拒绝
这家店虽然生意好，但上菜速度却一点也没拉下。等了不到一刻钟，服务员就把菜给上齐了。
韩魄已经把西装外套脱了，挂在进门的挂架上。他松开两颗扣子，撸起袖口，高高在上的精英感瞬间削弱了不少。
他把油爆大虾推到孟从雪面前，又给她盛了碗丝瓜蛤蜊汤。孟从雪用勺子拨弄了两下，丝瓜软嫩碧绿，蛤蜊也处理得很干净，轻啜一口，汤水清澈鲜甜。光从汤里就能尝出来，这家厨子的手艺的确是很不错的。
“现在的大厨是冯安之前带的一个小徒弟，跟他叔叔一起在这家店当老板，手艺比不上冯安，但还是学了七八分像。”韩魄说，“等哪天有空了，一起去冯安家吃一顿。”
“去副总家让他给我下厨？”孟从雪显然对韩魄这个想法完全不赞同，“还是不必了。”
韩魄见她态度，便没继续这个话题，只是用新筷子给她挟了一筷子脆肚。孟从雪倒也没抵触他给自己夹菜，她此时正饿了，顺着桌上一道道菜吃过去，只觉得每道菜都有与衆不同的特色，越吃越停不下来。
“这家店，是我来云城的第一个落脚点。”韩魄说，“那时候是冬天，一夜之间就降了温。我没几件衣服，在路上被冻得哆嗦，被老冯招呼进来喝了杯热水，然后就一直干下去了。”
“我从端盘子洗碗开始做起，后来开始一路做后勤丶做财务丶做管理，生意越来越好之后，我们开始开分店。过了几年，正好赶上了餐饮界做单品的风口，我把所有的存款都扔了进去，还去银行贷款赌了一把。老冯也跟着我研发风口上的特色菜式，又熬了几年之后，我们把牌子做出来了，后来招商引资就顺利多了。”
明明是听过一遍的公司创业史，可听着韩魄这么事无巨细地说出来，孟从雪还是觉到了不同。
“我在云城待了七年，除了谈生意之外，基本没有出去过。”韩魄看向孟从雪，放缓了语气道，“我也不太敢打听你的消息，只模模糊糊知道一个大概。”
韩魄一反常态，一口气说了很多话，像倒豆子一样一股脑倒了出来，想把他们分开之后七年的所有事情都告诉她。但提到这件事，他却把话咽了回去，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孟从雪却轻笑了一声。
“所以。”她把筷子搁在骨碟上，“你一开始装不认识我，是不是因为听说我跟谢星扬结婚了？”
韩魄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原来也有韩总怕的事情。”孟从雪说，“看韩总现在这架势，我还以为哪怕我结婚了，韩魄也会逼我去离婚呢。”
韩魄道：“不排除这种可能。”
他的座位逆着光，神情看不出是认真还是玩笑。
孟从雪又说：“那后来……是把我的档案和人际关系都调查了一遍，知道我跟谢星扬分手了？”
“是。”韩魄干脆的承认了。
孟从雪有点想笑，又有点无奈。她说：“所以，你现在是在追我吗？”
“我以为我做的很明显了。”韩魄说，“阿雪，除了你之外，我没有过其他女朋友。”
韩魄说得坦然，孟从雪却总觉得他有言外之意。她也不想在他面前装了，直截了当道：“哦？你说这话，是在内涵我找了别人？”
“虽然我说出来的时候觉得没有，但细想一下，可能的确有这层意思。”韩魄一板一眼地剖析自己的心理，“没错，我是很嫉妒。”
韩魄像吃了吐真丸一样，简直让孟从雪不知如何招架，一时沉默下来。他趁热打铁，继续问：“阿雪，你拒绝了李策，是因为我吗？”
“你可真够自信的。”孟从雪说，“我只是不喜欢他罢了。”
“那我还是赢了，你至少喜欢过我。”韩魄说。
孟从雪毫不客气道：“你也知道是喜欢过。”
韩魄问：“那现在呢？”
她很想回答“不”，但话到嘴边，却犹豫了。
真的“不”吗？
怎么可能“不。”
韩魄是她情窦初开时最深的心动，是她付出最多最刻骨铭心的初恋。上了大学之后，甚至还傻乎乎地等了他四年，直到没有听到过他的一丝音讯，毕业之后才死心接受了谢星扬的追求。
她真的非常喜欢他。
喜欢到重逢之后都不敢多看他，生怕多看两眼，就会毫无原则的向他投降。
但她的尊严绝对不允许自己向面前这个男人轻易服输。
孟从雪此时的犹豫，却已经成为了韩魄的答案。他的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又被他压了回去。他轻声问：“阿雪，可以给我一次机会么。”
