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大雁
校园失窃案取得重大进展，嫌疑人小田，在逃。
以上，是伊地知带着萝卜返校时的报告。
原本宽敞的校长室毁了三分之一，只剩“校长”没有“室”。
夜蛾正道坐在露天座椅上淡定地缝合咒骇，墨镜下的眼神，肃穆而专注。
“腌了它。”夜蛾浑厚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伊地知心下一凛，阉……阉了他？！
为了一根萝卜，小田何至于此啊！而且，万一ta是个女贼呢？
伊地知颤颤道：“真丶真的要阉吗？”
夜蛾放下手中的布偶：“事不宜迟，今天就去办。”
伊地知喉口滚了滚，艰难地咽下一口吐沫，嗫喏道：“我需要一点时间，今天可能比较困难。”毕竟小田尚未缉拿归案。
更何况萝卜是在五条悟的地盘发现的，两人之间的关系扑朔迷离。
“伊地知，”夜蛾擡起头，黑色的墨镜泛出寒气，“你入职这麽久了，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到？”
伊地知苦笑不已，这阉割也是门传统技艺，他一个文职人员，真的做不到啊。
夜蛾见状，失望地摇了摇头：“可惜了一根大好萝卜。”
伊地知内心愁苦：“我下不了手啊，阉……您是叫我腌萝卜？！”
“学校正值财政紧缺的危机关头，每一份粮食都不能浪费。”夜蛾正道说得痛心疾首。
伊地知哭笑不得地用手帕擦去额上的汗水，他太难了。
揣摩上司的心思，太难了。
打工人，太难了！
撇下荒唐的萝卜盗窃案，真正重大的案件还是校园入侵案。
犯人中原中也被判处秘密死刑。
至此，户枝入学三个月，听到了三位“死刑犯”，分别是学长乙骨忧太，同学虎杖悠仁以及异能者中原中也。
他不禁怀疑，上方奉行的法典是“逆我者亡，顺我者昌”，甚至连审讯的环节都不曾拥有。
作为一个野路子出来的乡下少年，户枝其实不太能理解，都21世纪了，为什麽咒术师们会默许私刑的存在，甚至仍在奉行封建主义的那一套。
但是他无意掺和进去，他只想顺利毕业，证明自己是一个可以为言行负责的人，然後像曾经的七海先生一般，放弃咒术师的身份，重拾练习生生涯。
如果不是出现了麦克风事件，户枝绝不会主动申请同五条老师到横滨。
中原中也，一个人的力量已足够恐怖，他的身後更有整个港口黑手党的支持。
咒术界能够处决他的，怕是只有五条悟了。
然而，户枝私以为，五条老师并不想与中原中也为敌。
异能者有异能者的生存法则，咒术师本不该干预其中，异能力的诞生实际上就预示着时代的改变，可上头的保守派们为了自己的利益，拒绝一切变动，一面不停强调血统，一面试图抹杀新生力量。
彼时一心想成为偶像的户枝，自认为会是个旁观者丶见证人，却不知道历史的洪流将席卷每一个人，当你站在了浪口，时代会推着你不断前进。
五条悟“打工还债”期间，户枝乖乖窝在公寓里，不便外出的他选择用其他办法辅助老师。
端坐在椅子上，户枝轻点手机屏幕：太宰先生，有件事想请教您，有空吗？
没料到太宰治秒回：有哦，我的工作已经全部推给敦君了︿(￣︶￣)︿
户枝：……
不知为何，他忽然觉得中岛敦或许会和伊地知有很多共同话题。
太宰：大师，大师，大师，你是想向我请教自杀方法吗？
户枝：不是的，我……
他一句话尚未输完，那头太宰的对话框已经甩了四五条语音信息。
太宰：我个人极力推荐投水自尽哦！
太宰：上吊也不错，我上吊的时候经常能收到大家供奉的鲜花和满头呢~
太宰：卧轨……
户枝听完，一如既往地为消极的人们安利偶像力量：太宰先生，没有活着的目标，不妨试试追星。
太宰：我有生活目标呀，就是殉情=￣w￣=
颜表情和文字内容极不相符。
太宰：大师，大师，大师，你上次录制的清心寡欲经被国木田删掉了，能不能再录一版超度经？
户枝：太宰先生，我在重申一遍，我的歌只能超度诅咒。
太宰：国木田他是本子精哦。
户枝决定立刻进入正题，否则一不小心又会陷入太宰治的莫比乌斯环。
户枝：太宰先生，我想问问，您知道中原中也有什麽弱点吗？
太宰：有很多哦。
太宰：帽子，个子，脑子。
太宰：与中原中也为敌的话，我有一个建议送给大师。
户枝郑重地打下两个字：请讲。
太宰：看我嘴型行事。
