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蛛(8)
江岸抿唇“好”。
此时的血蛛正专心致志地织网,完全不顾郑海军的死活。而这张网,已然全无生机。
至於封小云,啧!则不在它的考虑范围之内。
那姑娘拉过毫无招架之力的郑海军,以之为盾,向血蛛推抛出去。
血蛛认主,细足迟疑。
就是此刻!还是那可穿红着绿的身影,徒手一抓,一把奇臭的粉末散入空中,蛛丝立刻燃起来。
不能迟疑,江岸着趁蛛丝燃烧的空当,将外套包在脸上,翻滚出来。
后面的郑建国有样学样。
几人如同不要命似地冲向甬道,后边的人和蛛,已然恢覆不少。
郑海军脚步踉踉跄跄,赤红着眼,狠戾盯着前面人,眼中要刺恶火来。
甬道并不算长,可是挤在最前方的郑建国很快发现门打不开。他绝望地回转了身,肥胖的身躯,颓唐地倚在石壁处。
“完了完了”。
郑建国苦着一张肥脸,此时再面向郑海军投诚,一定是不能。他扯着脖子冲着郑海军喊道:
“郑海军,你个小王八羔子。没有你我你知道个什么?你哪里能引得血蛛,你靠着这东西,赚的盆满钵盈,活该你断子绝孙”。
郑建国的叫骂戛然而止,那通大门訇然重开。此时哪里还能等待,何况后面还有后面穷凶追逐的血蛛。
郑建国带头奔了出去。四人刚刚重见天日,顾不得劫后重生的庆幸,便拼了命地合力将门栓落下。
封小云脱力地坐在地上,真心发问“那扇门真的能阻止里面的血蛛?”
郑建国瘫坐在地上“血蛛畏光,暂时没事。”
这是什么意思?绝处逢生还剩一血?倚着郑海军的性子,是断然不会就此算了的。
封小云在心里折算了几条最便捷的道路,盘算逃回海拉尔去。
她擡眼瞧着江岸的脸色,只见对方面如沈水,平静无波。
四人刚刚疲於拼命,此时。声音乍然响起,几人才注意到半人高的草丛后,隐约露出一个人影。
是红霞!
郑建国竟然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喊起来“红霞,我的孩儿,原来是你救了我们,你不知道这海军那厮歹毒得狠啊,你爹我差点没死在里头”。
郑建国嘴里的话被风一吹就散了。红霞转过头,脚下飞快
“我不过是想着。不叫无辜的人牵扯进来。至於那卖女求荣的人,有什么下场也是应当。”
她盯着郑建国,凄然一笑“就算躲得了一时又怎么样,天下黑是迟早的事。”
江岸品着红霞的这句话,兴味盎然。
郑建国清清嗓子“这妮子说的对。血蛛现在不出,可谁知道今晚是什么光景?都说独木不成林,不如各位先到舍下休息吧。怎么样?小江老弟。”
郑建国心下明镜似的,一旦分开,必是必死无疑,跟着江岸,也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江岸并没有任何迟疑,拉过封小云,算是认同了郑建国的提议。
封小云心里五味杂陈,人就是这样。生死之际,自然超脱,一旦归平静,那些曾可以抛出的东西,便要蠢蠢欲动起来。
郑建国未必始说得都是实话,但云守正这几个字,做不得假。
封小云以为她的内心已经被这么多年的凄风苦雨,吹得百毒不侵。没有想到此时就像风中的飞蓬,飘摇不安。
人在沈思的时候,往往会忽视时间的流逝。似乎郑建国的宅院转瞬即到。
到了自家的一亩三分地,郑建国身上颇有了几分得意,带了几分地主老财的味道。
上回并不知道这烧海是何等神奇,现在在看这些小小的植物。封小云被勾起了浓
厚的兴趣,转头仔细研究这片细小的嫩芽。
所谓神农尝白草。吃自然是不敢吃的,她细细端详,还真发现点不一样的地方。这烧海出看只是与野草一般无二,但若是对光而观,那野草的脉络似乎有血液流动一般。
像是这样的植物,生长出血脉。有了有血液的流动,那么会不会有心跳?
顺着这光,红色汁液的徐徐流动。她由着自己信马由缰,不禁想到,既有血液,那么烧海会不会甚至有思想。
转念又思及自己手里的嫩芽芽,如此这般,是不是太过粗暴。真是不堪再想,不过再一深想,反正已经做了初一,不如,就再做了十五吧,她径自挤扯下一片叶子来。
本来是想要验证烧海会不会呼痛,谁知,烧海没什么反应,倒是有人跳脚
“哎哟,我的心肝宝。”
“不过是些腐肉残血弄出来的东西,还值得你这样。要知道,天下间,良药种种,不知凡几,你却用偏用这败坏门风的玩意儿,着实该死!”