“韩魄，我其实很想知道。”孟从雪长出一口气，一字一顿道：“为什么你不想接受的时候，就可以肆无忌惮地一次次推开我；我举棋不定的时候，就要被你逼着给出一个答案？”
“你是觉得在这段感情里，我付出得多，所以我活该是吗？”孟从雪嘲讽道，“你为什么会觉得，你在隐去前因后果，轻描淡写地说了这段故事之后，我就会为此感动并且接受你的追求？”
“我想要的交代，不是你的发家史，也不是你高高在上的通知命令。你明明很清楚，我想知道的是什么，却一个字都不提。”
“韩魄，如果你真的还喜欢我，请你拿出一点诚意来。”
孟从雪的鼻子有点发酸，她拿过包，站起身来，径直走出了包厢。楼下的食客很多，孟从雪左避右躲，狼狈不堪地挤出了大排档。
韩魄没有追出来。
直到孟从雪用钥匙拧开自家大门，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洗手时，她才发现，自己哭了。
她好像没有办法控制不停滚落的眼泪，那些年少时纯粹又倾尽全部的热情，此时像是一把反插进她心口的刀子，搅得她不得安宁。爱情带来的痛苦与折磨仿佛潮涌一般席卷而来，让她哭到窒息得抽搐起来。
第二天去上班的时候，她的眼睛都是肿的。
财务部的同事看到她都不敢说话，赵菲更是私底下盘问了她好久，问是不是李策跟她说了什么难听的话才哭成这样。
她只是摇头，说跟李策没关系。
中午在食堂碰到李策的时候，孟从雪的眼睛已经消肿得差不多了，看不出什么异样。李策像是有什么话想说，最后也只是点点头跟她擦肩而过。
孟从雪没睡午觉，下午上班的时候颇有些提不起劲。她搅拌着杯子里的咖啡出神的时候，忽然听到办公室里一阵惊呼。
“哇，快看通知！下周公司要办运动会了！”
“之前就说过要办，结果拖到今年才开始，人事部的效率也太慢了。”
“这次拿名次的话都给现金耶，韩总也太大方了。”
“我们部门也得组织一下吧，有几个集体项目，钱都不少。”
几个同事不管有活没活，都凑到了一起，叽叽喳喳的讨论了起来，还没等孟从雪反应过来，财务部的集体项目就已经被安排得明明白白：人人参与，见者有份。
孟从雪被安排去了800米接力跑，算是较为简单的项目。赵姐被分去了两人三足，叫苦不叠，到处问有没人愿意跟她换。
800米接力跑一共四个人，两男两女，都是二十左右的年轻人。为了奖金大家都十分拼命，每天中午觉都不睡，跑去公司附近的体育场练接力跑。
另外一个女生是会计，叫李琦，看起来也是比较瘦弱的类型。他们四个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开头和结尾的冲刺都让男生上，李琦接第二棒，孟从雪接第三棒。
云城的秋末，空气里仍是涌动着些许热流。孟从雪一行人吃完饭休息了半个小时，到体育场一看，发现已经有别的部门在训练了。
看来金钱的魅力还是挺大的。
四人按商量好的位置在跑道上站好，打头的男生看起来平常就有锻炼，跑得像箭一样快。李琦显然就比较体弱，速度慢了一大截，好半天才把接力棒递给孟从雪。
孟从雪平时锻炼得也少，勉强跑完自己这一棒，双手扶着膝盖在草坪上喘了半天的气。她这边还没缓过来，旁边却走来个人，对她道：“你就是孟从雪吗？”
她擡头看去，来人是个女人，看着有几分眼熟，一头长发扎成马尾，看向自己的眼神不算太客气。
“你好。”不知道来人的名字，孟从雪显得有些窘迫。
“我是行政的郑雪。”女人程式化地笑了笑，“之前我们见过一面。”
郑雪这个名字有点眼熟，孟从雪回想片刻，说：“你好，郑经理。”
“我们还挺有缘的，名字里都有个‘雪’。”郑雪脸上的笑意味不明，“你刚来不久，却很出名呢。”
“见笑了。”孟从雪清楚自己是因为什么出的名，脸上有点发烫。
“虽然很抱歉侵犯了你的隐私，但我不得不承认，那天晚上因为加班和停电的缘故，你们的聊天内容，我都听到了。”郑雪的表情很微妙，“说实话，我的确没有想到。”
孟从雪感觉背后一凉，有些忐忑地看向郑雪。
“呵呵，为了弥补我对你的歉意，我也告诉你一个秘密吧。”郑雪笑吟吟道，“我是他的……前女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