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家堂厅中,两位老人向众人说起当年失散的经过,原本杨家在江西南昌生活,当时杨家在当地可以算是大家门户了,以前祖上在朝廷出过大官,很大很大那种,只是那时杨师鸿年龄小,很多事情不太了解。
原本在南昌衣食无忧的杨家兄妹,在某一天夜里突然被父亲喊醒,一大家子连夜跑出南昌城。
他们不停跑了一个多月,一伙人根本不敢走大路,父亲带着众人翻山越岭走小路进入惠州府。
当时年仅十二岁的杨师鸿在路上问过父亲这是去哪里,父亲只告诉他去南边,找一个没人认识他们的地方。
由于杨家走的匆忙,并未带多少细软,又不敢进城买吃食,只好每次路过有人烟的地方委托村民帮忙购买。
最后一次在和平县大山里走了三天三夜,终于在半夜走出大山后找了个山洞休息,父亲带着几位兄弟出去找粮食。
杨师鸿两天没吃东西饿的受不了,便带着妹妹在附近摸黑找东西吃,不料误进了一户农家菜园,被农户当场小偷抓了起来,被本地农户关了一夜后,村里老者见两兄妹衣着破烂,饿的面黄肌瘦,老者心善便把他俩当成乞丐放了。
等他俩跑回山洞时已经人去楼空,山洞里面只有一些烂衣裳和几个破陶罐,一些地方还有些许血迹。
两兄妹见家人都不见了,又哭又闹的在附近山上找了几遍,在找了几天无果后,杨师鸿就带着妹妹回到山洞住了半个多月,饿了就上山找野果,去小溪抓螃蟹小鱼充饥。
后来天时渐冷,妹妹又生了病,杨师鸿才背着妹妹出了山,一边乞讨一边漫无目的走,一直走到龙川县遇到吴家被收留后,才停下脚步跟着吴家生活至今。
作为世族大家长大的杨师鸿,从小饱读经书见识多广,深知他们杨家应该是发生什么大事了,经过那几月的事情后,杨师鸿深思熟虑后决定改名换姓,隐姓埋名跟着吴家生活,并劝吴家移民至海丰再伺机寻找海外出路。
“木易呀!”
老人拍了拍杨木易的肩膀叹息道:“我老了,走不动,本来想让贤华替我去找你们的。”
“我对不起祖宗啊,对不起爹娘啊!”
老人抹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叫一旁的杨贤华过来,然后满脸愧疚拉着儿子,讲述不让其继续读书的原因。
“爹知道你心里有恨,爹不让你考功名,爹有错。”
“但是爹不敢赌啊!”
“爹害怕,怕当年那些人又找过来,爹害怕啊!”
一旁的陈利平闻言后,才知当年贤华兄不愿考功名,原来是有隐情的,难怪早早就成婚生子了。
杨贤华从进屋后一直表现得从容不迫,连屋里的杨家小辈都在一旁默默抹泪,只有他不喜不怒的在一旁看着。
“阿爹,莫说那些,儿子早早就不怨您了。”
这一刻杨贤华终于忍不住,上前抱住老父亲安抚对方,积压这么多年的嫌隙隔阂,现在也可放下了。
“大娃满月那日,您喝醉了说过这些事情了。”
“我那时开始就没怨过您了。”
又一段父子深情后,杨家人开始向木易兄弟询问海外经历,杨木易早就想好说词,讲述当时在山洞被仇人追上,杨家主事人让大家四散奔逃,最后只有杨铭清父子和几名族人跑了出来,剩下的杨家人估计凶多吉少了,
然后开始讲述老太爷的海上经历,编了一大堆故事出来,又是倭寇海盗,又是台风翻船,又是瘟疫病灾,说的在场的杨家人一惊一乍的,老婶子眼泪哗哗往下掉,直呼小叔公太苦了。
…………
待众人情绪稳定后,杨师鸿叫儿媳们出去准备晚饭,然后又让几个儿子去杀鸡杀猪招待两侄子。
杨木易赶紧起身拦住他们,表示随便吃个饭就行,然后向杨师鸿说明,还要赶去陈家的事情,三五日后再来相聚。
接着让杨贤华把陈家人和吴家人请出门外等,然后把门关起来询问,当年为何被人追杀。
“师鸿叔,你还记得当年被什么人追杀吗?”
昏暗的屋里杨木易坐在杨师鸿对面,看着面前的老人说道:“我们杨家现在还有哪些仇家?”
