犰狳（9）
岩洞中，铁门锈迹斑斑，封小云作势拉上一拉。娜佳瑟缩在一旁阻止“这东西是被喂人肉长大的，还是别进去。”
听罢，封小云放手转身，一气呵成。
从谏如流么，如此这般，旁边佳娜呆楞一瞬，很快回覆脸色，言笑晏晏。
小桂花撇嘴，呆头美人，她不喜欢，心思阴毒的姑娘更是不讨喜。
三人随着佳娜向岩穴深处前行，石罅中日影渐消。
佳娜在前方走走停停，突然回转曼妙身姿，差点撞到身后人的胸膛，江岸下意识地举起双手。
佳娜满是羞愧“对不起江”
“没事”对方的回答一如记忆中那样简洁明了 ，同样也冷酷无情。
“不是的，江。”佳娜说道“我好像迷路了，这里和之前不一样了……”
江岸想起来他们掉落过程，这个不一样更让人放心。
他回忆起小时候，和其他小沙弥一起偷看的西游记，途中遇险，危机四伏前来相救的美人多半是个妖精，现在这般 ，似乎才合乎常理。
至於前路茫茫，是黑是白，走起来瞧瞧就是。
佳娜自觉无颜再带路，一行人又恢覆到江岸带头，小桂花殿后的安排。
封小云正要跟上前人，突然感到后背轻微的触感，轻轻回头，果然小桂花冲着她挤眉弄眼，用手指轻点前方。
封小云示意她稍安勿躁，佳娜有问题，她想江岸一定知道。
起初她带着他们故意绕路，在岩穴里四处转圈，很快封小云发现，这个佳娜怕也是第一次下岩穴，对地形并不熟悉。
心下了然，岩穴里洞洞相连，枝枝蔓蔓。她是在找什么？总之绝不是杜磊
岩穴彻底被黑暗湮没，想来已是夕阳沈沈。江岸把从河岸边寻来的布片衣角缠绕到树枝上，淋上桐油。火把在黑暗中起伏，刺鼻的桐油味道弥散在暗穴中带来些许的安心。
四人一时沈默，各怀心思。
顺着水流，转过一处乱石堆，面前赫然是两扇黑色铸铁大门，铁门上花纹繁覆，柔枝弯缠。
“怎么办，江，我们出不去了？”说着她用力锤着铁门，那细白胳膊在铸铁前如同蚍蜉撼树。
小桂花在腰囊中鼓鼓捣捣，从里面拿出泛着莹蓝幽芒的草叶
“来，小云彩帮个忙，那个什么佳，想出去的话过来帮忙！”
光影暗处，小桂花和江岸眼神交汇。
封小云和佳娜手里被分别塞进一只暗纹小碗，这碗不过女生手掌大小，通体赭红。
两人没看到，刚刚江岸火把一动，那碗中金丝流动，汇集一点。
“拿好”小桂花口气异常严肃，两人不禁屏气凝神。
小桂花把莹蓝草叶郑重的放入佳娜的碗中，又从口袋中挑挑拣拣
“喏，这只够肥”随后把手中黑色一团随意丢入封小云碗中。那东西本是抱成一团，触碰碗底，陡然伸展，是条一寸长的小虫子。
“来，砸吧。”
这么简单粗暴吗？
封小云盯着手中的木杵，心里盘算，这姐妹儿怕不是要害我，擡头对上小桂花庄严沈静的面庞，心头一沈，那就干吧！
随之大力杵动，虫子起初挣扎几下 便没了动静，那边佳娜一直留意身侧人，见状也动起手来，第一杵下去，本是漆黑的岩穴瞬时流光舞动，幽蓝的光彩四散。光彩碰撞到石壁上又反弹回来，凝成盛满光的小球。
“这真是太神奇了，江？”她不自觉用手去接那光球，满脸崇拜地看着小桂花
“您好，我叫孙佳娜，能认识您真是，真是太荣幸了！”
小桂花的冷脸“别停！”
她这才注意到自己手中还紧握着木杵，依言动作，这次流光更盛，同时，一声声凄厉的嚎叫冲天而出！
这声音，好像从地底挣扎钻出，撑着满是到此的黑手要往人耳朵里钻，佳娜下意识捂住耳朵。
“别停！”
还是这句话，她只能硬着头皮砸下去，木杵渐次落下，嚎叫声此起彼伏，岩穴中，凄厉的女音伴着不间断的木杵撞击声，在石壁上撞击丶纠缠厮打。
时间仿佛停滞，幽蓝缓缓落下，岩穴静寂，唯有二人的撞击声，你一下，我一下，长夜终於来临，世界仿佛只剩下这四人的光与火。
“啊，江！”一道破碎的女音撞破了平衡，一切似乎又正常运转了起来。佳娜小鸟依人般，扑近身旁地男人。
小桂花喊停，封小云停手，刚刚凄音始起时，她便感觉自己进入了另一个世界，这里安静得如同宇宙尽头，在这里，似乎不用考虑其他，唯有一人一杵，在周而覆始的一捣一起中，心变得柔软而妥帖。
随着小桂花的声音，她仿若大梦初醒，眯起眼睛，然后看到佳娜正挂在江岸的身上。
江岸也很委屈，此时他正费力将身上的美女挂件丢在地上。
跪坐在地上的佳娜，闭上眼睛
“好可怕好可怕！”纤纤玉手紧紧攥着工装裤一角。指着缓缓而降的光球，无助哭泣