太宰：[o(￣v￣)d][o(￣-￣)d][o(￣0￣)d][o(￣﹏￣)d][o(￣3￣)d][o(￣口￣)d][o(=w＜=)p]
七张图片过于加密，户枝理解不能。
户枝：抱歉，我没看懂。
太宰：[视频]
户枝点击进去，但见背景是唉声叹气的中岛敦和大骂太宰偷懒的国木田，而太宰治本人优哉游哉地录制小视频。
太宰拖长了语调哼唱道：买——好——人——生——安——全——险。
户枝：！！！
有道理，不愧是成年人的考量！
不过这不算骗保吗？
耗时十分钟的通话过後，户枝收到了狗卷学长发来的一张证件照，照片上的男人仪表堂堂，是狗卷家派来送咒具的旁支。
户枝挺过意不去的，借用学长的咒具不说，因为自身原因，还得拜托对方送货上门。
替狗卷学长送来咒具的男人叫狗卷渊，身着素色和服，恭谨地双手捧起做工精致的木盒。
“佐藤大人，请查收。”
他一开口，户枝恍然穿越到了大河剧里。
自称下人的狗卷渊垂首道：“身为年轻一代中最优秀的咒言师，棘少爷肩负着狗卷家的未来，还望佐藤大人多多关照。”
“不不不，我才是受学长关照的那一个。”户枝忙道。
往日无论是狗卷学长还是五条老师给他咒具的时候都态度轻松，令户枝误以为他用的不算稀有道具，今日看到狗卷家臣小心翼翼的表现，他才意识到，咒具远比想象中珍贵。
狗卷渊深深地低下头道：“佐藤大人能记下这份情谊，就不枉棘少爷的一番心意了。”
户枝了悟，狗卷渊是在提点他，狗卷学长心善借给他自家道具，但是他不能忘恩负义。
户枝颔首道：“您放心。”
狗卷渊再度欠了欠身子：“小人告辞了。”
摩挲着木盒上雕刻的花纹，户枝心底叹道，狗卷学长也是不容易，怪不得喜欢恶作剧，回到家恐怕是无法放松的。
这般想着，偷偷在门缝後面偷看的虎杖和钉崎已经一左一右地把他夹在了中间。
钉崎道：“佐藤你要外派？”
虎杖道：“我们怎麽没收到通知？”
伏黑面上云淡风轻，身子却诚实地走了过来：“笨蛋，当然是他要单独行动。”
户枝心道也算不上单独。
钉崎羡慕地说：“真好啊，我也想出去玩。”
户枝：“不是玩。”
虎杖挠挠头说：“我倒还好，有电视看就行。”
钉崎恨铁不成钢地往他头上一敲：“你个电视儿童，早晚得近视！”
伏黑客观表示：“以虎杖的身体素质，不会近视。”
钉崎反手就是一拳：“你个文库男，好意思说。”
户枝看着他们，认真地说：“其实，我是准备逃学。”
逃学去横滨，五条老师教他的实践课。
钉崎听罢深深地叹了口气：“佐藤你变了。”
户枝头顶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钉崎摇头道：“以前的你，除了唱歌难听，怎麽着也是个气质型帅哥，现在的你，开始学着五条老师胡说八道了。”
伏黑：“同感。”
虎杖依旧状况外：“有吗？”
钉崎用力攥住户枝的肩膀，摇得他跟拨浪鼓似的。
“做个清冷系帅哥不好吗！为什麽要走冷面笑匠路线啊！”
户枝有点晕：“我不是，我没有。”
“没救了，咒高的男生没救了，”钉崎撒开户枝，“我的希望唯有最美丶最飒丶最帅气的真希小姐了。”
户枝晕乎乎地坚持己见：“我唱歌不难听。”
伏黑震惊：“事到如今，你还在否定这个？！”
虎杖更狠，直接来了一句：“你们听过佐藤唱歌吗？”他只听过佐藤念紧箍咒哎。
户枝：“……”
深刻的思考之後，他得出了一条错误结论，那就是——同学们缺乏音乐细胞。
曲高和寡，户枝承受得住。
晚上。
屋外亮起连绵的灯火，坐落在市区内的公寓楼有着与学校宿舍截然不同的夜景。万家灯火如群星闪耀，点亮了旅人们归家的道路。
户枝仔细收点行李，检查证件，同五条老师外出要做好随时进局子的准备。
叮咚，叮咚。
门铃响了两下，是伊地知先生前来送生活补给了。
虎杖第一个跑到玄关开门，热情地扬起笑脸：“伊地知先生，谢谢了！”
伊地知受宠若惊：“应该的。”
他放下两大袋购物袋，说：“你们要求的大部分都在这了。”
钉崎急匆匆跑出来：“最新一季的时装有吗？”
伊地知擦了擦汗：“没买到。”
钉崎顿感失望。
伊地知拿出一个保鲜盒：“这个是我从学校厨房给你们带的腌萝卜。”
像小狗一样兴奋地扒拉零食袋的虎杖僵住了：“什麽萝卜？”
伊地知道：“今天刚腌的，你们放几天吃味道会更好。”
虎杖泪眼磅礴：“萝卜做错了什麽，为什麽要阉他？”
伊地知：“……”
怎麽了，到底怎麽了，怎麽所有人都在跟一根萝卜较劲啊！