“好像和前张首辅有关。”
杨师鸿努力回忆了一下,然后不是很确定,当年离开时他才年仅十岁,里面的隐情长辈们并不会与他说过多。
“当时我父亲带我们逃难的时候,好像说过一句(李植够狠毒,想把我们赶尽杀绝)”
“当时还小,知道的事情不多。”
杨师鸿挠挠头疑惑道:“小叔公没和你们说这些吗?”
被这么一问,杨木易有点不知所措,一旁的堂弟赶紧出口说道:“叔啊!太爷自从在海上流浪两年后,精神变得浑浑噩噩的,时而呆时而颠。”
“到了新乡后,一开始父子俩是在码头做劳工,太爷发病时就在码头讨饭,基本上不能理事。”
“后来当地经商的老唐人看中了我爷爷,把独女嫁给了他后才得以生存”
“小叔公的命苦啊!”
杨师鸿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杨振叔虽然比我大一岁,但学识可比我高多了。”
在提到杨振时,他眼里透露出向往的神情,这位堂叔学识渊博,当时两人年纪相差不大,自己还在开蒙阶段时,而杨振叔早已开始备考院试。
“曾经家族私塾先生评价他为惊世奇才。”
“可惜生不逢时,恰逢族难被此埋没了。”
“叔安心便是,我爷身体健康发无白丝。”
杨木易笑着安慰他,并把提前想好的言词说出来,好让他不用再为家族之事犯愁。
“如今南洋一脉经营四十余年早已成势。”
“你们家大可不必再躲藏于世,待我往家中书信一封,明年便可齐聚一堂共讨复族大计。”
“好好,好啊。”
悲伤了一下午的杨师鸿终于露出笑容,窝在这山沟子里隐姓埋名几十年,今后终于不用提心吊胆的过日子了。
“哈哈,我装了一辈子杨青牛,也被别人喊了四十年牛愣子,现在终于熬出头了。”
杨家人在屋里交谈好一会儿后,门外传来孩子们喊吃饭的声音,杨贤华便让大伙们出去边吃边聊。
门外杨吴两家屋檐下摆了七八张桌子,只有杨木易这一桌有鸡有肉,其他桌都是农户日常咸菜疙瘩和咸鱼青菜。
三人不顾杨吴两家长辈阻拦,把肉食端去给小孩们吃。
“师鸿叔,贤华兄长,我几人在海丰县城已有立足之地,平日里并不缺吃食。”
“这次来的突然也未有礼品相送,还望叔姑两家莫怪我两兄弟才好,怎敢让两家吃糟糠咸菜,那些鸡鱼肉食侄儿怎敢安心下肚啊”!
杨师鸿以为是肉太少了,对方不好意思下口,转头想叫儿子再去宰几只鸡大家一起吃,杨木易赶紧拦住他们说道:“贤华哥,莫要再添吃肉食了。”
“我们平时在城里日日大鱼大肉,今日便当歇会,让我喝点粥缓缓即可。”
杨木易说完便朝利平兄使了个眼色。
陈利平意会也起身相劝了,几人劝好半天后,杨家人才作罢。
粗茶淡饭简单吃完后,杨贤华搬出茶盘就在饭桌上喝茶聊天。
“师鸿叔,侄儿现在刚到海丰根基尚且不足。”
杨木易觉得这次从山里回来后,应该搞个事业出来才行,不然老是靠卖家底生活,总不算个事吧。
现在老祖们已经找到了,杨木易想了想如果要在海丰站住脚,必须有点自己人在身边办事。
这个杨师鸿家教不错,几个儿子虽然看起来像个农家汉子,但杨木易观察几人言行有礼,举止大方文雅,与县城那些读书人并无二致。
姑姑吴家主事人走的早,平时颇受舅舅杨师鸿照顾影响,所以现在两家大多听杨家主事。
“待我从潮州府回来后,还望师鸿叔能安排几人跟我去县城帮帮忙。”
杨木易喝了口茶继续道:“这次从南洋回来,一事寻亲,二事落根,待立足后可光复家族。”
“侄儿来了已有两月有余,我观大明朝早已如颓垣断壁,估计不久乱世将起。”
杨木易挺直身子一脸严肃说道:“我杨家先祖在大明陨落,那我必将在大明,重新点燃滔天雄火。”
众人闻言后木若呆然的坐在桌前,好似不太懂杨木易的意思,而一旁的杨贤华瞳孔放大,呼吸急促的说道:“木易弟,有把握?”
“有。”
“多久?”
“三年内可定一方省。”
“好。”
杨贤华一拍桌子,然后双眼通红道:“为兄在此表率,吴杨两家五十多口人,愿为兄弟添砖加瓦,赴汤蹈火,在所不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