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被淹没的路段四周,因为这一声暗哑低沈的低呼,变得沸腾起来!
巨大的石块骇人地压着那只微弱动弹的满是污泥和血迹的手,看得人心里一阵尖酸的痛,围在旁边的人也迅速赶过来,以手力扳开巨石要将那个垂死挣扎的人解救出来。
半个小时的时间,在生命与死神的拼死挣扎间过得惊心动魄!
三名运货员,一死两伤。
在急救队呼啸而来的声音中,巨大的悲喜惊骇笼罩着这一片令人窒息的区域,将最后一个人从污泥里拖出来的时候,慕晏辰清晰听到骨骼被彻底冻僵的咯吱声,雨水冲刷过后的俊脸煞白,险些使不上力,旁边的richel已经冻得脸色发僵,蹙眉看着慕晏辰叫着他的名字,想让他停下一会,否则深冬这种寒冷温度的冻雨,会将寒气彻底冻入骨髓里,人的身体极限是根本无法承受的。
呼啸而来的声音,在耳边炸响得格外清晰。
橙黄色警服的急救队员在身边跑过,劈里啪啦的雨下得更加凶猛狂妄,慕晏辰猩红的眸子扫了一眼地面上那具不幸丧生的尸体,在漫天混乱喧嚣的背景里,转身往外走。
雨水冲刷净了他身上的淤泥,只剩下刀削般英挺的俊脸,散发着铺天盖地的肃杀气息!
richel一边在大雨中大喊着跟急救队员解释情况,一边朝着这边看,惊慌中阻断谈话朝着这边跑来:“辰!你要走了是不是?这里交给我就好了,这种事本来不该让你跟着解决,算是我欠你一个人情……”
“钥匙。”慕晏辰眸色冷峻,俯身打开车门,朝他伸出手。
richel反应过来,将钥匙掏出递给他。
“借你的车用一下。”他冷声说道,收紧钥匙钻进车里。
他已经让她等得够久了。必须马上赶回去。
已经被冻得骨节泛白的五指舒展了一下,发出可怕的咔嚓声响,他手背上青筋暴起,攥紧方向盘发动车子,朝着山区下去的路近乎疯狂地驶去。后视镜里richel还在担忧地朝他喊着什么,他却一句都没有听见。
黯沈的天色,伴随着即将来临的黑暗,沈沈地压了下来。
慕晏辰摸到了刚刚丢在车上的手机,打开,紧踩着油门朝着前面行驶,在终於开始有微弱信号的地方开始拨打她的电话,而长长的静默之后听到的,竟然是那一句迟缓的“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提示。
慕晏辰脸色冷得发青,心里腾起一种不好的预感,换了号码拨打出去。
长长的嘟声之后,电话接通。
“她人呢?”他冷声问道,冰冷的水滴顺着额前的碎发往下掉。
“慕先生……慕小姐已经跟着您的母亲一道回国了。”男人犹豫了一下,恭敬答道。
一记尖锐的刺痛划破心脏,慕晏辰紧盯着前面的路,唇角放肆地冷笑了一声!
心脏像是瞬间就被人挖空了,虚妄地疼。
“我跟你们说过什么?保护她,谁都不可以把她带走……我要你们来做什么?”他攥紧的手背上,一道刚刚被巨石划破的伤口在回暖下淌出血来,猩红可怕地爬满了手背。
男人语塞!
脸色极端尴尬,他愧疚地解释:“抱歉慕先生,可是是慕小姐主动要跟夫人走的,况且那是您的母亲……”
“砰!”的一声巨响,电话信号急促地“嘟嘟嘟……”切断了。
手机以狠戾的力道被猛然砸在了车里!瞬间碎裂开来,外壳都迸溅出碎屑来,肃杀得可怕……
一丝冷冽如冰的笑在唇边绽开,他靠在座椅上,能够想象到莫如卿都会对澜溪说些什么。他明明知道的,那是自己的母亲,他不该把她想的那么坏,不该敌对,不该把她看成洪水猛兽一般可怕厌恶的模样。
可只不过,只不过她想碰的,是他心头所爱。
所以不行。
不要说是亲生母亲……任何人,都不行。
冬雨彻骨的寒气沁入到骨子里,冻得骨头深处都一阵阵发疼,慕晏辰敛下眸子里猩红的杀气与心痛,冷笑散去,沾着血的手攥紧了方向盘,朝着酒店迅速驶去!
