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立刻离开s城,也没有联系任何人,我知道自己还放不下。
我不愿承认这放不下是因为顾青山,可我知道,在没有看到这件事情的结局前,我是不会安心离开的。
衣袋里有那天临走时顾大少爷塞给我的一张银行卡,我没有用,也不知道里面究竟有多少钱。
床下的钱盒子里还有我从前的存折,虽然数额不多,也足够我日常花用。
我极力隐藏行踪,尽量少出门,除了偶尔去小区内的超市采购一日三餐的必需品,就是到门口的小报摊买一份地方报纸。相信我这头上带着帽子脸上裹着丝巾的形象,不会有人认得出是兴义堂的大小姐。
我试图从报纸上的各种新闻查找这件大案的蛛丝马迹,得到的信息却实在了了,只能勉强从每天发布的通缉令上不变的几个名字才知道成七爷还是安全的。
是走是留,是生是死,这么久了都没解决么?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我开始焦虑起来,这时候我在住所附近遇到了阿荣。
我知道这绝不是正常的偶遇,正考虑是不是要对他视而不见,路人一般擦肩而过,可他挡住了我的路,说要带我去见小胖。
小胖现在已经在一所寄宿学校里上中学,很努力很上进,也长得壮实了。监护人是阿荣。
晚上,阿荣接了小胖出来一起吃饭。小胖见到我,树袋熊一样抱住我又哭又笑,一把鼻涕一把泪,最后一顿美味也没吃上两口。小家夥信誓旦旦会好好学习,长大了会好好照顾欢姐,好好报答荣哥哥。
我心里对阿荣极为感激,却知道自己不能帮他分毫,因为,成七爷是我的恩人。
送小胖回了学校,阿荣驾着车缓慢地行驶着,路灯微弱的光亮一次次从我们身上扫过,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说话。
“欢小姐……”
阿荣先打破了车内的沈寂,我只好转过头看他。
“欢小姐这几天一直在关心着事态的发展吧?”
“是。”我大方承认,对他,我无需隐瞒。
“其实,对欢小姐来说,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
他这是大实话,我微笑:“怎么,十多天了,荣警官还没有新的线索?”
“今天刚得到消息,成七爷打算离开s城了。”
我心头一跳,却听他接着说:“可林西铭那头也放出话来,只要他在s城,成七爷横着竖着都别想从他手里逃走。”
林西铭这王八蛋!
我咬牙切齿在肚里把他骂了十八回,淡淡道:“荣警官,我不知道成七爷在哪里,这和我也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可顾青山还跟他在一起。”
听到这话,我闭上了嘴。原来顾言城终究为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而妥协,要助成七爷离开s城了。
汽车驶到我居住的小区,却没有停下,反而拐个弯朝城郊方向驶去。我坐直身体,再次确认之后提醒他:“荣警官,我住的地方已经过了。”
阿荣并没放缓车速,温言道:“欢小姐,成七爷要离开s城的消息一出来,你的安全更会受到极大威胁,所以,我已经帮你申请了警力保护,就从今晚开始。”
我心中愤然,强压着火冷声道:“我不需要!请让我下车!”
他摇头:“对不起欢小姐,请理解我们。”
争执中,车终於被红灯拦在了十字路口,我迅速按开防护锁,推开门跳下去,回身踹上了车门。
“再见,荣警官!”
我的声音还没落,一辆从后面驶来的面包车突然嘎吱一声在我身边停下,车门突兀地打开,两名壮汉跳下来,拦腰抱起我就扔上了车。我毫无防备,身子一落地就要起来,却被几只大手牢牢按住。那两人跳上车的同时,面包车飞一般冲了出去。
我从半开的车门中看到阿荣下车追了几步,又跑回驾驶室开了车追上来。
阿荣的驾驶技术我是见识过的,没过几个路口,面包车就被他拦住了,没想到这司机一打方向盘,直冲上了江边的大道。紧接着,两辆大货车从对面开过来,放我们的面包车过去之后,猛然左右夹击朝阿荣的车直撞了过去。
这明显是他们一夥的接应!
我很是担心,费力地探出身子向后看去。
江边的路并不宽,两辆大货车几乎占据了整个路面。阿荣的车为了躲避碰撞,很快被挤到了岸边,最后竟歪斜着翻下了堤岸。我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果然,几秒钟后,一声轰响,刺目的火焰腾空而起,我整个人都呆住了。
阿荣!
我不敢相信眼前的情景,怎么会这样!这些人简直无法无天了!
火光渐渐暗下去,车里有人嘟哝道:“死了个警察,麻烦大了。”
“你他妈怕死就别干这生意!”
“龟儿子才怕呢!”