郑建国不以为然地回道“怎么,真当自己是我祖师奶奶,什么师门,早在20年前我就没有师门了,小姑娘这话可不兴乱讲。”
姑娘笑着看着郑建国的洋洋得意,并没有半分解释。郑建国自以为占了上风,落在封小云眼里,则是这个姑娘是根本不屑,老话儿怎么说的,杀鸡焉用牛刀。
那姑娘转而对着封小云“我说小姑娘,我劝你还是离那恶心人的东西远点”。
听人劝吃饱饭这个道理封小云懂。闻言,封小云起身。满畦的烧海随风而动,瞬间扬起真真哭声,哭音凄厉,活像死了至亲。
封小云不由低头,大片的烧海瞬间枯萎。
这?
是它们的声音。
只一刹那,后背冷汗洇湿。她瞄到不远处的这个地方。怎么其他的药草也跟着枯焦不少。
郑海军心痛,她指着那姑娘“你……你……”你了半天,短粗的手指无力垂下,竟然蹲在药田里啜泣起来。
对方刚一出手,他就知道“没救了”。
这蛮横实力远在他之上。周遭气压滚滚而来。压迫着他,他甚至无法起身。这绝非不是一个20出头的小姑娘所能做到。
经过了这场变故,郑建国按下了心痛。咬着牙将院子里最大的卧房安排给了那个姑娘。
封小云的房间正在那个姑娘隔壁,她用冷水好好洗了一把脸,妴胡,血蛛,还有会哭的草。
神耶梦耶?借着凉意,她用力拍拍自己的面颊,这真是,电视剧都没看这么演。
木制的房门。传来吱呀声。门外的江岸,脸上浮着淡淡的笑
“我能进去吗?”这样守规矩的江岸,让封小云生出奇异的感觉。
满院药田,零落大半。江岸对窗口若无其事开口,却是一些听起来不相干的琐事
“走镖很有讲究,有擅拳脚功夫的丶有耳聪目明懂得观天象的,自然也少不得懂医用药的。这样的人被叫做观道”说到此处,江岸停了下来。
封小云看着江岸幽深的眼睛,郑建国就是当年的观道。
江岸继续“进镖局并不容易,山高水长,走镖更是艰险万分,最怕的是人心险恶。因此镖队都需的信得过的兄弟。我没见过郑建国,但是在镖局中,有一个郑五哥,这人长得高大,拳脚功夫很厉害。我常在寺里,对於镖局众人并不熟悉,知之甚少。”
江岸的语调平平,似乎在漫不经心地讲一件可有可无之事,但是她知道,不是这样的。
过了许久,江岸再度开口。
“那一次,我的母亲忽然很不放心。这么远的行程,由华国的最南至极北。但是父亲特别倔强,一定要接这趟镖,最后他们二人成行,然后——都没回来”。
这个故事江岸漏掉了许多疑点,比如郑建国提到的云守正。江岸坐在窗边的一把椅子上,微微擡头,正好可以到她的睫毛微颤。就扑簌簌扇动的两柄小羽扇,他继续:
“消息传来的时候我才几岁。我觉得他们一定是合起夥来骗我。拒绝承认这个消息。因此忽略了很多有用的信息。我当时只知道他们一行人在青海失踪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这些人,这趟镖,再无人提起,就好像是压在雪山之下的岩礁,不见天日”。
他看着封小云的眼睛两汪幽幽潭水中藏着些什么?
“他们当时的镖物很神秘,连我的母亲都不知道,但是,货主是云守正。”
封小云点头“一般人丢了财物。一定会尽力去找。哪里会善罢甘休?”只是,云守正在这一桩事上,扮演的什么角色不得而知。”
说完,她按耐不住内心的失落。坐在椅子上,假装去看那零落的药田。可是花草枯萎,着实没什么好看。
封小云抿着唇,看起来委委屈屈,像是一只可怜的兔子。
江岸忍不住想帮她把嘴角提上一提。
“云守正确实有嫌疑。可是你不觉得一行人中,还活着的人更应该被怀疑吗?”。
潭水泛起波光,封小云的眼睛亮晶晶的,分明是白日,却好似是暗夜的星子闪烁。
红霞进来时,两人正并肩而立。她无措地说道“我刚才敲门了。只是……”
只是他们两个全神贯注的交谈,根本就忽略了敲门声。
“烤红薯很甜的,垫练肚子吧。”说完不等二人回答,便离开房间。
说起来他们也算忙活了一整个日夜,现在临近中午,还水米未进。现在红薯氤氲的甜香轻散,把心中那点意义郁郁都驱散了。
“先去吃点东西?”
“江岸,谢谢你。”这突如其来的表扬有些意外。
封小云很是羞愧,江岸,是江岸,他才是在这桩事最痛苦的人,反而过来开解她。她摇摇头,真是迷了心智。
“他是什么样的人。我一定比你清楚。郑建国所说的。并非是假的”。
封小云还是说了出来。
“我想总有一天。你一定会得到真相。如果……如到时候你要恨我,我也无话可说,不过,现在的法律可不兴报覆下一代啊。”
在刚刚。江岸认真宽慰他的时候,封小云突然就想明白了。人嘛,总不能拿还不确定的事儿去为难自己。别人为难自己也就算了,自己何苦和自己过不去?何况真正应该被宽慰的人是江岸呢?
不过,如果真有那天自己该怎么办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