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涛皱了皱眉头,暗道一声这军官倒还有点厉害,只喊了一声“他没子弹了”就壮起了部下的胆。
虽说是句骗人的话,但还是成功地组织起了一次进攻。
只见呼啦一声就有十余名伪军站起身猫着腰朝山上摸来,趴在后面的伪军见状也蠢蠢欲动,大有一涌而上之势。
而张涛的枪膛里,却只有八发子弹……
“砰砰砰……”张涛毫不犹豫地射出了七发子弹,弹无虚发,七名敌人应声而倒,其余的敌人再次趴倒在地上,再也不敢动弹半分。
“嘿嘿……”不出张涛所料,他在心里奸笑了一声,如果他刚才稍有迟疑的话,或者为了节省子弹而不敢开枪的话,那就正好应了那名军官的话,就正好告诉他们一件事实——张涛没子弹了。
但此时他却像是拥有一箱子弹的富翁一样,随手就把七发子弹丢了出去,反倒把他们给吓住了。
“还有一发子弹!”张涛把准星慢慢的转到了那个军官的藏身之处,心中暗道:“这发子弹是留给你的,我就不信你不伸出头来看看战况!”
果然,不过半晌就有一个钢盔慢慢地从石头旁伸了出来,张涛毫不犹豫地扣动了扳机,随着一声枪响,钢盔就“咣咣咣……”地滚下山去。
“妈的,上当了!”张涛咒骂了一声,那只不过是挑在枪尖上的一个钢盔而已。
与此同时,右侧不远处冒出的一名伪军的脑袋,更让张涛意识到这名军官不简单,竟然知道正面佯攻,然后趁他不注意的时候派出小分队从侧面包抄!
不及多想,张涛抽出步枪紧赶几步,用枪托像砸地鼠一样将带头的两名伪军砸了下去。
这就是有好兵跟孬兵之间的区别了,好兵先探出来的肯定是枪,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探出个脑袋任他砸!
但是张涛的好运似乎也就此结束,两枚手雷甩了上来落在了他的身后,他略一估计,要回身捡起手雷回抛肯定来不及,跳开避过手雷无疑又会给敌人爬上来的时间。
于是一咬牙,抽出腰间的军刺就往敌人爬上来的未知地跳了下去。
前面是悬崖?是峭壁?张涛不知道。
张涛只知道,下面只要有一名敌人用刺刀或是枪口对着上方,他的小命就此玩完了。
但很幸运的是,在跳出来的那瞬间,张涛瞥见了下面的一块小空地上,十几个伪军正猫着身子捂着耳朵……
“轰轰……”两声,身后的手雷发出震天的爆炸声,带起一片石雨从天而降,碎石打在张涛的头上、脸上、后背……但他无暇顾及这许多,双脚还没落地军刺就带起一道寒光割断一名伪军的喉咙。
温热的鲜血在他眼前飞溅,血腥味扑面而来,张涛左手架开了一名伪军的步枪,平端着军刺就往上斜撩,军刺平端是因为他不想敌人的肋骨卡住了他这唯一的武器。
一阵软绵绵的刀刃入肉感之后,军刺不偏不倚地正中心脏。
“杀……”张涛大叫一声,他杀红了眼,像一只饥饿的野兽冲入羊群一般疯狂地嘶咬着,屠杀着!
锋利的军刺扎向面前每一个站立着的敌人,他们手中的长枪在这相对拥挤的环境下却发挥不了任何作用。
他们所站立的位置是一块狭小的平地,骚乱之中不时有人惨叫着被推挤着滚下了陡壁。
终于,随着最后一声刀刃入肉的声音,能站着的只剩下张涛一个了。
四周到处是尸体,敌人临死前的哀嚎在他耳边响成了一片,他身上的棉衣也因为吸饱了鲜血而变得异常沉重。
“铿……”的一声,张涛颤抖的手再也不能握住那早已卷刃的军刺,任凭它掉落在石头上发出一声金铁交击声,然后打了几个滚消失在峭壁深处!
“不……不许动!”
顺着叫声张涛回头望去,只见高处正有两名伪军端着枪,用一种不可思议的眼神望着他,此时被他一瞪,却有如打了个寒颤般地退了一步。
“完了!”张涛心中一叹,终究还是让敌人占领了我军的阵地,连队现在已经陷入敌人的重重包围,再也没有生还的可能。
但这时奇迹却再次出现,一发炮弹准确无误地将那两名伪军炸上了天,熟悉的冲锋号与喊杀声几乎同时响起,霎时山前山后,凡是可以看到的伪军都在逃窜——援军终于来了!