“啊，躲开，躲开！”
刚刚光球初成时，江岸就看到，那里面分别是一张纸痛苦人脸，尖啸声从那长满利牙的嘴里呼出，仿若要撕碎神魂。
小桂花淡定拿起地上被胡乱丢在一边的碎神草加上封小云手中的射工虫，两相合一，周遭的空气陡然炙热，那幽光似受到召唤，齐齐飞往小桂花的手中，一切戛然而止，静得可怕。
江岸手中的火把发出燃烧的劈啪声，这才让封小云觉察出此身於此地，而不是在宇宙洪荒，茫茫无尽。
小桂花起身走到漆黑门前，将碗中汁液尽数倾撒到门下。
佳娜美目睁圆。
大门好像被蓝色鬼火燃烧，自下而上，岩穴中，只有几人呼吸声，黑色铁雾与莹蓝纠缠在一起，一时间，难分胜负。
封小云看向小桂花，对方一脸笃定，果不其然，黑色铁雾不久疲软下来，蓝火燃烧速度越来越快。不消一刻，坚不可摧的铁门已不见踪迹，地上的铁屑飞快钻入土壤。
这里好像，从来没有两扇门一般。
四人向前走去，门洞里是一间开间，也许是刚才冲击太大，此时佳娜第一个冲进去。
封小云和江岸一同进来，入眼满目违禁品。这里应该是杜天威老巢，这些年他的私藏都堆在这里，江岸估算，大概杜天威向天再借五百年，也不够判。
小桂花在杜天威众多收藏中挑挑拣拣
“唉，晦气，以为他能弄出个黑帝铁，这后头说不得有多少好东西，谁知道都是些个不顶用的，这个老杜啊，真是没用……”
她这番言语，她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意味。
那边佳娜也没有闲着，她远比几人寻得更细致。
只是，看她翻翻捡捡那么个足球大小的箱子，怎么也是藏不下杜磊的。
房间深处，另一处甬道。
佳娜两手空空，跟在三人身后。
甬道旁边石壁上是触目的暗红，看着江岸盯着那处痕迹，封小云发问
“怎么了吗？”
“你仔细看看。”顺着江岸手指，封小云看到，这处血迹像是被无意蹭上，血迹在这里 ，不足为奇，她用手描摹，可是痕迹一般都呈现不规则形状，而这块血迹起始自然，在消失的地方行成一条直线，封小云擡头
“这里？”
江岸点头，随后沿着那条直线摸索。
“啪嗒！”
馀下两人被江岸这边动静吸引。只见甬道入口处的石壁向后移动，露出幽深洞口。
众人借着火光，步入洞内，目之所及，地面上星星点点，布满暗红，沿着暗红痕迹，是极粗的一条铁链，铁链那端有一摊人形。
三人交换眼神，这大概就是失踪的杜磊，佳娜说的没错，大抵在杜天威眼中，他们都算不得人吧。
佳娜像是刚反应过来，她深情地望着杜磊，看他血迹斑斑，一时间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小鹿般无辜清灵的眸子里蓄满泪水
“江，求求你，救救杜磊好不好？”
江岸对上这双如同深湖的眼睛，平静无波的说道“你好像问错人。”
伏趴在地上的杜磊听到声音勉强睁开眼，又无力合上，谁知道这是不是又是杜天威设计的圈套？那个人最喜欢看猎物挣扎后无奈的绝望。
佳娜走至杜磊身侧
“我一定会救你出去”。说着她又对着桂花弯腰，江岸刚才说的很明显，她的手里多了熟悉的触感，那赭红色像是扎到了她心里。
佳娜险些把这碗丢出去，擡头就看到小桂花眼底明晃晃的戏谑 ，这人是故意的！
恐惧本身往往是未知，而人如蝼蚁，没入滚滚难以预见的红尘，只能随势沈浮。
相比之下，如果忽略佳娜的咬牙切齿，众人此次反应还算平和。
杜磊重见天光的时候，还不敢相信，自己，竟然或者从往生洞里出来了，天空中星子闪烁，他用力牵动唇角
“佳娜，谢谢你”
声音暗哑粗噶，对比张文颂二人，被折磨了这么久，杜磊这样的状态已经算是难得。
佳娜搀着他，激动的说不出话，只是流泪，一串又一串。
江岸此前推测没错，他们早已到从地上建筑到了地下，看岩穴的潮湿程度，他最初判断他们是在某处泉眼。没想到，这出口是在湖边假山中，看来之前，他们一直在湖底，这么看来，湖面黑气缭绕也倒是说得通，冲着湖底那些白骨，就是生出冲天怨气也不为过。
只是，他们在下面闹出的动静不小，现在又把杜磊弄了出来，杜天威真的毫无察觉吗？或者说是什么让他无动於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