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电
自从那次聚餐之后，整个部门的气氛都变得奇怪了起来。
虽然去ktv的同事还不到十个，但八卦总是传得最快的。一夜之间，似乎全部门都知道了李策拿着玫瑰花跟孟从雪表白这件事。有说成功了，有说失败了，但到底也没人敢去问问究竟结果如何。
孟从雪自动隔绝了衆人好奇的眼神，她与平时一般无二，依旧在电脑前敲打着做不完的报表。连赵姐来打探情况，她也什么都没说。
新一周的工作量有点大，孟从雪加班到了八点多才把报表整理完。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发现同事全都下班了，只有经理办公室里仍然亮着灯。
她按下了打印键，然后守在打印机旁边，等着打印完之后拿去给李策审阅。
大概是工作负荷量实在太大，打到一半的时候，打印机突然暂停了工作。孟从雪检查了一下，发现是墨盒出了故障，她便找出了新墨盒，自己撸起袖子掀开打印机盖，开始组装起来。
“还没下班？”一个男声突兀地在她身后响起。
孟从雪吓了一跳，手指抓上了墨盒的出墨口，瞬间整只手都变黑了。她转头一看，却是李策。
李策看起来昨晚上没睡好，眼睛底下都是一片青黑。
“把报表给你看完就走了。”孟从雪手忙脚乱的把旧墨盒塞进空盒子里，“稍等一下，很快。”
“也没那么着急，明天给我看也行。”李策摇头。
他看了孟从雪乌漆墨黑的手一眼，转身拿了几张抽纸给她。孟从雪接过，正低头擦手时，却听到李策满怀踌躇地开了口：“我这个人……在感情上可能比较冲动。”
她擡头看向李策，他面上有些难堪，但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之前没考虑那么多，有些人如果在背地里嚼舌根，你别太在意。”
“没什么。”孟从雪把沾满油墨的纸巾扔进垃圾桶里，手上仍有着斑驳的黑痕，“我不会在意的。”
“那就好。”李策看着她，“但你……唉，女孩子太能扛了，也不是件好事。”
“可能是吧。”孟从雪笑了笑，“但我不扛，房子就得塌了。”
“什么塌了？”有人问。
两人一道看向那缓步走进来的人，却是韩魄。
李策忙道：“没什么，跟小孟聊下工作。韩总，您还没走呢？”
“刚加完班。”韩魄看了眼孟从雪，又打量了一眼李策，说，“这两天你们财务部好像事情有点多。”
李策听出了韩魄的言外之意，解释道：“一点小事，都已经处理好了。”
“哦？”韩魄把眼神转向孟从雪，问，“是这样吗？”
孟从雪没有答话，看向韩魄的眼神里写着“关你何事”四个大字。
韩魄轻咳一声，说：“小孟，你要是工作环境压力太大，可以申请换个部门。”
“韩总……”倒是李策先急了，“小孟在财务部干得挺好的，业务都才刚上手，何必为了一点风言风语让她折腾呢？”
“你原来也知道有风言风语。”韩魄眯着眼看向李策，眼里都是寒意。
“……”李策哑了声。
“作为领导，在做决定之前，要先想想自己这么做的影响。”韩魄面有愠色，“更加忌讳把私人感情带到工作里来。”
李策显然没料到韩魄竟然知道得这么清楚，一时间脸一路红到了脖子根，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半个字来。孟从雪看看韩魄，又看看李策，说：“韩总，我在财务部干得挺顺手的，没有换部门的想法。”
韩魄似笑非笑的看她一眼，转而看向李策：“那让你换个部门？”
此言一出，李策吓得脸部肌肉都失控了。他结结巴巴道：“韩总……我……”他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孟从雪也颇为诧异，直直地看向韩魄，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哪门子药。
韩魄冷冷道：“呵呵，开个玩笑。”
“韩丶韩总真是幽默。”李策腿都吓得有点软，左手不自觉地扶住了墙。
这场三个人各自心怀鬼胎的对话终于告一段落，李策报表也不看了，直接逃也似地去等电梯。孟从雪去洗手间搓了半天，才勉强把手上的油墨洗掉，回来一看，韩魄却站在她工位旁边，盯着她的锁屏画面出神。
“韩总还没走呢？”孟从雪挑了挑眉。
韩魄道：“跟员工谈谈心。”
“没什么好谈的，除非老板愿意多给我发点奖金。”孟从雪拉开椅子，点亮屏幕，保存好所有文件，登出账号，关机。她拎起包，准备走人。
