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猿（7）
小桂花见到宫一道的时候，他正神游天外。
嗯，在五人之间，他傻得很是出众。在此之前，守卫已经交代上面的人要来挑人，宫一道顶着傻脸，摆明了这就是个来凑个数的，他看见女人在几人面前挑挑拣拣，状似无意伸出一根手指，指甲金光闪闪，亮片层层叠叠。
他看着那根散发着夺目光彩的手指，第一反应是，这是选中了我？这个女人看起来不傻啊，这是什么审美，转而想到刚才那根手指，好像也很合理的样子。随即想到许多该想的不该想的。
随着女人前行一路，香艳的丶可怕的，各种念头一一流转。
那根金闪闪的手指再度亮相，挑起他的下巴：“宫一道，你不会真的傻了吧？”
反应过来的宫一道攥住那挑事的手指，
“凭什么，你一来就是领导，你知道我过得是什么日子？”
说完他大步流星地坐在那张大床上，真他娘舒服啊。
小桂花靠在在他身边坐定“这里很安全，我检查过，说说你在那边的线索。”
“一定不在我们那区域”宫一道笃定道 。
“那边都是青壮年，我听说，这些人是要去挖什么矿的，不管挖什么，总归是黄为民那样老大爷干不了”
小桂花凉凉声音传来“是钻石。”
宫一道倒吸一口气“钻石？那还需要抓人？”
“需要，因为这些人下去了就上不来了 ”
宫一道腾的坐起来“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萨哈共和国的米内尔钻石坑曾出产全球四分之一的钻石，官方说法已经停止开采，但实际上，这些年，地脉振动从未停止，所谓米内尔钻石坑其实并不是一个钻石坑，而是钻石坑群。”
他们所在的后贝加尔地区和萨哈共和国接壤，土地可以有国界，而自然界的厚藏是不讲政治的。
宫一道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我们现在的地方，其实是全球闻名的米内尔钻石矿？难以想象，这些住在钻石坑旁边的人全是穷逼。”
他说的没错，后贝加尔乃至整个远东，人类住在亿万年生成的冻土层上，他们喝着伏特加，对抗西伯利亚的寒风，这里的居民稀少也贫穷。
然而在这方土地之下，埋着能让阖国之人为之疯狂的财富。多讽刺，也多可悲。
他看到小桂花的脸上现出悲悯，那是神佛菩萨一般，无所差别的怜悯。宫一道想起刚才的问题“那你说的下去就上不来是？”
小桂花缓缓说“地脉纵连，有些东西，土地愿意施舍，当它不愿意的时候，那就要用人来祭，不然，你以为，为什么米内尔要封矿。”
宫一道明白了，这些人不是去当矿工，这是牺牲。就像古代的太牢少牢，动物已是残忍便罢，最能体现诚意的，是人祭。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那那，这么说，那个黄为民是不是有可能早就被推钻石坑里去了？ ”
“不知道。”
宫一道闷闷地低着头，不知道为什么，他感到周遭的空气都弥漫着悲伤，就像雨后的青草香，无处不在。他可怜兮兮
“小桂花，我难受得要命。”
“那就去死一死”他擡头，小桂花已经恢覆平日里的不悲不喜，仿佛刚刚的悲悯只是幻象。
有人敲门，不等小桂花眼风扫过，宫一道立马意会，火速钻进被子里，只露个眼睛在外面，怯怯瞧着外面动静。
来人是那个白大褂，他盯着着床上的鼓起，无语耸肩。
公事公办“雅佳，主人让你去挑选这几天的玫瑰，这回也别弄破了，你知道的，上回的事惹得她很不高兴 ”
说着，他蹭上来，贴近小桂花的耳朵，呼出的热气扑在她耳后，很痒也很恶心。
他一只手按在小桂花右肩上，暗示地捏了又捏，她的左手覆在那人手上。几乎一瞬，白大褂要想收回去，哪有那么容易，小桂花提气，一手捂住那个男人的嘴，一边推他到床上。
还在被子里的宫一道目瞪口呆，小桂花出声“还不帮忙？”
