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方宁大惊失色,猛地看向江舒白。
用屁股想也知道独孤泉来者不善!
“舒公子,他是……”
“冲我来的。”江舒白清俊的面容上挂起似笑非笑,“让衆人都散了吧,别糊在这里,好像集体恭迎他独孤教主似的。”
衆人恍然,忙四下散开。
江舒白虽说苏醒已有半年,但他人一直在太微宫,太微宫又是出了名的滴水不漏,满门弟子个顶个的沉默寡言,守口如瓶。
也是江舒白走出昆仑地界儿,又赤裸裸的回到魔域,这消息才后知后觉的传开。
江舒白气定神闲,还问起方宁他那正牌的听澜小筑怎么样了。
方宁如坐针毡,心不在焉,回答的磕磕巴巴且驴唇不对马嘴。
江舒白无奈失笑:“你不妨去看看,房屋都是小事,那片药田可是我的心头肉。”
方宁是绝对不会走的!
如今魔界两大势力,天阴教和无常楼。那独孤泉能跟蓝姬相杀百年而不落下风,可见修为强盛,绝非庸俗之辈!
毕竟是教主啊,但凡是个弱的,早被自己家人生吞活剥了!
方宁已经做好准备,如果独孤泉出手,自己要从哪个角度反击,且反击的同时能最大限度保护好江舒白。
若到了千钧一发之际,他就扑上去当肉盾。
江舒白饮一口梨月白,没有等太久,天边就传来汹涌的魔息。
方宁皱眉,这是下马威吗?
随着一朵魔云从九霄坠地,光华褪去,露出一个男人英姿勃发的身影。
江舒白却在心里失笑。
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初天阴教被殷礁收入麾下时,是何等的卑躬屈膝俯首帖耳。别说是整个魔界的左护法了,就连四大长老出行,他都得点头哈腰的一路相送。
江舒白坐在石凳上没有动,端起酒壶,自斟自饮。
独孤泉没想到他会这般不慌不忙若无其事,不过转念一想,毕竟是曾经位列魔界第二把交椅的大人物,不能因为他外表看起来斯文羸弱,就大意轻敌不当回事。
独孤泉挂起虚僞的笑容,近前两步,行了个敷衍的拱手礼:“左护法尊者涅盘重生,在下特来道喜。”
江舒白冲他温雅一笑:“百年不见,独孤教主老当益壮,更胜当年。”
独孤泉下意识挺起腰板,威风八面:“护法尊者也容姿焕发,依旧风华绝代。”
说完,目光不咸不淡的在江舒白脸上绕过,馀光触及远处在轮椅上茍延残喘的李啸天,没忍住笑出声。
李啸天激动的攥紧轮椅扶手。
江舒白放下酒杯,淡淡道:“独孤教主趁诡门遭难之际,落井下石,欺我乾堂无人,试图强夺落日谷。怕是忘了当年臣服诡门之下时,那摇尾乞怜丶胁肩谄笑的样子。”
此话一出,震惊四座!连方宁都感到眼前一黑,浑身发毛。
独孤泉还以为自己听错了。
黄口小儿四个字不能再用在江舒白身上,但是,他一个修为平平的病秧子,谁给他的勇气敢这么对自己说话??
独孤泉怒不可遏,他此次来落日谷,就是来找茬的,没想到还被小崽子抢了先。
“江舒白,你就算是左护法又如何?诡门都没了,谁给你撑腰?谁给你排面?不过一个光杆司令罢了!事到如今还装腔作势,跟本教主拿乔!魔界早已改朝换代,败者就乖乖当个落水狗!”
方宁:“你放肆!”
江舒白伸手拦住方宁,从容起身:“这不就好了?独孤教主本就不是来叙旧的,何必装出那副样子。”
独孤泉冷笑:“既然你想撕破脸,那好,咱们连表面功夫都不必做了!”
鼎沸的魔雾席卷残云,独孤泉的五指穿过魔雾,直逼江舒白的心脏!
江舒白目光一凉,后退避让的同时召出白练,自上而下一个流丽的挑刺!
那剑锋太过逼人,挑出的弧度完美的无可挑剔。这迅雷一招即便是独孤泉,也不由打心底敬佩一下。
一招过后,谁都没吃亏。独孤泉站在原地,江舒白踏风而起,轻盈的落在房顶。
提心吊胆的方宁口无遮拦道:“独孤泉!你敢伤他一寸,太微宫掌门商落尘必屠你天阴教满门!”
江舒白差点脚底打滑:“你提他作甚?”
独孤泉当场爆笑:“多稀罕啊!一个魔修居然指望太微宫的掌门庇护!?”
独孤泉划破手掌,结成血咒,罡风猎猎,腥气冲天!
江舒白不躲不闪,手持白练在空中划出数道金光,一手掐了道法诀,金光幻化成剑,铺天盖地!