“阿雪。”韩魄说，“从我们见面以来，其实还没有好好聊过吧。”
“你要聊什么？”没了旁人在侧，孟从雪也懒得跟他逢场作戏，她头也不回道，“聊我高中的时候如何对你痴心不悔，对你百般倒贴，结果只换来你的不辞而别吗？”
“我……”韩魄刚想开口，头顶上的灯却一下子灭了，整栋楼都陷入了黑暗之中。
突然间伸手不见五指，孟从雪只得伸手掏手机，结果她按了半天，怎么也按不亮屏幕。她这才终于想起，因为加班的时候太忙，她忘记给手机充电，这会儿直接自动关机了。
“今天整栋楼九点开始停电检修。”韩魄幽幽道，“我刚想提醒你的。”
“什么时候来电？”孟从雪问。
“差不多得到凌晨。”韩魄说，“要么去我办公室休息，要么我陪你下楼。”
“我自己又不是没长腿。”
韩魄打开了自己手机的闪光灯晃了晃：“但你没灯。”
孟从雪看了看自己脚上的高跟鞋，最终还是决定妥协了。
财务部在二十六楼，光是绕圈都能绕晕。韩魄拿着手机走在前头，孟从雪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比十八岁时更结实的肩膀，一时竟有些恍惚。
她跟韩魄明明很熟悉，看起来却又那么陌生。
“阿雪。”韩魄说，“我们很久没有这么独处了。”
他没回头，脚下的步子迈得很稳，手上的光源也没晃。
“我还记得高三下了晚自习之后，在学校旁边的那条路上，我和你牵着手一直走。”韩魄的声音幽长得宛如叹息，“你说，要是能这样走一辈子就好了。”
孟从雪说：“那都已经是七年前的事情了，再提也没什么意思。”
“你是还在恨我吗？”韩魄问。
“恨你是在浪费我自己的时间。”孟从雪波澜不惊道，“谁还没几个前男友呢。”
韩魄的步子停顿了一下，他问：“除了我……还有谁？”
“你不知道？”孟从雪嗤笑，“我还以为你已经把我从头到尾都查了一遍呢。还是说，你在明知故问？”
孟从雪看到走在前面的韩魄明显僵硬了一瞬间，她便知道她说中了。
“谢星扬，我的前男友，我的前未婚夫。听到这个名字你满意吗？韩总。”孟从雪拉长了尾调，显出了几分嘲讽。
她很清楚，韩魄最在意的就是这个对手。谢星扬这个人，简直是心里他过不去的坎。
果然韩魄沉默了，没有接她的话。
孟从雪心里却陡然生出了一丝快意，她继续口不择言道：“要是没出意外的话，我跟谢星扬去年就结婚了，说不定孩子都生下来了。”
“阿雪，你没必要为了气一个自己恨的人说这种话。”韩魄摇摇头，“我知道，你讨厌谢星扬的程度不在讨厌我之下。”
“你很有自知之明。”孟从雪说，“那你以后能少在我面前出现吗？”
韩魄苦笑一声：“那我还得趁着今天多跟你说两句了。如果我给你多加一个月年终奖，你能不能陪我去吃顿宵夜？”
“……”老板可以怼，但白给的奖金不要白不要，孟从雪很没骨气的答应了。
坐在韩魄的副驾上，孟从雪扭头看向了窗外。
她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坚韧，敢这么说话，纯粹是因为她感知到韩魄的馀情未了。如果韩魄仍是用一开始那种冷若冰霜的态度对待她，她自然也会装作不认识一般的毕恭毕敬。
是他先越的轨，就不要怪她此时清算那些私人情绪了。
韩魄开了约莫半小时，拐了不少弯，终于到了市中心的一个旧小区旁边。他停了车，带着孟从雪往旁边的大排档走。
这边的居民区住的基本都是云城本地人，夜宵生意十分红火。孟从雪一眼看去，好几家店外头摆的桌子基本就没有空的。
韩魄轻车熟路的走进了一家宵夜店，放眼望去，这家店的生意比别家的都要好，店面几乎比旁边的大了两三倍，仍是被人填得满满当当。
“冯叔，包厢还有吧。”韩魄熟络地朝老板招呼道，“上几个菜。”
“好嘞。”老板虽然手边正忙，却也是乐呵呵上前拍了拍他肩膀，还抽空瞄了孟从雪几眼。
两人往楼上的包厢走去，孟从雪问：“你跟老板很熟？”
“你不记得副总姓什么了吗？”韩魄反问她。
电光石火间，孟从雪突然想起来之前的公司培训会上说过的韩魄发家史——和副总从一家小饭店白手起家。
“可是副总不长那样吧。”话刚出口，孟从雪就意识到自己说了句蠢话。
“当然，因为刚刚那个是冯安老家的叔叔。”韩魄笑着说。
两人在包厢坐定，透出窗户看出去，正好能看到城市的夜景。
“知道我为什么带你来这里吗？”韩魄看着窗外，问。
“为什么？”
“我想跟你讲讲，我这几年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