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我回来了。”乔叔一面推门,一面兴冲冲扯着大嗓门喊道。
“咳咳,”秦淮干咳一声,嗔怪道,“乔叔,孟先生在,还不拜见?”
“太子?”孟先生忖思片刻,点点头说,“是该叫太子了。”
秦淮大喜,乔叔亦大喜,拜见了孟先生。
“大哥。”音投入秦淮怀里,声音甜糯。
“孟先生。”门口还立着一个小童,朝着孟先生施礼。
“胡闹,乔叔,你为何将这娃娃也带回来了。”秦淮认出了这小童,出声询问。
乔叔苦着脸说道:“太子,音哭哭啼啼,不肯回来,非要粘着他,我等着过两日送他回去。”
孟先生看到珏立在门口,招呼他过来。枳珏乖巧立在一侧,朝石雁舟挤眉弄眼。
“偷偷出来的?”孟先生问。
珏点点头,收敛神色,不敢看孟先生。
“早些回去吧,莫让你娘亲着急,”孟先生嘱咐过后又对秦淮说,“淮,剑陵缪斯和宋国重使出没枳地,此地凶险,不宜久留。”
“先生一道否?”秦淮殷切问道。
孟先生摇摇头,说:“我等一故人。”
“孟先生,乔国不覆,我如今去了乔氏,化作秦淮?”秦淮急切地问。
“天大地大,何处去不得?”孟先生起身,信步走到庭院,身后秦淮步步紧趋。
“先生助我,”秦淮跪地道,“请先生指路。”
“宋有窥测黎室之意,并吞八荒之心,天下诸侯莫敢不从,然宋王天下焉?天下诸侯十之五六尽是黎后,制肘之间,一时难以王天下,”孟先生面北而立,继续说道,“黎室行天子之事,有大义之名,可以为尊;焦丶孟丶中山,恶於宋,可以为朋;梁丶卫丶陈丶齐,有姻缘之交,可以为友;鲁丶楚丶吴丶越,有称霸之心,可以为盟。”
“淮,受教。”秦淮点头,满脸欣喜。
“淮,可还记得先人?”孟先生又嘱咐道。
秦淮点点头,正色道,“始祖叔礼之子仲勋,采邑乔,以姚为姓,以乔为氏,至於今,四百又八十五载。”
孟先生点点头,叮嘱要将汪珏送回枳西,又唤了一声雁舟,两人走远,秦淮拱手立在院门,目送半里地。
“太子,这虎皮衣裳倒挺保暖。”乔叔从屋里走出来,甚是欣喜。
秦淮紧了紧衣袍,仰头望天,喃喃道:“一年了,乔叔,该回去了。”
“奉枳王令,捉拿大黎反国馀孽乔淮。”院外熙熙攘攘,人声鼎沸。很快枳国兵士破门而进,将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乔叔抽刀上前,护住乔淮。
“公子乔,又见面了。”巧玉款款深情地施礼。
秦淮只瞥了一眼巧玉,很快将眼光挪到江望舒身上,他咬牙切齿地说“江侯,你误我大事。”
江望舒别过头,默然不语。珏听见人声,探出头来,惊慌之中被兵士擒住肩膀,噤若寒蝉。
“天不助我,”乔淮望了一样珏,惨笑道,“天亡我乔。”
江望舒领百骑,护送宋使到巴阳外,拱手道:“宋使可过涉江借道綦国回宋。”
巧玉惋惜道:“不知如何涉江,江侯再送一程如何?”
江望舒又送到枳江畔,拱手道:“宋使可过浮桥借道綦国回宋。”
巧玉抿嘴一笑:“不知綦国地界,江侯再送一程如何?”
江望舒再送到两国地界,再往前,依稀可见綦国军营,江望舒下马道:“女公子可借道綦国回宋。”
巧玉亦下马,拉着江望舒的手,被挣开。巧玉惋惜道:“此去一别,不知何时再见,不若江侯送我回宋如何?”
“军务繁忙,恕不远送,”江望舒说完,上马,领着一百军士回巴阳。
巧玉跺跺脚,摩挲手掌,馀温尚存,领着宋使一路北上。
秦淮站在囚车上,望着枳丶綦边界,满目疮痍,尽是萧瑟。他留恋地回望巴阳,仰天大笑。
“乔淮,你还笑得出口?”公子柳讥讽道,“乔氏最后的种,也在你这儿断了。”
过了綦国丶焦国,便是秦岭,越过巍峨秦岭,不远便是宋国。天下诸侯,能逐鹿中原者,不过四五国,而宋最强。
队伍入秦岭时,缪斯才仓皇赶到。他瞥了一眼囚车,惊慌道:“女公子,这不是乔音。”
巧玉本来累乏了,问:“你如何识得?”
“他不过是一枳地稚子,哈哈哈,”秦淮大笑,“老天助我,谁说我乔氏后继无人?”
巧玉很快又镇定下来,抽了秦淮一鞭,讥笑道:“一条漏网之鱼,不过指数之年,又能如何?”
秦淮神色悲哀,音年纪尚小,又无依托,如何能恢覆乔国,颠覆宋氏?只希望孟先生能遇见音,保他安然无恙,保乔氏一丝血脉。至於这唤为珏的小童,秦淮不无同情,仅此而已。
珏年纪小,巧玉一路对他多有照料,让他乘坐牛车。起先他哭得撕心裂肺,后来端坐牛车,手拿竹简或布帛小声读着,不哭也不闹。
巧玉下马,过来端详了珏一番,细声问:“好看否?”
珏头也不擡回答:“好看。”
“你家住何地,姓甚名谁?”巧玉又问。
“帝喾之后,居河水之阴,珏山之阳。如今没落了,隐姓埋名,唤作珏,”秦淮心情大好,笑道,“你大可搜寻,我身上可有玉珏。”
巧玉不信,遣人在秦淮身上一阵摸索,果然有玉珏。
帝喾耕种江畔,以江为母,训马荒山,得玉为珏。颛顼禅让之,遂尊水为汪,赐山为珏。
先圣子丑,珏山人,有玉名珏。子丑身死殉道,玉珏也遗失。
有玉珏为证,加之孟先生师从子丑,乔淮尊孟先生为师,巧玉信了五分。
“你真叫珏?”巧玉问。
珏点点头,巧玉多信了一分。
“你可认得孟先生?”巧玉再问。
珏再点点头,巧玉再多信一分。
“你是不是枳国人?”巧玉比划了一下,又问,“你小时候,这么高。”
枳珏点点头。自记事起,他便在枳西,以孟先生为师,以刘长安为邻,以石雁舟为友,别的人却不认得。
巧玉收好玉,信了七分有馀,八分不足,她狡黠一笑,望着秦淮说:“此子,乔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