解气氛。铃杏说:“不好意思啊,你挂在腰上,我不小心顶到了。你给我吧。”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帮你保管。”
司见月听得额角青筋直冒,五指嵌入了她旁边的草地,薄唇抿得发白。保管?保管什么?!
他生硬地否认了,“不是令牌。”
“不是……”铃杏如遭雷劈,牙关都哆嗦。怎么给他台阶都不下啊,狗日的这人什么毛病啊?
“不是令牌。”司见月神色冷静,说话的语气也冷静,没有丝毫的旖旎和暧昧,那不是令牌的令牌轻轻抵在铃杏小腹,触感温热,似有若无。
“但可以给你。”他说,“如果你想要的话。”
铃杏被那触感搞得头皮发麻,楞是没敢移动哪怕半点,整个人都有些抓狂,嘴角微微抽搐。
铃杏忍了忍,决定拿他方才的话搪塞他,义正言辞地拒绝道:“我不可以,我实话跟你说吧,你喜欢我只是因为我在你身上种了情蛊,对就是那个情蛊,你是被我迷惑了才会这样……”
铃杏苦口婆心,把自己说得罪孽深重,因而不忍亵他清白,“……所以我不可以那样对你。”
司见月脸色一沈,这会儿又两幅面孔了。
他略显急切地用脑袋拱了下铃杏的肩,湿润的唇蹭在铃杏嘴角,似乎很克制,又欲求不满。
於是改口道:“你可以那样对我。”
“你丶你快点那样对我。”
gb到底是谁在写啊。
身为读者的我找不到粮,身为作者的我吃不起饭。看到人设剧情都很好的gb,结果全文清水到结局只有一次亲亲,我是急急国王我真的接受不了,我要看大do特do啊(扶额苦笑)
明天有更,会争取快点更完番外。
gb小众又难写,一不小心就容易写崩,而且你们都是拔叼无情的小妖精,主角确定关系就不看了。别人百来万字才表明心意,我第一章就亲亲,第三章结婚,四十万字什么play都玩了。
大家好像都不爱看我这种的,更喜欢慢热的情感拉扯,我明白了。下本新文是否gb,有待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