双方较量引发震天动地的巨响,好似整座落日谷都抖三抖。
方宁急忙设立结界护住瘫痪的李啸天,李啸天眼睛大睁,不可置信:“左护法大人?”
别说他大吃一惊了,就连方宁也叹为观止!
江舒白的修为何时这般强劲了?
明显轻敌的独孤泉被血咒反噬,呕出一大口污血,连跌数步也没稳住,右脚腕疼的锥心,他伸手一摸……脚筋断了!
独孤泉喘着粗气道:“你,你……不可能!”
谁不知道诡门的左护法是个文文弱弱的病秧子?
冬天怕冷夏天怕热,走几步就喘,跑两步就咳!后来大家知道了,他以血肉神魂炼化黄泉引,那黄泉引是何物?普通人一碰就死,他竟能以身饲养,何其逆天?
再后来又有传言说,江舒白之所以修为平平,并非他天赋不好,而是他的师父狄沙嫉贤妒能,亲手毁掉了徒弟的灵脉。
灵脉是修士的根基,根基被毁,就好像一个本该成为状元郎的读书人,变成了智障。
江舒白注定这辈子也成不了气候!
可现在是为什么??
独孤泉脑筋飞转,并不愚蠢的他几乎立即就联想到了:“红叶!?”
眨眼间,江舒白逼至身前!
独孤泉猝不及防,迎面一掌正中前胸,只觉内府巨震,五脏好似被碾压再挤压,他整个人跌出数丈远,在地上滚了好几圈才停下,一声剧咳,全是混着内脏碎片的血!
“你——”独孤泉擡头望去,只见江舒白长身玉立,清雅的容色上波澜不兴,丝毫没有胜者的骄傲自狂。
他甚至笑了一下,那般和风煦暖,仿佛他们不是在生死相拼,而是上位者对下位者的武学指导,亲切又仁慈。
江舒白:“下次跟我摆你教主架子之前,请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斤两。”
落日谷衆魔修瞪目结舌,独孤泉惊呆了。
三片红叶,不仅让他死而复生,还十分贴心的治好了他无药可医的灵脉隐疾!
独孤泉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咬牙切齿,恨得眼眶猩红!
若没有那旷世无双的天赋,就算被红叶治好了灵脉又能怎样?
他江舒白,一睡就是一百多年,而他一朝醒来,短短六个月时间,修为突飞猛进,竟打的自己吐血倒地!
那自己每日勤学苦练又算什么呢?
一个只有勤奋的鼻涕虫吗?
独孤泉算明白了,难怪狄沙嫉贤妒能,眼里容不下江舒白!
他感同身受,痛恨所有天道的宠儿!凭什么他们拥有别人望尘莫及的天赋,凭什么自己明明拼尽全力,却连这些天之骄子的衣角都及不上!
“姓江的,你莫要猖狂!不过是出其不意略胜我一招罢了,就自以为天下无敌了吗!”独孤泉一掌拍地,振衣而起,只能一只脚支撑全身的重量。
“你因三片红叶而重生,我若食你肉喝你血,同样等于服下三片红叶了!”
江舒白:“???”
方宁替他说出来:“独孤教主是不是输急眼了,都走火入魔说疯话了?”
李啸天木然点头。
就在这时,空中传来乐声阵阵,好像是琴箫和鸣。
独孤泉的脸色当即青了。
江舒白定睛一看,又是一位不速之客。
风情万种的无常楼楼主蓝姬,踩着魔云从九霄漫步而下,排场摆的那叫一个华丽。
玉足触地,胭脂色的长裙飒然飘举,樱唇柳眉,尤其是那精致的眼妆,妖而媚,美不胜收。
她笑盈盈的走到江舒白跟前,宛如大家闺秀那般福了福身,然后朝独孤泉翻白眼:“老怪物,休要对左护法尊者无礼。”
“狗屁!”独孤泉气急攻心,“蓝姬,你真是跪久了站不起来了是吧?平日跟我耀武扬威,现在见了这条丧家之犬,你反倒奴颜婢膝起来了!”
蓝姬微微一笑,眼中阴毒的厉光一闪而过。
只见那胭脂红的长裙翻飞,宛如一朵绽放的曼珠沙华——
蓝姬和独孤泉第不知道多少次正面冲突,大打出手。
江舒白冷眼旁观。
那二人过了几招,均用了五成力,势均力敌,难分伯仲。
独孤泉:“本教主知道了,你蓝姬无利不起早,是看上江舒白了吧?”
“舒公子德才兼备,文武双全,小女子看上他有何不可?”蓝姬说完,馀光柔柔的瞥向江舒白,“舒公子,可愿跟小女子一起征战魔界,坐拥天下?”
江舒白问:“在下跟蓝楼主一起?”
蓝姬:“是的。”
“不是蓝楼主跟在下一起?”
