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藤（5）
幽芒绿藤以穿云之势拔地而出，暴涨的藤身布满血管样纹路，里面流淌着墨黑汁液。影壁两侧被绿藤缠绕，两侧各生粗藤枝蔓，凌跃佛塔，两枝在空中缠绕虬结，远远望去，仿若空中巨树，这巨树又向下垂生出许多利剑般的细长枝条，直奔江岸二人。
江岸拔出短刃，左右开弓，不少藤枝被削落在地，撞出凄厉哭喊。
封小云那侧，则借力打力，借着粗藤，翻身而起，轻点足尖，落在枝头，并没让这绿藤占便宜。
但是两人清楚，在这般下去，迟早被不断从地底抽出的藤蔓耗尽有限人力。
而小桂花，迟迟未见。
来不及了！
封小云跃过一枝藤，立在江岸身侧，柴油倾泻到粗藤根部，寺院内石板飞起，飞溅起的碎石划破了两人手臂，鲜红的血滴在藤身，如泥牛入海。
从寺院各处地底生出更多粗壮藤蔓，石板不过脆纸。
新生出的藤越来越多，上下缠结 ，绕成藤茧，茧中两人被极细的藤条缠住双手，江岸手臂上伤口迸开，更多血液滴落，地上藤蔓似乎张开嘴，心满意足地吸取血食。
江岸左手被重重缠牢，传来温热气息与牙齿的触感，侧过头，撞上封小云得逞后亮闪闪眸子。
封小云心念起，这种时候，哪管什么，天王老子也得让给我让活命的道来。她嘴下用了力，藤蔓断裂的声音如期而至，恶臭汁液流出。
分出手来，江岸迅速把火种抛去，耳膜被冲天而起的哭喊震荡。
一瞬，手臂上力道卸下，两人顾不得其他，迅速向茧房外冲去。脚下藤蔓结成地网，被火焰炙烤后，迅速枯萎。
身后的藤茧已成黑色，如土石崩塌委地
“不好吗！”江岸喊道“它在断尾求生！”
随着茧房落地，地上绿藤重新跃起，绿色藤剑直直飞来。
封小云带着江岸在一人合围的廊柱处急急转弯，追来的藤蔓缠於柱上，难解难分。两人如此炮制了几番，有了神识的绿藤就此暴怒，细藤紧捆，生生绞碎了粗壮廊柱。
之前取了巧儿，也是靠着最近新练得几分功夫，现在这藤这班，封小云不由嘴苦。
宝殿轰然塌了半边，江岸看到那处闪过暗红色身影，拉起身侧人
“走！”，两人齐奔大和尚而去。
和尚差点没吐出一口老血，那两人在身后齐追，绿藤又追於其后，身后劲风袭来，二人分开两处，他被绿藤扑倒，呕出一口黑血。
两人暂得喘息，地上绿藤有如游蛇缓慢爬行。
“啊！”封小云脚踝冷不防被缠住，藤枝快速冲天而起，江岸飞扑过去，抓握住她的手。
藤枝由上至下，将两人裹缠。
藤尖处抽出细芽，芽生花，结果。
四季变化，弹指间落定。红色种子沁出黑色线条，线条丝丝缕缕从种子中挣扎着冲出，扎入两人胸膛。
“哎哟，还是晚了！”
小桂花抹了把汗“可别怪祖奶奶不讲情分”。
她双手摊开，感受这方土地力量。微弱的大地之力，这方土地已成绿藤囚徒，她振振有词
“万物有灵，别装死，我知道你还在，不想彻底消亡就给祖奶奶我滚出来。”
了无生气的土雾缓缓升起，在她手中聚成实质，化为两条土黑色长蛇，小桂花面容肃穆
“尔来助我！”
黑色长蛇盘旋在寺院上空，霍然散成雾状，落在四处。黑雾触到藤身，绿藤瑟缩似触电一般迅速衰败下去。
悬在空中的两人迅速下落，耳边风声呼啸 ，夹杂着小桂花无奈的声音
“我可谁也接不住啊！”
江岸紧紧拥住封小云
“别动！”
封小云看着身下人“江岸，江岸？”
“咳……”江岸长呼一口气“我没事，真的，好像还挺软和？”
他摸着土地，异常松软，略略嗅到一股刺鼻味道。
小桂花“算你有良心，我和你说，这份量，包你三年！”，
低头，对着躺倒二人“快起来，我可不敢保证，那疯藤是不是真死了。”
“哎哟，你拽我干什么，小云彩”小桂花脚下一歪，向前扑倒。
小桂花背后，大和尚引刀向下，面露凶光，举刀再起。小桂花闭上眼睛
“我命休矣……”
等等，她睁开一只眼睛，那光头正扑在她脚边。再向上，是见喜，正举着一截腿骨发呆。
四人奔逃下山 ，一路上，晚风拂面。劫后馀生浮动在这不知名野花香气中。
见喜吸着鼻子“小桂花姐姐，我没有师傅了 ”
小桂花摸着他的头“没事，祖奶奶没有师傅好多年了，至少你还有截骨头，回头用红绸包上放在身边，也是个念。想”
见喜紧紧抿着嘴，用力抱好怀里断骨，还有这么安慰人的？他就不该说。
