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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看书 > 其他 > 弈士 > 第十三章丶巴山有匪

立春之后珏很闲,他迷上了钓鱼,枯坐杜若湖便是一天,大多数时候都是毫无收获,不过依旧乐在其中。

当然,他并没有忘记自己是个正经的匪,或者是阿五是匪,狼可以驯化为狗,狗却不能再变回狼。珏很在乎阿五,阿五不说,但他知道阿五不喜欢这样索然无味的生活,所以精心挑选后终於打劫了两次,阿五快乐得跟个孩子。

珏很闲,阿五很忙,他整日往外跑,有时候三五天才回来一趟。

立夏前后,江望舒又来了,他在巴山草舍等到天黑才见到空手而归的珏。

“我是江望舒。”江望舒开门见山说道。

珏点点头,表示自己还有些印象。

“巴山有匪,你知道吗?”江望舒问。

珏一言不发,他默默地生火,煮茶,然后给江望舒斟了一盏。

“孟先生说过,茶性苦,黎民亦苦,”江望舒没有喝茶,茶盏冒出的水汽氤氲在他的双眼里,他饱含深情地说,“我希望巴山永远没有匪。”

江望舒一口饮尽,提剑而去。巴山商道有兵士百人,其中荆琦君和吴诩赫然在列。

“江侯。”荆琦君喊道。

尽管江望舒已经位列三公,但枳人都喜欢叫一声江侯,江侯二字,梁州无人不晓。

巴山匪祸越发猖獗,今年尤甚,都盘踞在上坝,巴阳及巴山的旅人商贩多受其害。

匪首叫阿五,除了这个外号再也没有一丁点信息,甚至这个外号还是江望舒抓到两个巴山匪严刑拷打才问出来的。

巴山匪祸祸害巴阳一城和周遭二十馀个僻里,江望舒不得不重视。他想起了每次见到珏都有一个不起眼的青年,珏叫过他一声阿五。

“走吧,过几日再来。”江望舒说道。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突然做出这个决定,是因为那个少年?或许吧。

巴山,上坝。自从日覃之虎离开后上坝先后几次易主,被一群流民或者走投无路的人占据,现在的匪首叫阿五。

巴山匪的规模很大,足足有四五十人,如今成了巴山唯一的祸害。

这四五十人又有三拨,第一拨是流寇,为首的叫亓官庄,祖上是中原某国亓官,到他这里落魄到上山为匪。他非枳人也非綦人,而是从中原流落过来。

第二拨是綦国流民,綦国流民并非全部安居乐业,没有安置妥当入籍的则四处流浪,这夥流民为首的是一对兄弟,一人叫季子,一人叫仲子,大概无名无姓按照排行来叫。

第三拨则是失地枳民不得已落草为寇,为首的叫翟迁。

三夥匪在巴山争夺了数月,最后握手言和,个中细节底下人也不知,只知晓现在的首领叫阿五。

珏吃了一盏茶,他在想江望舒说的那一席话,茶性苦,黎民亦苦。这是孟先生说的,孟先生说的不会有错。

一盏茶下肚,苦不堪言,珏牵着黑马下山,想要去巴阳沽酒。

套索收拢,黑马倒地,紧接着七八个匪将珏围住。他没有反抗,身上不多的枳刀丶短刀和黑马悉数被抢走,只留下一卷《嘉禾》。

珏很认真地想,自己是个匪,居然被打劫了,他只好捡起书简败兴回去。

许久不见的阿五牵着黑马回来了,在草舍站了半天。珏空手从杜若湖回来,很淡定地煮茶,煮好后赏了阿五一盏。

“好喝吗?”珏问道。

“公子煮茶的手艺越来越好了。”阿五说道。

“苦,很苦,”珏皱着眉头喝了一小口,笑道,“阿五,你越来越像一个匪了。”

“阿五该死。”阿五五体伏地,虔诚得像一个信徒。

“阿五,陪我去沽酒,以后不喝茶了。”珏说道。

兰埔,丰叔年的酒坊越做越大,附近四五里的人都喜欢他家的米酒,或者说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珏走在前面,阿五跟在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了兰埔。

丰叔年远远便看见了二人,他顾不得招待沽酒的人或是酒客,百步相迎,说道:“公子许久没来了。”

珏望着这个笑脸相迎的老头的殷勤模样有些不自在,只好朝阿五递眼色。

“老丈,我家公子很忙。”阿五替珏解了围。

不用珏说,丰叔年领着二人走到,提了一小壶酒,又吩咐米妮烧下酒菜。

阿五没坐,他恭敬立在一旁,冷眼瞧着这些酒客。

“酒家,下酒菜怎么还没来?”有酒客嚷道。

“稍待,就来,就来。”丰叔年赔着笑。

“老丰头,既然你在兰埔落脚,就要懂规矩。”说话的是苗允,阿五认得。

这苗允因为涉嫌杀人被抓去巴阳,后来江望舒查明情况后又放了回来。他本来就嗜酒如命,见到兰埔开了酒坊更是日日沈醉在这里,每次都是赊账,已经足月。丰叔年本就是綦人,能活下来已是不已,哪里敢得罪苗允。

