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知雨握着打火机,心中升起温热。但她还是辩驳:
“我不那么说,你当时会听我的吗?那天真的很危险,在下雪,你又喝醉了……明明是我救了你,你却想着怎么稳赚不赔。”
“你没看见那附近到处是防护网吗?怎么个危险法。”
防护网?
她真的没看见。当时一颗心都扑在吉霄身上。
但是说到这,方知雨也难得地抓住了一个重点,问吉霄:“既然你觉得我傻,打火机也买到了,那我们的第一笔买卖是不是可以就此作废?”
这下终于轮到吉霄陷入被动:“为什么作废?”
“是你说的,让我不要拿命换。”
“我是说了,但我加了时间限定啊,”吉霄竟然跟她抠起字眼,“都说是‘以后’了,也就是未来!已经发生过的事怎么作废?过期不候,明白吗?”
向来风度翩翩、八面玲珑的大美人,居然也有这么幼稚的时候。
方知雨忍俊不禁。
笑完她又想,是《重庆森林》里。失恋的男人在他生日前夜,去便利店找一罐只有两小时就要过期的凤梨罐头。当然不可能找到了,老板可是个注重食品安全的良心人。
“过期的东西谁要啊?人们都喜欢新鲜的。”老板说。
方知雨看着打火机,想她就是那样的过期罐头。
用过期的自己交换鲜活的吉霄,可不见得是对方赚了。
“把命换给别人好像也不错。”这么想完后她总结。
吉霄听得心震,评价她:“疯子。”
“我可不想被外号是‘疯子’的家伙这么说。”
“哇,”吉霄感叹,“真怀念几小时前,在电梯里发着抖跟我说她很紧张的人。”
方知雨听得好笑,嘴上却说:“我现在还是很紧张啊。”
“看不出来。”
谎言这种东西,根本站不住脚,需要一个紧挨一个、一次紧接一次。
所以今天晚上,她又对吉霄说了很多谎言。却还是忍不住,偶尔留下一句真心——
“那是因为你没认真看。”
吉霄,
真希望哪一天,你能认真看向我。
刚想到这,一滴雨落在前窗。方知雨回过神,才反应过来大概是从餐厅出来开始,雨就停了。这时只是又开始下。
雨花一朵一朵绽在还潮湿的车窗上,方知雨细细地看着。一边看,一边想如果下雨不是这个人非要送她回家的理由。如果对她,吉霄的感情并不全是厌恶。那么她可以怀抱期待吗?
还在看着雨发呆,音乐就在这时响起。是吉霄打开的,一首安静的钢琴曲。
在琴声中,细雨慢慢飘落。
昨晚失眠,今晚加班。原本就疲乏不已,适才又饱餐一顿。在吃饱的状态下人总是更容易困倦。更何况一路上都跟目标人物斗智斗勇,太耗心神。
在春雨和琴声交织的背景音中,方知雨看着越绽越多的雨花,只觉心酥酥麻麻,骨肉也越来越瘫软。
终于,在某个时刻,她再也抵不住倦意,闭上眼。
第11章 惊蛰
方知雨在吉霄的车上入了梦。同时蔓进她梦中的还有春雨。是三月,她打伞走在一条既陌生又熟悉的小路上,走着走着,面前出现一扇破旧的门。
方知雨放下湿漉漉的小黄伞,走进去。
这一次,没有作业纸做的棺材,也没有被涂黑的寸照。只有令她怀念的故人和泛黄的时光。那是云雾尚未笼罩的日子,年纪尚小,根本不知道什么是恐惧、麻木和疲惫,只有一片天真烂漫。她是跟谁开心谈笑,相约一同回家。
梦中止在告别时分。留恋和愁绪哽在心头,难耐得令方知雨一梦醒来。偏偏此刻在她耳边响起的又是雨声,让她瞬间分不清楚眼前的一切究竟是现实,还是梦。
在这个很像梦的春夜,车停下了。她和吉霄被困在雨中,两个人。
意识朦胧地转过头,就见到了驾驶座的人。此刻她正面朝窗外,一手搭在车窗上夹着烟。
路灯的光被雨水漫漶,把女人的侧影浸得模糊。烟雾在她指尖腾升,还未飘向夜空就被风雨打散。
总是假想一切只是电影。想得久了,就会在某些时候觉得真实并没有那么重要。比如此时此刻。眼前这个人单是存在在那里就很好,不用看向她,也无需跟她证明真假。
就算只是梦,也很好。
如果是梦,她会鼓起勇气一直看着她,假想自己扛着摄像机,用镜头一点一点捕捉她。她的呼吸、动作,指间夹着的半支烟,和她被夜风勾起的发丝……
镜头是不会骗人的,镜头很忠实。镜头会记录下吉霄的每个片刻,截为永恒,以此抵消所有忽然降临的无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