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猿（8）
油绿叶丶绯红花，天地仿佛只剩红绿二色。
耳边钻进小桂花的暴喝，宫一道如梦初醒。再看这招摇玫瑰，却是愁红老绿，黯淡无光。他揉揉眼睛再看，分明又是普通的玫瑰丛，。
只是，那“嘭…嘭…嘭”的声音更甚，让人不由得连呼吸也跟着节律。
“别听，别看！”小桂花率先离开
“这是什么？”
“没什么，这花的道行最多也就是你让流连花丛，就算我不叫你，顶天站上一日，你也该醒了。”
小桂花声音不带任何温度，在宫一道心里，小桂花其人该是八月底的金桂，要香便香透城池，绝不是这几天偶尔的好似寒梅，若有似无。
他拔脚紧跟“哎”用胳膊碰碰对方，“你是不是来那个了？”
“什么？”小桂花凝视着一脸认真的宫一道。
宫一道捂嘴，声音含混不清
“不能说是吧……吧，都说这几天人体这个激素水平啊，那个……她？”
身侧的聒噪一瞬收声
“嗯？怎么不说了”
“她……她……”宫一道指着前面巨大的玻璃罩子，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里面是一个美丽纤巧的少女，双手抱胸，足尖交叠。静静地飘在玻璃罩中，里面看不出任何液体流动。就好像少女天生地长於玻璃中一般，浑然天成。少女苍白的身体，透出病态的美感，宫一道把头撇开。
小桂花走上前去，喃喃
“这才是所说的真正的玫瑰”
宫一道转过头，就这小桂花指尖朝向看起，少女只身只有足踝系着碧绿绸带，绸带随着少女缓慢起伏的身姿在玻璃中荡起好看的曲折。
两人无言，偌大地堡只有足音回响，行至深处，这样的人形玫瑰更多，都是一样的美丽丶青春，也是一样的残忍。
宫一道自言自语“这么个地方难道就是满足变态心理的陈列馆吗？”
小桂花展开双手去触摸最近一处玻璃少女。看起来，就像与其中的少女相拥。
她冷静的说到“刚刚他说，要把我做成艺术品，这里应该还有更深的秘密，而且，在那些少女身上，我感受不到浓厚的怨气。”
地堡铺着软糯柔白的地毯，上面是一朵朵怒放玫瑰。
“是玫瑰！”小桂花想去什么，飞快地掠过玻璃少女，向来时方向奔去。
那一丛丛玫瑰依然在招摇，如同美人摆手。后面的宫一道气喘吁吁地跟上来
“怎么又过来了，这里面有事？”
小桂花背过身，你去看“玫瑰中有没有什么奇怪的？”
宫一道依言望过去，仔细在花丛中寻找
“在那，花枝掩映下，有一块类似石碑的东西”
任何花开至荼蘼，都有种夺目的美丽，宫一道感到一种强烈的悲伤在心底升起，那是不甘丶不愿，不舍。
不甘盛放后要归於尘泥，不愿这花叶零落，不舍这万丈红尘。宫一道只想好好保护这似锦繁花，好似这就是他的使命。
蓦地，一股奇异青草香驱散了灵台浓厚的甜香。侧脸传来冰凉触感，宫一道赫然发现自己正蹲在那奇怪石碑旁，双手温柔地抚摸着石碑。
他“呀”的一声，急急站起来，趁着远处小桂花不注意，把手背到身后使劲蹭了蹭。
小桂花在花丛中蛇行而来，双手紧握石碑，随着石碑转动，花丛下的土地也开始振动，以石碑为界限，整个圆形花圃从中如同太极般訇然中开两半，一条石阶连接着黑洞洞的世界。
两人带着昏迷的医生下了台阶，这里没有华丽布置，赭红地面上布满蛛网裂痕，缝隙里填满褐色膏体。
一条纵深的走廊连通南北两端，东西两侧是暗黑色栅栏式的铁门，形状和上面第二层一致。
好多扇铁门洞开，里面空空荡荡。两人没有过多耽搁，朝着另几扇紧闭的铁门而去。
门里少女们听闻脚步声，抱成一团，瑟瑟发抖。有女孩子想冲到栅栏旁，却困於身后的铁链，她伸出一只手，嘴里发出沙哑声响
“放我……死”
宫一道低下头，他们现在无力去救人，他只觉得，空气中浮动撕裂人的绝望。
方林的照片无法带进来，牢房里不足十名少女，没一个对的上。
小桂花站在最后一间牢房前“把头擡起来。”
一个瘦弱身影背对着她们，她像没听见一般，枯坐如钟。
凌乱黑发间，隐着灰蓝的发丝。
宫一道暗叫“是她，她的头发我认得的。”
他抓住栅栏小声呼叫“可心？”
少女像是雕像乍然出现裂痕般，缓缓回过头。
宫一道楞在原地，那是怎样的一张脸？