黄土墙,茅草顶,篝火在黑夜中啪啪作响地跳动着,鲜红的火光在战士们熟睡的脸上若隐若现,映红了战士们身上的鲜血和绷带。
鼾声此起彼伏,空气中混杂着难闻的药材味、血腥味和脚臭味。
但是谁又在乎这些呢?这里的温暖,这里的安全,跟刚才那场生死相搏的战场相比,简直就是天堂了。
这小屋是上级安排给他们连修整用的,小屋的主人早就因为战乱不知去向,但即便是如此,上级还是交代下来不能乱拿老百姓的一针一线。
这也许就是人民解放军的作风吧,但实在是因为这个小屋里找不到一丁点吃的东西,如果有,早就被又饿又累的战士们抢光了。人都快饿死了,哪还顾得上那么多!
前方时不时传来枪炮声和喊杀声。这一战,敌人从北面撤下来的伪六师在我援军 118 师的冲击下,很快就丢下轻重装备四散逃跑。
而敌人援军还在江对岸负隅顽抗,企图依借先进的装备和有利的地形把我军阻挡在九龙江以北,但在这夜色中,张涛想他们是坚持不了多久的。
张涛的连也在这一战中死伤大半,包括在战场上找回的伤员全连就剩下四十余人,有战斗能力的只有三十人,而且还都带着大小不等的伤。
战士们几天都没睡个好觉,又接连打了几场大战,这会儿有了休息的机会个个都埋头大睡。
却只有张涛睁大着眼睛瞪着天花板,脑海里不断闪过适才在战场上那血腥的一幕幕,想着那些死去敌人的痛苦,想着他们的哀嚎,想着他们的鲜血……
“口令!”
门外哨兵的一声叫喊,让沉睡中的战士们条件反射般地呼啦一声坐了起来,用最快的速度抓起了自已的枪,尽管那些枪里已经没有子弹。
“解放新中国!”
“为人民服务!原来是老班长,带着啥哩?”
“吃的。”门外传来了老班长慈祥的笑声:“饿坏了吧,来,先给你一个。”
“有吃的!”
“有吃的!”
……
房内的战士们一听说老班长带着吃的,全都兴奋地从炕上坐起身来,随着一阵寒风,老班长就风风火火地把背上的一大袋东西“铿铿咣咣”地丢进了屋里,然后迫不及待地蹲到炕火前搓着手!
战士们一拥而上把那堆东西瓜分了,但当他们拿到东西时却又犯了愣。
“俺说老班长!”虎子最先发话:“你不是糊涂了吧,这铁疙瘩也能吃?”
“就是哦,老班长!”赵永新上下摆弄着手里的东西,奇怪地问道:“要说这玩意是炸弹俺还信,您不会把炸药当作军粮领回来了吧!只怕这一口咬下去,轰的一下俺就要满地找牙喽!”
“哈哈…哈……”小屋内爆出了一阵轰笑。
老班长一阵尴尬,为难地说道:“这不都是团里派给咱们连的,说是从敌人手里缴的叫什么……叫‘罐头’,俺也不知道咋吃,团长还说,这都是因为咱团作战英勇立了功才给的,别的同志还没有呢!”
“罐头?”闻言张涛坐起身来,这才意识到除美国佬的飞机大炮外,志愿军没有见识过的还有罐头。
“张排长知道咋吃?”小山东也许是饿慌了,迫不及待的就给张涛递上了一个。
“哟,还是牛肉的,美国货,好东西啊!”张涛一接过罐头口水就流下来了,随手拔出小山东腰上挂着的军刺,也不管那军刺上还沾着黑乎乎的血渍,扑的一下就扎在了罐头盒上,然后往上一撬,一股清香很快就飘了出来。
“哇……好东西啊!”
“还是张排长有见识!”
……
见此战士们纷纷效仿,个个都迫不及待地打开罐头狼吞虎咽起来,刹时小屋内就充满了罐头的香味。
“嗯,嗯……好吃!”虎子三下五除二就解决完了,啧啧地吸吮着手指道:“美国佬的东西就是好吃,要俺说,往后打仗得多抢点这玩意!”
“张排长。”刘明泉头上绑着绷带,边吃边靠了过来,神秘兮兮地问道:“听说张排长一个人压住了敌人一个连,还打死了几十个敌人,咋整滴哩?”
“那还有假!”虎子一听就兴奋了起来,咧开了嘴说道:“知道俺把这小子拉上来的时侯,那是咋样的么?好家伙,十几个伪军倒在地上,全是军刺捅滴!那血流的,崔排长自个成了血人不说,那泥那石头,没有一处不是红色的!”
众人不约而地同把目光投向了张涛,眼中充满了敬佩,在这你死我活的战场上,能杀敌,特别是能多杀敌人,就能赢得战友们的尊敬。
“张排长,说说吧,咋整滴?”众人纷纷要求。
“是啊,张排长!”张连长摆弄了一下挂在脖子上受伤的左手,对张涛点头示意道:“战争就是保存自已消灭敌人,张排长很好地做到了这一点,张排长介绍下自已的作战经验吧!让战士们学习学习!”