和苗允一桌的两人也是一丘之貉,几个臭味相投,不时讲些荤段子。

“我给你们说,就巴山那,”苗允喝了不少,酒壮怂人胆,何况他本就是个狠人,满口酒气说道,“那翟迁厉害吧,我拜把子兄弟。”

“什么时候介绍兄弟去认识认识?”一个贼眉鼠眼的人替苗允斟满酒。

“好说,好说。”苗允拍着胸脯保证,又是一杯美酒下肚。

“喝酒要大碗,老丈,劳烦取大碗来。”珏说道。

丰叔年赶紧去取了两个大碗,阿五依旧不坐,珏也没问。

替珏斟了一碗酒,丰叔年又去端了两盘下酒菜。苗允一桌却不乐意了,苗允嚷道:“老丰头,先来后到的规矩总不能坏吧。”

“多有得罪,今天不收钱,见谅。”丰叔年叫苦不叠,生怕这几个祸害招惹到珏。

“老丰头,你家丫头多大了?”那贼眉鼠眼的汉子问。

丰叔年没回答,阿五不乐意了,他面无表情走到苗允那一桌,在三人疑惑的眼光中坐下,抢过那一壶酒直接往嘴里灌。

“我这一生,只有公子在乎我,”阿五难得笑了,他再一口饮干一壶酒,说道,“所以我也在乎公子。”

在三人或是不解,或是疑惑,或是震惊的眼神中,阿五把竹梜扎进那个贼眉鼠眼的汉子手背,那汉子发出杀猪般的嚎叫。

“你,认识翟迁?”阿五死死按住贼眉鼠眼的汉子,不让他动弹,然后问苗允。

苗允酒醒了一半,本能地点头。

珏拉着不知所措的丰叔年坐下,替他斟满了酒,然后小口地夹菜,小口喝酒。

“想要你这兄弟活命,现在就去请翟连过来。”阿五露出一口因为喝多了白露茶而洁白如雪的牙齿说道。

“大哥,我哪里认识翟首领,我就是喝多了马尿。”苗允被阿五的雷霆手段给震慑住了。

“你只管说是阿五让他来的。”

苗允踉踉跄跄起来,连滚带爬推门出去。

那贼眉鼠眼的汉子汉如豆大,滴落在桌上,另一个汉子则蜷缩在角落颤抖如筛糠。

苗允回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正午,他是被绑在马上带回来的,翟迁一脚把苗允踹进门,半跪在地上恭敬喊道:“首领。”

四五十个匪人站在门外喊道:“首领。”

丰叔年被这阵势吓得不轻,他护着姜妮儿说不出话来。

“睁大你们的狗眼看好了,”阿五跪在坐了一天一夜没动弹的珏面前说道,“我是公子的一条狗。”

无论是屋里的翟迁丶季子丶亓官庄还是屋外面的四五十个匪都一言不发,前几日阿五发飙弄死仲子的模样还历历在目,便是这个比狼还要阴狠的家夥竟然温顺如狗。

屋外有几个匪认得珏,再联想到仲子之死,惊出一身冷汗。仲子的弟弟季子,一言不发,就像他哥哥在他面前被弄死时他置若罔闻一样。

“老丈,我是匪,但我家公子尊贵,不用怕,”阿五扭头朝丰叔年说,“你家丫头快及笄了吧,我这儿正巧有个不入流的亓官。”

亓官庄尽量表现得温和一些,他是个聪明人,知晓自己是什么身份。

丰叔年满脸苦涩,本以为给米妮找了个好人家,谁知道竟然是巴山最大的匪头子。

米妮忽然想起来姐姐姜鱼儿说过来兰埔的路上遇见两个不正经的匪,她抿着嘴走到珏面前问:“你是不是见过我姐姐?”

珏在揣摩阿五话里的意思,见到米妮一把抓住她的手问:“就是你这个丫头惦记着我?”

米妮羞得俏脸通红,骨头酥软。

等送走了这一窝兴风作浪的匪人,丰叔年叹了口气。

“爷爷。”米妮倒了一盏茶,然后低头缝嫁衣。

“妮儿,你去随你姐姐吧,爷爷把酒坊转卖了,凑点钱还给公子。”丰叔年老了,他的背越来越驼。

“爷爷,我嫁。”米妮咬着嘴唇小声说。

禾苗正在扬花,今年风调雨顺没有天灾也没有人祸,应该有个好收成。丰叔年去酒坊看看新酿的酒,尝了一口,香醇醉人。

丰叔年酿了一辈子的酒,也亲手嫁出去三个女儿。还有两个孙女,看着她们嫁个好人家,这辈子就知足了。

丰叔年酿的酒远近闻名,正如他亲手养大的三个女儿和两个孙女个个沾染了酒的灵气,男人一眼看了就迷醉。

丰叔年亲手嫁了三个女儿,三个都比他先死,两个儿子也死在他前头。

丰叔年家的酒香氤氲着整个兰埔,丰叔年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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