“是的。”
旁观的方宁和李啸天也明白了,蓝姬的意思是要收编啊!让江舒白加入无常楼!
连他们都能听懂,独孤泉岂能糊涂。
以前的江舒白便是心计无双的等闲之辈,如今灵脉痊愈,修为必定飞跃提升,若他加入无常楼跟蓝姬沆瀣一气,那天阴教岂不是……
江舒白温和的笑笑:“在下要辜负蓝教主一番美意了。”
蓝姬眼中难掩失望之色,而独孤泉一整个精神抖擞!
他不得不承认,江舒白拒绝的那一瞬间,他是松了一口气的。
蓝姬问:“左护法尊者还是念着诡门,要重振诡门荣光吗?”
“非也。”江舒白敛回灵器,淡淡的说,“百年前,我已为诡门鞠躬尽瘁,肝脑涂地。人死灯灭,前尘旧事都尽了。如今我焕然新生,无需再为任何人任何势负责了。”
江舒白露出轻松的微笑,孑然一身,无拘无束:“独孤教主有句话说得对,魔界早已改朝换代,你也不必再叫我护法。”
蓝姬眨眨眼:“舒公子想去仙道?可你这一身魔道功法……”
江舒白面上的笑意更深了:“我是魔修,去仙道做什么?”
蓝姬明白了,他这是要做个无忧无虑的方外之人。
既不跟仙道纠缠不清,也不跟魔道藕断丝连,他哪路神仙也不沾,自己一个人安闲自在。
或许会找个充满诗情画意的地方,盖一间竹屋,再在篱笆围成的院子里养几只鸡鸭,平时看看乐谱,写写书法,有兴致了就去垂钓,浇浇花逗逗狗,再跟邻居的大爷大娘聊聊天。
历经沧桑后,那悠然平淡的日子尤为可贵。
只是在此之前,江舒白还有事要做。
非做不可!
“蓝楼主可有殷礁的下落?万望告知,感激不尽。”
听到这话,蓝姬和独孤泉二人情不自禁的对视一眼。蓝姬笑问:“舒公子找他,是为了给师兄报仇?”
江舒白:“是。”
提起这个,独孤泉越发憎恨:“太微宫那群废物,当年没把殷礁置于死地,这一失踪就是一百多年。”
魔界各大派争权夺势,殷礁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对独孤泉和蓝姬来说可是心腹大患。
蓝姬忽然笑的很得意,江舒白心中有预感,急忙问她:“你知道?”
独孤泉也怔鄂:“你真知道?”
蓝姬笑的更大声了,先畅畅快快的嘲讽独孤泉的愚蠢和无能,然后才朝江舒白笑盈盈的抛媚眼:“小女子有自己的手段,确实得到了点儿皮毛消息,但是……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舒公子你懂得。”
江舒白眸光幽深,隐隐含着笑意:“也好,那我自己慢慢找吧!殷礁行踪那么诡秘,我找个三五十年都有可能,只是不知道在这期间,那野心勃勃穷凶极恶的尊上,会不会杀诸位一个回马枪?”
蓝姬一愣,独孤泉脸色惊变。
江舒白轻叹口气:“我出生的晚,不知当年魔尊血洗无常楼和天阴教的惨烈……”
“诶!大家的目的一样,应当同仇敌忾。”蓝姬笑的春光明媚花枝招展,“老怪物,你说呢?”
独孤泉皮笑肉不笑,事情总该一件件的解决,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独孤泉:“疯婆娘说的有些道理。”
蓝姬上前几步,迫不及待的如实相告:“每五年一次的妖市,会在下个月初三开张。舒公子,有劳您了。”
原本的妖市都在扶桑举办,已经有千年历史了。
经过上一次仙魔交战后,妖市搬迁,挪到了距离扶桑百里之外的孤岛上,名曰千金岛,取自交易时“一掷千金”的意思。
江舒白御剑抵达千金岛,距离妖市开张还有半个月,可作为修真界最大的交易市场,这里一年四季都很热闹,商贾云集,纷来沓至。
江舒白一路走来,遇到形形色色的商贩,卖妖丹的丶卖灵草的丶卖各种灵兽皮毛制成的大氅的。除了这些,还有酒肆茶楼,铁匠鱼贩等从事各行各业的人,熙熙攘攘,喧嚣不已。
他走进人流如织的客栈,店掌柜热情的招待着:“客官真是对不住,最后一间上房刚刚被那位公子订走了。”
江舒白顺着店掌柜手指的,下意识看向坐在店内角落里饮茶的人。
一身白色袍子,面料只是普通的麻布,竟也能住得起那么贵的上房,可见深藏不露。
这人戴着斗笠,白色的帘子一直垂到腰线,看不清是何模样。但他身姿颀长,如竹如松,窗外幽幽的月色落在他纤尘不染的背上,清凉光润。
江舒白愣了愣,放在身前的手轻颤。
这人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