伊地知想到一个可能性：“虎杖君，你认识小田吗？”
虎杖吸了吸鼻子：“我认识小田切让，可他不认识我。”
伊地知略一思忖，打开了一张照片，照片中是萝卜生前的模样。
“你见过它吗？”
虎杖嗷呜一声，嚎得更大声了。
他见的时候，萝卜还是完璧之身啊！
伊地知的腌萝卜倒是提醒了户枝，他借的萝卜一直都没有还给校长。太不应该了，总是享受着周围人的帮助，却忘记了回报。
户枝对伊地知说：“谢谢你提醒我关于萝卜的事情。”
伊地知：？？？你又和萝卜有关了？
户枝暗道，原来的萝卜找不到了，他可以买新的还回去，至少态度要端正。
于是，露天的校长室外面，多了一串萝卜兄弟。
自此，萝卜失窃案成了东京咒专代代相传的校园传说，和咒灵入侵事件并称为七大不可思议之一。
扇动翅膀的户枝，不知道他造成的蝴蝶效应为伊地知的人生增添了新的难关。
他正等待着多日未见的老师。
而五条悟，远远的就看到了树荫下的那抹淡影。
背着黑色双肩包的户枝安安静静地站在路边，褪下了黑色的制服穿着一身浅蓝色的运动服，明明是非常低调的打扮，却因为他独有的恬淡气息硬是站出了一幅风景画，将纷扰的世界生生割裂了出去。
户枝似有所感，长长的睫毛扇了扇，视线穿过流动的人群落到了五条悟的身上。
目光相触的瞬间，五条悟嘴角一勾，食指稍稍拉下墨镜，遥遥地一眨眼：“呀吼~”
户枝刚张开嘴，就听旁边传来“啊啊啊，他好帅”“他在看我”“明明是在看我”的情侣争吵声。
张开的嘴，闭了回去。
五条老师，一个罪孽深重的男人。
绿灯亮起，五条悟长腿一迈，几步就走到了户枝的面前。
“你这打扮太乖了，像个中学生。”
“我本来就是中学生。”
“初中生。”
户枝：“……”
没有几个初中生能长到一米七六吧。
“我还在发育期，”户枝瞥了眼男人凌厉的下颚线说，“以後说不定会比老师高。”
五条悟的大掌按在了他的头顶。
“别长了，你现在这样正好。”
“哪里好了。”户枝嘟囔。
五条悟笑眯眯地说：“当我的支架正好。”
户枝小声道：“我又不会一直和老师在一起。”
五条悟一怔，随即放下手：“也是呢，鸟儿总要离巢。”
户枝头上轻松了，心底反倒有些小小的失落。
鳞次栉比的高楼在他的身上蒙下了一层层参差的阴影，前方的道路深浅色块相交替。
有几个小学生在手牵着手玩踩影子游戏，他们小心地贴着建筑物的边缘游走，其中一个小男孩跳到了五条悟的影子下，得意地朝同伴们招手。
户枝却觉得这不是一个好主意。
果然下一秒，五条悟就如同背後长了眼睛，突然改变路线，惊得小男孩急匆匆收回迈出去的脚。
五条悟就这麽一会儿左一会儿右，溜得小男孩提心吊胆。
户枝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叫道：“老师。”
五条悟装傻充愣：“怎麽了？”
户枝瞄了瞄如履薄冰的小男孩，问道：“吃冰淇淋吗？”
28岁的大小孩五条悟终于放过了6岁的小男孩，晃悠悠地回到户枝身边。绕了一大圈回到原位的小男孩宛若经历了一场大冒险，一扫之前的紧张面上尽是骄傲，朋友们也如同迎来凯旋而归的勇者似的为他欢呼，唯一的小女孩竖起食指示意他们别让大人发现了。
小朋友捂着嘴小声偷笑，殊不知大人早就看破了他们的小把戏。
户枝馀光瞧着无忧无虑的孩童们，忍不住为他们的快乐所感染，嘴边浮出了笑意。
五条悟长长的胳膊枕到脑後，懒洋洋地说：“我要吃黑糖珍珠冰淇淋。”
户枝很怀疑这个冰淇淋是老师杜撰的：“我只听说过珍珠奶茶。”
五条悟用慢悠悠的语气教育他：“身为新时代的年轻人，你得紧跟甜点的潮流趋势啊。”
然後，他们就在m记的门口看到了新款上市——油泼辣子冰淇淋。
户枝指着广告牌说：“潮流趋势。”
五条悟面不改色地回道：“这不是潮流，是泥石流。”
户枝：“……”
结果他们一人买了一支正常的冰淇淋，坐在店铺外的长椅上，沐浴阳光。
五条悟打开美少女滤镜，连拍了好几张自拍，发在讨论组刺激仍在“自闭”中的虎杖等人。
户枝觉得此刻岁月静好的简直不可思议。
无论外界如何波谲云诡，呆在五条老师身边，就好像一切都不是问题。
因为天塌了有高个子顶吗？
“老师，”户枝的嘴里洋溢着冰淇淋的奶香味，“如果是鸟，我想做一只大雁。”
南来北往，不管在何处过冬，从不失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