几个人骂骂咧咧,看我不停挣扎,便商量着拿了块手绢捂在了我的脸上,是乙醚。
醒来时全身都酸麻着,手脚被牢牢绑着,眼睛被蒙着,嘴巴上也贴着胶带。他姥姥的,这才是真正的绑架!
大概是我醒来的动静引起了注意,有人过来掰了掰我的脑袋,说人醒了,赶紧去告诉少爷。
我暗自猜测着这位少爷是谁,在s市,居然还会有傻瓜拿我来当筹码,也不怕浪费粮食。
很快,随着脚步声,林西铭无赖的嗓音出现在身前:“给她撕了胶带,他妈的封着嘴本少爷怎么问话!”
胶带被撕开,眼罩也被扯开,光线刺目,我眯着眼擡头,看向眼前颐使气指的林大少爷,平静道:“林少,好久不见了。”
林西铭弯下微胖的身体,朝我嘿嘿一笑:“你这丫头躲得倒严实,要不是本少爷一直派人跟着那个警察,还真发现不了你!”
听他提起阿荣,我低下头,心里一阵难过。阿荣在帮里时一直都很照顾我,没想到好好一个人,就这么没了。
就听到头顶林西铭哼了一声:“没想到这小子命大,早早跳车跑了,不然得跟车子一起烧成废渣。”
我心脏咚地一震,猛然擡头:“阿荣还活着?”
林西铭没回答,直接伸手拍了拍我的头:“说,成七爷躲在哪里?”
阿荣能没事,我很高兴,也不介意林大少的粗鲁,摇头道:“我不知道,他们一直关着我,后来是蒙着我的脸把我扔出来的。”
“顾青山也舍得!”林西铭哼笑,捏起我的下巴端详,“啧啧,瞧你这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真不知道他看中你什么了!”说着,嫌恶地放开我,大声吩咐手下好好看守,不能有任何差错。旁边有人连声答应着。
临走,他忽然回过身凑到我跟前神秘兮兮道:“唐欢,我这就给顾青山送消息去,瞧我这表弟来不来救你。”
我心里一颤,忙开口叫他,可林西铭毫不理睬,昂着头扬长而去。
我开始担心起来,我怕顾青山真的为了我做些什么。
这里是个宽大的仓库,高高堆起的货箱占了大半空间,几扇窄小的窗户离地面很远,仓顶悬着一盏灯,四个壮硕的保镖围在屋子中间唯一的方桌前开始甩牌九。而我,被扔在昏暗的角落里,动弹不得,无人问津。
我心里确实也偷偷盼过顾青山能来,可理智却告诉我,唐欢算什么,顾大少爷又是什么身份,会为了我前来冒险,还真是够自作多情的……
如果这次成七爷能够顺利离开,顾青山能从这起走私大案中脱身,就算是最好的结局了吧。
之后的时间因为无望而过得漫长难熬,一晚上半睡半醒的,中间有个看守输急了竟然要过来对我动手动脚,被脸长得像锅铲一样的同伴喝止,说道上规矩,肉票不能动,也就老实了。
我暗自庆幸林大少爷家的手下还算有职业道德。
早上天亮的时候,被捆绑的手脚已经完全麻木没有知觉了。我越来越着急,再这样下去,估计也不用等人来救我就得交代了。我只得好言好语求他们,能不能放开我手脚上绑的绳子,让我活活血再捆上。
昨天喝斥同伴的锅铲脸男人过来,爽快地给我解开了绳索。我连声道谢,咬着牙轻轻揉搓,手脚慢慢有了血液流通的酥麻感觉。
不久外头有人送吃的来,锅铲脸递过来两个半热的包子和一瓶矿泉水。我啃着包子,悄悄观察着货仓内外的动静。随后,我叫肚子疼,要求去厕所。
几个男人还没吃完早餐,推搪一阵,还是锅铲脸带着我出了门。
这是个很偏僻的地方,来送饭的人已经开车走了,外面并没有人看守,这让我很兴奋。
货仓后是一大片半膝高的长草地,再远些就是公路了。我选了一个地方,蹲下身。锅铲脸很道德地背过身去。
当我将半块砖头重重砸上锅铲脸后脑的时候,心里多少有些愧疚,可我不能给顾青山给成七爷惹麻烦,我必须逃离。
磕磕绊绊朝着公路方向奔跑,眼看着有两辆黑色轿车放缓了速度,似乎是在找地方停车,我激动起来,大声呼救,挥着手拼命跑过去,车子果然在不远处停下来。
可天下事总是不如人意!
后车门打开,林西铭微胖的身体钻了出来,随后,我看到了顾青山……
心陡然一沈,奔跑的脚步顿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