“连长!”张涛低下了头,看着自已的右手道:“我……我想的是死在我手下的那些兵,他们也有爹有娘,一些就还只是十几岁的小孩,枪都拿不稳呢!”
小屋内瞬时就没有了声音,死一样的沉寂迅速向四周传了开去。
战友们都陷入了沉思,他们想起了自已在家乡的亲人们,也想到了战争的残酷与无奈。在这战火纷飞的年代,每一个生命都如此渺小又如此珍贵。
前方的枪声渐渐稀疏下来,喊杀声也朝南远去,照想该是伪军部队顶不住开始撤退了。
这本就是意料中事,如果是在白天,伪军的全副美式装备还能占点便宜,但是在这夜晚就只能跟志愿军硬拼,凭他们那点素质哪能跟打过硬战的志愿军一较高下啊。
“咋啦?”张涛看着老班长等人不约而同地整理着行装,疑惑地问道:“又要出发了?不是没接到命令吗?”
“张排长!”老班长呵呵一笑道:“你是不了解咱祝团长那臭脾气,跟着他啊,就别怕没战打。”
“就是!”赵永新也笑道:“要说咱祝团长啊,就像周扒皮,那叫见缝插针啊,能插上一脚的地方他绝不会放过。”
“同志们!”虎子咽了一口口水大叫一声:“美国佬的牛肉俺还没吃够,咱们抢罐头去!”
果然不出老班长等人所料,虎子话音未落门外就传来了集合的号声……
“同志们!”当张涛狼狈地整理好装备入列的时候,祝团长已经开始讲话了。
“同志们!”也许是因为伤痛,祝团长的声音并不大,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这一战我部伤亡很大,但是我们成功地阻止了敌伪六师的撤退,为我军围歼伪六师创造了条件,告诉同志们一个好消息,伪六师已经被我军打垮啦!”
“好,好……”战士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声。
“军情紧急,我长话短说。”停了一会儿,祝团长接着说道:“因为我团减员很大,师部让我们就地修整,但是我拒绝了。知道在江那边的伪军是哪支部队吗?知道江那边的伪军是哪支部队吗?是伪八师,是让我团损失惨重的伪八师,我们能放过他们吗?”
“不能,不能!”
祝团长涨红了脸,举起了拳头大声说道:“流血流汗的时候我们在前面顶着,现在是抓伪军俘虏的时候,我们能落后吗?”
“不能,不能……”战士们高声吼着。
“好,把子弹发下去,出发!”
张涛那个苦哇,就算再不情愿,就算再不想打仗,但他那微弱的声音还是一点不剩地淹没在这战友们高涨的士气之中……
从连长那领了三个弹夹、一把军刺就跟着部队出发了。
这时后方的子弹还没运上来,战士们手中的三八大盖都面临着有枪无弹的尴尬境地,而眼前就要去追击南韩的伪八师,所以不得已之下,不少人都换上了刚从伪军手里缴获M1 步枪。
这不,就连虎子也换上了。
不过他却并没有像其它同志一样兴奋,反而一脸不高兴地抱怨着:“使惯了三八大盖,用这枪还真有点别扭!”
“小子!”他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一双老虎眼朝张涛瞪来叫道:“你小子咋啥枪都能使呢?还一个比一个准……”
几天没吃饱,刚才那听罐头下肚现在回忆起那牛肉的香味,反而感觉得更饿了,饿得眼冒金星双腿发软,走起路来就像是在地上飘。
飘啊飘的就飘过了九龙江,这时场面就混乱了起来。
夜色中到处都是往来奔走的志愿军战士,时不时地还会有几个跑晕了头的伪军冲到面前,在看清他们是志愿军后才乖乖地举手缴了械。
这不,只一会儿功夫虎子背上就多了两条枪,而这家伙嘴里还在嘟囔着:“球,咋都没有罐头?”
张涛爆汗,这些就嫌装备太重跑不快的伪军,能带着枪都算不错了,哪个还会带着罐头!
“咦?咱部队哩?”老班长一声惊呼,张涛他们这才发现已经跟团部走散了。张涛身旁就只有老班长、虎子,还有五个说不出名字的战士。
“照俺说!部队一定是跑在前头了。”虎子或许是饿得慌了,指了指前面的一条小路说道:“那不是一大堆脚印么?咱可不能落后,慢了罐头都被抢光了!”
说完就迫不及待地朝那条小路跑去,无奈之中他们几个人也只好跟了上去,只不过想不到的是,这一跑却跑出了个功劳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