封小云清清嗓子“那个神婆大人，我能不能问问您为何一去不返，那绿藤，疯了一样，差点没给我俩送走。”
江岸听着封小云招四不招两的话，不由得弯了唇，要不是他们刚刚一起死里逃生，他一定会觉得她刚刚赚了外快
她，似乎永远向阳。
小桂花理直气壮“我去救人啊，那个老和尚，把见喜藏地牢里了，那里头深不可测，哪能那么容易就带人出来？”
见喜张张嘴又合上，分明不是这样。
小桂花意味深长“那里面不错，有点东西，耽搁了一小丢丢。”
封小云毫不在意小桂花的“一小丢丢”
“嘿，姐妹，总之谢谢！”荡起真诚笑意。纵然无星无月，负伤挂彩，今夜的这个姑娘，今夜的“姐妹”让小桂花珍重地放在心底，是姐妹呢。
见喜跟在后面，委屈巴巴。他擡头看天，师傅曾教他辨认满天参商星斗。胖胖的身子在炕桌边为他补裤子。现在，他只能拿着师傅所剩的一截白骨。
他跑过去，在小桂花面前站定，重重叩下三个头。
“小桂花姐姐，不，祖奶奶，您能不能教我，怎么对付神庙那树精？”
小桂花扶额，行此大礼，倒也不必
“哎，你快起来，那是有了神识的绿藤，可不是树精”
“行，藤就藤，管它是什么，怎么对付它？”
小桂花透过地上的跪着的少年，仿佛见到长白山下倔强的孩子。
少女之音，如清泉敲石
“草木并非无心，天上云，地下土，都是生命，人类不过沧海一粟，天地蜉蝣。人之力，总有尽头，天之力，取之不尽。”
见喜听着不自觉挺直了背“
“所以，要懂得借力，那藤天生地长，离了土，就绝了命，它成气候，自然要夺灵运，就是你们所说的资源，资源有限，占者为王，被它夺走灵运的土地自然不甘，我不过是彼此成全，互相帮助罢了。”
见喜似懂非懂“具体怎么操作？”
小桂花快步向前
“你就说，土地你快点出来，我给你带百草枯啦。”
江岸侧过头“百—草—枯？”
小桂花一脸科普“除草神器百草枯你知道吧，斩草除根，不伤土地，真乃居家种地的好帮手。”
他真不知道，江岸瞅瞅还在跪着的见喜，不禁慨叹，孩子你呀，路长着呢。
江岸“你快看！”
封小云指向东方，暗淡群山轮廓晕染开壮丽霞红，第一缕阳光如同利剑，破空而来，刺破浓稠的黑。
四人皆默然，小桂花微眯眼睛沐浴在阳光中，天地脉动，自然而然。
见喜惊恐的拽着她的衣袖“祖，祖奶奶？”
不耐的声音响起“这熹微难得，你拽我干嘛”她睁开眼睛，只见身侧两人像木桩子似的，直直伫立。见喜哆哆嗦嗦地指指脚下。
脚下？
脚下生根？
封小云二人，自小腿而下，生出繁多细白的根茎，根须扎入地下，两人眼中空茫，层叠起幽幽绿芒。
这是扎根了？小桂花顾不得其他，招呼见喜
“来来来，多好的机会，让你实操，涨涨见识”说着把农药瓶子塞到他手里，“你只管倒，一会儿不管发生什么，不要停，只管倒，听到没有？”
最后四个字狭着森寒之意，见喜听得，不由得抖了几抖。
浓紫色液体倾出，见喜左手把着右手，小心翼翼。如同热汤滚油，霎时间刺鼻臭味儿充斥鼻腔，见喜见到两人的身体剧烈颤抖，他们的口中，冲出痛苦哀嚎，他闭上眼，不敢停。
根须枯萎又生，有如春草，烧之不尽。
“见喜再倒”耳边急促的声音再度响起，见喜两手直接将瓶身垂直，类如鞭炮初初燃起，
旧根掉落，新根未生的瞬间，小桂花急急将两粒丸药塞入两人唇间。
空气静止
“祖奶奶，倒没了……”见喜拿袖子去擦脑门儿的汗，越抹越黑。
小桂花见状笑开。
见喜猜到大概是自己出了糗，但是此时也顾不上。
封小云睁开眼睛，就看到见喜害羞地背过身，小桂花脸上促狭的笑意还没消散。她笑问道bei
“我是又错过什么瓜吗？”
见喜气得狠了“一个两个都在笑，有什么好笑的？”他冲着封小云
“知不知道，你们刚才差点死了”说着见眼泪迸出“差点就死了……”
江岸走过来，刚刚，他们口不能言，身体主动权被撕扯争夺，重新见到这个世界的时候，只感觉
“真好”
他对见喜说“是差点，就是没有，我们不能用没有发生的事情限制自己，该笑就笑，该哭就哭。”
见喜擦了泪，大喊到“对对对，所以你女朋友满嘴黑，你也不管管
封小云猛然停下，不可思议的瞧着江岸“满嘴黑？”
一定是刚才要那株藤的时候。
江岸”“不难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