***
机场的雨却是蒙蒙的,落在身上宛若潮湿的水雾,并不影响起飞的进程。
澜溪静静坐在位置上,水眸擡起,怔怔看着走廊对面坐着的一对情侣,互相帮对方扫着身上的雨水,手指缠绵紧握着,笑容甜美而璀璨。
莫如卿轻轻翻过一页书,美眸无意地擡起,扫她一眼。
勾起唇角,她浅笑:“澜溪恋爱了?”
澜溪一颤,水眸闪过一丝光,看她,紧抿的唇瓣微微泛白。
“别瞒莫姨,”莫如卿句子轻柔,笑容清浅温暖,“你们到底是这个年纪,想谈谈恋爱是正常的。有点心思倒没什么,只是至少……恋爱观不要扭曲。”
翻着书页的手指一停,莫如卿看向她:“喜欢不可耻,只是不要觉得用爱做理由,就什么超乎底线的事都做得出来,尤其女孩子,自尊自爱一点,多好?”
她说着就笑起来,鄙夷又无奈:“莫姨有个朋友是医院工作的,每天都看到那些未成年的女孩子过来做流产,做第一次还好,做得多了,连可耻两个字都不知道怎么写,多荒唐?澜溪……你妈妈不在了,莫姨不敢以她的名义在你面前自居,可如果你妈妈还在,她在你这个年纪一定会跟我说一模一样的话给你听,虽然难听,但是你该知道,莫姨是为你好。”
澜溪浑身僵硬,苍白的小脸不知道被什么刺痛,泛着一丝丝不正常的红。
如果妈妈在,她也一定会说一模一样的话。
提醒着她要自尊自爱,不要做可耻的事。
手在膝盖上放着,攥紧,在呼吸都快要消失的极限里,指甲快要将掌心的皮都刺破。
莫如卿静静看她,觉得自己的话起了作用,挑挑眉,像是一件心事已经放下,继续安心地翻看着书,半晌之后,却听见旁边的人叫了她一声,“莫姨”。
莫如卿眉眼一跳!回眸看她。
澜溪静静坐在座位上,眸子清澈得发亮,脸虽然苍白可透出一丝坚定,她撑着座位,开口问:“莫姨,那如果有一天你喜欢上一个人,虽然觉得可耻,或者比可耻更甚,可你还是想要去喜欢,那该怎么办?”
莫如卿浑身一震!
她握着书页的手都颤了颤,险些被这小女孩的一句话噎得呼吸都开始不顺!
澜溪眼睛里透出一股巨大的哀伤,眼泪慢慢充盈起来,带着一丝哽咽道:“我不是任性,不是不懂事……只是有时候,我也没有办法……”
如果连自己都拿自己没办法的时候,那她该怎么办?
一滴滚烫的眼泪掉落下来,顺着脸颊擦出一道晶亮的水痕,澜溪收回目光,肩膀剧烈地颤抖,停都停不下来。
她曾经以为那些她不想面对的事,逃到洛杉矶来就没事了,就不用面对了,可她忘记最终还是要回来的,连梦都做不了太久,就要醒了。
莫如卿心里顿时大乱!
手颤抖着,脸色泛着冷意慌乱地合上书,没想到竟逼这小丫头说出这种话来!
揉揉眉心,她闭着眼,突然笑了起来。
“好了……”莫如卿浅笑着看向她,“好了别哭了,你看你,莫姨不过跟你说着玩玩你哭什么?莫姨又没真的怪你在家里不懂事……”
拍拍她的背,莫如卿笑着摇头,兀自说着:“怪不得晏辰跟我说你在身边会有点烦,女孩子啊,多愁善感起来真是难哄,更何况晏辰本身就对人没什么耐心的……也怪不得他主动打电话给我,要我提前把你带回去了。”
一滴凝重的眼泪再次掉下来,澜溪浑身一颤,被泪水浸湿的眸子看向她,里面充满了不可思议。
——他会对莫如卿说……他觉得她很烦?
