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捺着小心翼翼的期待与从不敢承认的、卑微的欢喜来看她,却被她当面说——
你是个阉人。
知道被她这样对待,心中感到酸涩,他才忽而确信自己是有那么一点点爱慕郡主,尽管他自己都不知道,那一点点儿感情是从何时扎根。
又或者,不是爱慕,仅仅因为郡主没有像期待中那样好生待他?
那恼羞成怒便是,又为什么会感到酸涩呢。
呵。
他从自嘲地讽笑一声,二话不说便从椅子上起身。
起得有点儿猛,扯得伤口生疼。
但他没当回事,大步往门外走去。
他的火气来的极快。
他承认自己就是没法接受被郡主那样对待。
香阳说了,郡主待人极好,为什么偏偏不肯对他好上一点儿?
越是难受,他就越是喜欢把自己说得一文不值,好像自己提前把那些自贬的话说出了口,再听别人提起时就不会再有痛苦。
他怪里怪气地自嘲:“奴才这等低贱的阉人,还是不要污了郡主的眼为好!”
狠话是撂下了。
可没走两步,他就在一阵急躁中感到头晕目眩。
眼前一片漆黑,脚下发软地直接往下栽。
“干爹!”
又听见了陈顺那小子关心的呼声。
紧跟着,一只手从身后伸来,扶住了他的手臂。
而他因为站不稳而后退半步,手臂也跟着往后按。
按在了一只生着薄茧的手掌上。
他能感觉到对方一顿,但没躲开,而是合拢了手掌,将他的手稳稳地握住了。
耳畔跟着响起了笑话人的轻快语调:“陈公公这小身板,伤都没养好就别胡乱生气了,急火攻心可怎么办?”
许是身为将军身体好,她的手很暖。
温度透过相贴的皮肤传递过来,让他忘了反唇相讥。
耳根微烧。
枫黎这时近了他的身,才忽而透过淡淡的香料味嗅到了一丝端倪。
她垂眸扫过陈焕的肩膀,果然见到衣料上晕开的血渍。
陈顺见干爹明明在乎郡主,却频频顶撞,真是替人着急。
他上前虚扶陈焕,用讨饶的口气说:“郡主恕罪,干爹是怕郡主受了委屈,这才没养好伤便急急忙忙过来的,方才那些话不是干爹的本意,还请郡主不要动怒……”
“住口,别胡说八道。”
陈焕耳根一红,羞恼地低声呵斥。
说那些做什么?
自取其辱么。
“动怒不至于,被人顶撞叫人侮辱又不是一次两次了,陈公公这点儿气话不算什么。”
一个出身高贵的女子,若愿意当个乖乖巧巧的花瓶,无数人愿意捧着你、为你趋之若鹜。
可你若说,希望像同样出身的男子一样手握权力,所有人都会踩你一脚。
枫黎这一路走来,碰到的磕磕绊绊岂止一件两件。
陈焕气极嘲弄几句,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
反而是他自己被气成这样,实在是……让她有些想笑。
她将陈焕扶回了他先前的座位上,笑道:“要是以前碰到那些混茬能有陈公公这么好欺负,我不知道得轻松多少。”
谁好欺负了?
也就是太在乎她的话了,才会被气成这样!
陈焕气得够呛,要不是身体实在虚弱,高低回骂两句。
他阴阳道:“郡主生来高贵,咱家不过一介阉人,自是随郡主欺负了。”
枫黎接触到陈焕阴沉沉的目光。
不知是不是错觉,竟是从中瞧出了一点儿……
自嘲和委屈。
仿佛在说,他又怎么会愿意做个阉人?
没得选也就罢了,还要被人拿来一次次地羞辱。
她定定看了片刻,别开脸:“陈公公的伤口挣开了,去请太医吧。”
“不必了。”陈焕拒绝,“免得叫皇上知道,明明没什么,却徒增猜疑。”
不等枫黎继续开口,他便又接了茬。
“只是渗了血,动得多了难免如此,稍歇一会儿即可。”
陈顺瞧瞧干爹,又看看郡主。
很想告诉郡主,干爹还是很在意郡主的,今日去皇上面前就是为了给郡主说几句好话,可他又怕郡主对干爹毫无在意,听了这话反而利用起干爹来了。
“既然如此,那就算了。”枫黎从怀里拿出伤药,抛给陈顺,“这个很有效,回去用吧。”
陈顺眼睛一亮:“谢过郡主。”
陈焕也动了动嘴皮子:“奴才多谢郡主。”
这谢字说得不情不愿的,枫黎听了总觉着有些敷衍。
似乎刚才的气还没消,却又碍于礼数,不得不做做样子。
她好笑道:“若是被其他人当面提起身份,陈公公会像今天这样立刻生气么?还是看本郡主在宫中无依无靠,单单在本郡主面前如此放肆?”
说到最后,声线渐渐地多了丝冷硬,像是在质问。
陈焕很想说,宫里就没几个人敢在他面前那么说话!
除非是人之将死,在他脚下求饶不成,便只能恨恨地骂上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