红色伤疤如蚯蚓般爬满全脸，有的伤口还没有结痂，渗出黄色半流体。鼻子被削掉半边，里面红色骨肉露在外边。
她小声说道“我不认识什么可心。”
小桂花上前，她顿时显出戒备畏缩的神色。
她轻轻推了一把宫一道
宫一道再接再厉“是方林让我来的，你还记得我吗，机场，小宫导游？”
说着他狠摸了一把脸，透出更多本来的肤色。
少女眼里闪起光芒，可这光转瞬即逝。
“方林是谁？你们到底要干什么，我又脏又破，你们还能拿我怎么办？不如…杀…了我？”
她语调暗哑低沈，仿佛误人入地狱的罗刹恶鬼。
小桂花侧过身
“就算不承认 ，你也是可心，这东西是改不了的，至於方林，你们还真是登对 ，他也毁容了，你俩凑一起，正好”
明明恶言恶语，却好像星火点燃了可心的求生欲。
她抓住栏杆“你说的都是真的？”随即滑坐在地上“他怎么样？还好吗？”
小桂花“长话短说，他在等你出去，你要不想死，最好把你知道的告诉我们。”
可心目光游离在小桂花和宫一道两人身上。
宫一道解释“她不是那个真正的雅佳。”
“我们是被骗这里的，团里的几个外地女生都是这样，到这里后”她不自然看了眼雅佳
“就是这个人，她会挑选一些女孩，被挑走的人再也没有回来。她说，少女的鲜血最为馨香纯洁，能去供养神主，是我们的荣幸，灵魂将得到永生。”
小桂花想起那些玻璃中的少女，原来那就是所说的永生吗？
宫一道想到什么“那个女生呢，就是脸圆圆的，可可爱爱的那个？”
可心垂下眸子“小玉还在满洲里的时候就发现端倪，她说要回去，是我一意孤行，才到了这个地步。”
她停下来“我和小玉都有男朋友……”她低下头 ，还是没有办法对着那个女人的脸说出口
她说“我们肮脏的身体不配去供奉神主”我们就一直被关在这里，直到那天……”
可心眼里涌出大颗的泪珠，眼泪滑过伤口，鲜红的血液与泪水交织成血泪，顺着她光洁的颈流下。
“那天，一个带着猩猩面具的男人来了，他一眼看中了小玉，带着皮手套的大手穿过栅栏，一把抓住小玉，我们的挣扎就像螳臂当车。”
小桂花回忆，在伪装成雅佳的时候，她从来没有见过带着面具的男人。
“带着猩猩面具的男人？”
可心重重点头“对，他的身材魁梧，力气特别大，甚至单手能举起一个人。”
当小玉回来的时候，她就像被掏空的娃娃，不说话，不睡觉，就呆呆地望着外面，她的裙子被撕烂了，我……我看见她的下面都是血……”
宫一道沈默不语。
“她疯了 ，喝自己的尿，脱光了大吵大闹。”
可心陷入痛苦回忆，嘴角扯出凄然笑意。
“被抢口对着的时候，她冲着我笑了，就像我们还在宿舍里一样，那样的开心。我们计划着要一起毕业旅行，是我说要给方林一个惊喜 是我要来的”
凄然的笑停止，脸上的伤口让她已经不能做出笑的动作了。
“她死前，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是，把脸毁掉 ”
宫一道看着她那种狰狞的脸说不出话，可心扯扯嘴角
“我只是把脸抓伤，是他们说既然不想要了，不如毁得更彻底些”
小桂花问道“方林的导师黄为民，他也被抓到这里，我们目前还没有他的线索。”
回忆片刻，她继续“这里，除去那个女人常来外，就是来送饭的一个哑婆，我知道的并不多。”
可心想到什么“哑婆平时回带很多的饭菜，大部分随意扔在门口，这里是最后一间牢房，可是送到这儿的时候，她的篮子里分明还有东西，而且，她总拿手稳稳托住，和对待我们这样的猪狗食，完全不同。至於那饭在送去哪里，就不知道了。”
空旷的胃叫嚣着对食物的渴望，可心苦笑，人到了什么时候，都得饿，得去吃饭，也许新闻里报道的一个馒头引起的血案并不是荒诞，而是世界本来的底色，弱肉强食，吃饱肚子，是动物的天性，人类也不例外，不过是欲望遮盖了兽性。
狰狞脸上泛起惊恐之色，饿的时候，也是哑婆要来的时候
“快，你们快跑，哑婆要来了”她重新靠在灰色的墙壁上“快走吧，就靠你们两个斗不过他们的。”
多日的折磨让她已经丧失了人类对美好的希冀，刚刚的对话，於她而言，仅仅如幻梦。
小桂花盯着看起来傻呆呆的宫一道，哎，就他们两个，还真是说不准。
不知道江岸两人进展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