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王老了。
五十岁的年纪, 已经一头白发。
离京时,因父王还在昏迷,她便没去王府辞行。
但抓捕林清远时, 父王显然还少有白发。
只五年的时间,若不是因为林清远的事伤心难过,又怎会有这么大的变化?
声音也明显变了, 不似曾经那样有力, 气息弱了许多。
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无力的老态。
但心情似乎还可以,看向那些鱼时, 神态安详。
枫黎蹲在池塘旁边,抓起一小把鱼食, 一点点儿地往水里撒:“父王这是什么话,离京那么久了,当然是要回王府来看看。”
女儿说的是“王府”,而不是家。
枫玖明白,两人之间大概再也回不到她儿时的关系了。
不管回不回来、说不说话,总有种无形的隔阂。
这几年里,许多上门的宾客,都在他面前夸赞郡主而痛骂林清远。
说林清远有负他的教导,狼心狗肺。
他看得出来,那些人说这些话时根本不需要违心,他们都是真心的,发自真心地认为林清远就是个该被人千刀万剐的混蛋,郡主是大燕的保护神。
他能不知道林清远做得不对吗?
他只是没想到,自己这个不争气的儿子真会做出那种大逆不道的祸事。
可再怎么说,那也是他的儿子啊。
不能让儿子名正言顺地出生在王府中,已经很亏欠了。
所以他平日里会更宠儿子一些。
他想要个儿子、对儿子好有错吗?
错的是这个儿子是个拎不清的蠢蛋。
不仅蠢,还自以为是。
乖乖听他的话,岂会把自己的姓名都搭进去?
他叹了一声:“你能回来看看,为父就很知足了。”
“我已经跟皇上述过职,北地还有许多积压的事务,即日就会启程回去,下次回京,就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枫黎将手中的鱼食撒干净,拍了拍手掌,“皇上已经答应了我,定会善待父王,让父王好好地在京城颐养天年,还请父王保重身体。”
枫黎说走,枫玖也没留。
两人之间有嫌隙,又有一种说不出的默契。
他点点头:“你也是,听说这几年里又受了几次伤,再硬朗的身子也耐不住总受伤,要是有了相中的男子,全凭你自己做主吧,但别忘了写信回来告诉为父一声。”
枫黎一顿,轻笑着应声:“好,定会写信回来了。”
心说,怕说出来直接将父王气得背过气去,还是算了吧。
-
还未出王府,枫黎就瞧见陈焕撩开马车的车帘,往王府里望。
而看到她的身影,反而立刻放下了帘子,装作不曾看过她的样子。
她笑了笑,蹬上马车,与车夫道:“走吧。”
继而坐到陈焕身边,陈焕往旁边挪了挪,想给她挪出地方。
她伸手一搂,又把人搂了回来。
“外人又见不着,坐那么远干什么。”
她抱住陈焕的腰,这回陈焕还算听话,乖乖靠在她身上。
身量分明比她高一些,却有种乖顺的依恋感。
陈焕问:“郡主与王爷聊过了,真不多住几日?”
枫黎撩开车帘,回头望了望逐渐远去的王府。
“不了,就这样吧。”她松手,问,“还是你放不下陈顺?”
陈焕这人,对关系好的人,心总是软的。
跟陈顺相处六年时间,嘴上总是骂,但早把人放心里惦记着了。
如今他离开皇宫去北地,难免要做出决断。
“现在反悔还来得及,大不了我再入宫,跟皇上说将陈焕父子一并带走为我做事。”
“……”
这话没什么问题,可怎么就听着……那么奇怪?
就跟郡主要把他们两个一起收了似的。
陈焕在她腿上打了一下:“罢了,陈顺愿意留在宫里,便遵循他自己的意愿吧。”
如今陈顺也二十多岁了,有自己的想法了。
而且,他确信陈顺这孩子不仅能保护好自己,还能混得风生水起。
很多人见他离开,肯定想要跟陈顺争权夺利……
可哪儿是那么容易的。
能斗得过陈顺的人恐怕不多。
“好,那就算了,等日后有机会,我带你回京时再见他。”枫黎又撩开车帘,看着外面热闹的街市,问道,“陈公公,你要在京城逛一逛吗?北地虽然不差,但的确没京城这般繁华。”
陈焕顺着她的视线,目光穿过车窗。
人流如织,熙熙攘攘,一切像是流动的画卷,在眼前流淌而过。
他沉默片刻,摇了摇头:“奴才在宫里时有的是权力,想要出宫随着采买太监一同溜达溜达还是很容易的,这条街来过很多次,也没什么新鲜的。”
况且,若叫郡主同他一起逛,必然会被人发觉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