莫如卿一楞,像是察觉自己说错了话,慌忙搂住她的肩,笑着道:“也不是,晏辰就是说……哦,也没什么,你别太在意,他的性子冷惯了就是这样。你放心他也不是烦你,以后在家里还是会疼你的,毕竟是哥哥,是不是?”
澜溪定定看她,心里的那根刺却像是扎了进去,怎么拔都拔不掉。
飞机开始起飞了,嗡嗡的轰鸣声在耳边响着,空姐过来催了几次才让她从怔忪中回神,眼角还挂着湿润的泪痕将安全带系上,可是脑子依旧跟着飞机的轰鸣声,在嗡嗡作响。
在莫如卿身边听到的,关於慕晏辰的每一句话,都那么凉薄刺耳。
她不信。
她一句都不信。
垂眸看着窗外,美丽繁华的洛杉矶正在机舱之外一点点变小,远离,在洛杉矶的一切都像一场梦一般,可是梦醒之后,却是比之前还要心惊胆战的恐惧与后怕。
她突然想起昨晚在酒店高雅的灯光下,他那张冰冷的有些挣扎的脸,突然就打了一个冷战。不知道为什么,只觉得伴随着飞机的起飞,一切的温暖即将从她心里埋得最深的地方撤离了……
心脏渐冷,冷得最终泛起尖锐的痛来。
***
偌大的慕宅,恍如隔世。
看着福叔把行李替她搬行李放到客厅,大喇喇地暴露在所有人的眼皮子底下,澜溪心里一刺,走过去轻轻握住行李箱的把手:“福叔,你能给我放到楼上去吗?”
福叔一怔,笑道:“好咧,不过小姐,这好像是少爷的那个行李箱,是放到他房间还是放到你房间去?”
两个人走的时候为了节省空间只带了一个大的行李箱,当初莫如卿脸色还微微难看,只怕这样会弄得这两个人更加不清不楚的——哪怕是兄妹,可谁见过哪家的兄妹亲密到这等程度?
澜溪脸色一白,半晌轻声吐字:“……放我房间。”
临走时她留了慕晏辰的一些衣物和必须品放在床头,里面现在还有一件她曾经穿过的他的衬衫,洗完澡后兴起套上的,她没有舍得留给他,带了回来。
莫如卿陪着慕铭升笑着从楼上走了下来。
“我听说你生病了?”慕铭升看到女儿,苍老的眸子里透出一丝担忧的关心,走过去触摸她的额,“现在怎么样?还病着?”
久违的父爱袭来,那粗糙掌心里的温暖让澜溪一怔,脸色霎时微红。
“……我好多了。”她垂下睫毛,轻声说道。
慕铭升冷哼一声,收回手掌:“我早说什么来着?你去了只会给晏辰添乱,还要他烦到不行,亲自打电话给你莫姨把你带回来,你这是折腾什么?”
澜溪咬唇,垂眸不做声,只是心里刺痛,有个声音在心里不停地小声反抗着。
不是的。
根本就不是这样的。
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都在骗她,可她心里清楚,不是慕晏辰不要她的。
“我先上去了。”她轻轻舒一口气说道,很累,心里也很不舒服。
“哦对了,纪家那边给你来了好几个电话,澜溪,你有空回一下。”莫如卿补充道。
“我知道了。”
等到了楼上,澜溪已经等不及,把关掉的手机从行李箱里拿出来,充上电,开机等着信息,果然不一会收到了一堆的未接来电,全部来自“慕晏辰”。
已经疲惫至极的精神恍惚了一下,她苍白的小脸瞬间回暖,笑起来,眼角都渗出温热的泪水来。
忍着疲惫,她没有顾忌时差,直接将电话回拨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