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那纸巾渡来渡去又回到?她手里。擦完本想随地就扔,却因为被?小女孩看着?,别扭地把用?过的纸巾塞自己裤兜里。
真笨拙,但又总觉得此情?此景很是微妙。现在,她好像是在被?一个比她矮一个头、一看就比她年幼不少的小妹妹照顾了。
“你脸上怎么总贴着?创可贴?”正分着?心,就听到?对方这么问她。
吉霄讶异地看向女孩。
所?以,她知道?她来少年宫是来为了给老师送面,还知道?她不是今天才挂彩。要是真的没?把她放在眼里,会留意到?这些?
她没?皮没?面,总问人同一个问题。但人家从来没?有哪一次表现过厌烦,都好好地回答了她。
那么,她每次来少年宫都会从门窗外看她……这件事她也?知道?吗?
……无论如何,她决定收回那句“满身?傲气”的评价。
至于小女孩的问题,吉霄答:“那是因为我经常摔跤。”
“骑车摔的?”
“……嗯。”
“那你以后骑车能不能小心一点?”小女孩细声细气跟她建议,“注意安全,或许就可以不用?摔跤。”
这小大?人的语气真好笑。但吉霄还是忍不住想,有谁曾经像这样跟她说过要“注意安全”吗?
有是有的。明?明?是个小孩子,却让她想到?阿奶。
好笑之余,她又泛起些心酸,连她自己都说不清是为什么。
“你也?等人?”
回过神来,明?明?无人可等,明?明?这点小雨早就可以骑车回家,她却还是心情?复杂地对小女孩撒谎:
“嗯。”说完又心虚地画蛇添足,“他们会给我送伞来。”
什么“他们”啊,谎言。
她就一个阿爷,还在店里煮面,不会理她死?活。
怕自己生硬的台词被?质疑,对方却好像很容易就接受了她这解释。此刻又埋下头像个小松鼠般翻着?手袋。这次拿出来的还真是食物:
两枚糖果,给她递来其中一个。
见她丝毫没?有要收的意思,小女孩连忙表达心意:“请你吃。”
“我不要。”吉霄说。
她这个人生来贪吃,肚子里好像住了千斤馋虫,总感觉吃不饱,又总比其他人更能享受美味。嗅觉和味觉尤其敏锐,对人也?好,对物也?好,她总会本能地在靠近之后去留意对方的味道?。
因此美食对她而言,简直就是残酷的诱惑,更别提她家里还有个大?厨:阿爷。
每次见孙女对自己做出的食物狼吞虎咽,阿爷都会让她吃慢一点。话虽如此,他的神色中却有股藏都藏不住的成就感,吉霄能看得出。
所?以阿爷不酗酒那时,她是很喜欢同他一道?吃饭的。因为美食是她跟阿爷难得的共同话题,他们的心因此靠近。
但现在不同,现在,她不敢跟阿爷坐同张台。家里条件又有限,没?钱买零食,时常就会觉得肚子里空佬佬的。
吴美希的零花钱就很充足。每次让吉霄帮忙打?架,她都会请她喝可乐、吃烧烤。去她家写作业,她也?会分零食给她。但吴美希这个人有一点很讨厌:也?不知她有心还是无意,每次给零食前她都会问吉霄是不是真的很想吃,是的话,就求她。
等吉霄上五年级,学了“嗟来之食”。像被?一记闷棍打?醒,有了自尊心。从此再犯馋,也?不会去求吴美希。
所?以今日,面对小女孩的好意,她才会习惯性拒绝。
“为什么?”小姑娘却委屈了,“你拿着?嘛,我想跟你一起吃。”
吉霄的心随着?这声请求软化,生平第一次知道?什么叫“盛情?难却”。但她还是问:
“为什么想跟我一起吃?”
“因为喜欢的东西就更要分享,”小女孩答得头头是道?,“我妈妈说的。”
这又是什么道?理?
吉霄不明?白,却还是迷迷糊糊接下糖衣炮弹。总觉得眼前这个人跟她生命中那些沉重?角色都不相似——
她轻得好像一滴晶莹的雨露,纯白且剔透。
人生第一次吃太妃糖,在一个下雨天。那天她嘴角有伤,所?以吃的时候带着?刺疼。糖芯的浆液在口中蔓开,身?旁戴蝴蝶结的小女孩问她:
“好吃吗?”
她的心防在那一刻全部卸下,连疼都忘记地回答:
“嗯。很甜。”
女孩再次笑开,她也?终于忍俊不禁。在笑意中,她们看向对方。
就是那时候,吉霄想,平日隔着?门窗你不知道?,那么现在总该清楚了……
我在看你。
人的注视有时很像活物,自带温度与感知,像灵魂生出触角。如果目光交汇,看着?彼此不愿分离,那么在看不见的空间里,心也?一定早凑到?对方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