宫一道赶紧爬出来，慌忙之下坐在男人腰上。小桂花腾出手来，从腰囊中摸出一只红色醒虫放在男人的鼻边。
虫子停在鼻孔，再不肯往里进。小桂花催促到
“快点，我知道臭，你忍忍，不然拔了你那对翅！”
小虫子无奈，扭扭小屁股钻进去，宫一道身下的人剧烈扭动，几乎要把他掀到地上去。这怎么能行？宫一道狠命坐下去。
两人正在起伏间，
“医生，不好了出事了”随着敲门声，闪进来一个大块头，瞄了床上情景又飞速关门。他靠在墙上，虚空画十字“哦，上帝保佑！”他看到了什么？
思索半天，他再次敲响了门。夹着嗓子喊“医生？医生？”
大汗漓漓的小桂花问道“他喊什么？”
宫一道说“他叫这个人医生，找他”
身下男人眼珠瞪得老大，疯狂眨着眼。
小桂花俯下身子，近距离看着这个叫医生的男人，金发，蓝眼，还真是人模狗样。
她从发顶一处，拽了一撮金毛，拿出火折子，红唇轻轻一吹，空气中散开特有的毛发烧焦味道。她将那指尖燃剩的黑灰，放置在医生的口鼻之间 。
宫一道看到医生颈部的血管膨起，青绿色的血管中有一团红色东西流动，於此同时，他的手成勾状，拼命撕扯着身下床单。
指尖拿开，医生慢慢覆於平静，汗湿了他挣扎的地方。
小桂花凑到他耳边“让外面的人闭嘴！”
医生无力地点点头。
三人收拾停当出门，候在外面的大个子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医生，雅佳大人和……和……一个傻子！
哪里都偷着诡异。
医生泰然自若，守卫见到他自觉得站直了几分。只有他自己知道，那虫子此时钻入他的耳道，发出幽凉的女音“别耍花样，不然它迷路了，走到你的聪明脑子里可就不好了。”
诡异的三人组合步下层层石阶，石阶拐角处堆着几只木质的酿酒桶，地下腐败的味道混着酒气散在空气中，回旋台阶通向更幽深的地方。
医生回过头来，洁白的牙齿闪现森冷的寒意。他笑着开口“虽然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你一定是花丛中最特别的那枝”他绅士的伸出手“来！”
“来你妹，变态！”小桂花拉过宫一道
“你先下去等我。抽出长鞭绕於医生腰上，长鞭收紧，白色衣服上瞬间上渗出一圈血痕。他仿佛不知疼痛，一步一步向她走来。
“缪斯，跟你比起来，她们都是俗物，相信我，你将是我最成功的艺术品。”
小桂花唇瓣开合，催动虫语，
“你是在找那只小东西？哇唔，那可太可惜了，它刚刚不小心爬到了我的喉管，我一不小心，咬了它一口，真的，就一小口，现在它的尸体大概在我的胃液里游泳呢”
虫身有刺翅毒针，触碰一下 ，有如万针入身，而这人，分明无事。
小桂花盯着医生反应，手上不敢放松。
医生摊开手，做出拥抱状。面前的女人不动声色，只是腰间被收得更紧。明明是雅佳那张令人生厌的脸，可是如此狠戾干净的眼神，让他想去冬日的贝加尔湖，让人沈沦。
他微笑着“宝贝儿，我不知道痛的，别白费力气了，你知道，痛感神经实在麻烦，我最不喜欢麻烦了”
说着，他握紧金刚软鞭，鞭子倒刺扎入肉中，发出沈闷声响，似乎取悦了他。
“去死吧”从地下冲上来的宫一道举起一只花軱大瓶，狠狠地砸向医生后脑。
医生转过身
“忘记说了，人类骨头，我不喜欢，还是金刚的好。”他阴鸷的眼睛注意到地上的碎片。
如同异兽陡然发狂，他一手抓起宫一道的衣领，往楼梯下按，这边小桂花发力，却两拳难抵一手，这人气力，已经超越人类极限或许，他已经不能算是一个人类。
呼吸艰难的宫一道两只手紧紧把住医生的胳膊，人类的本能使然，他急於逃脱对方的钳制，拼命后仰。
变故出现的太快，楼梯扶手裂开 先是宫一道，接着是医生，加之握着长鞭的小桂花。三人先后从楼梯处坠落。
最先清醒的是小桂花，她撑起上身坐定，除去左肩严重下，其他刮刮蹭蹭的小伤倒还不碍事，环顾四周，没见那两人的身影。小桂花刚想起身。
“嘶，大姐，你能不能看看你屁股下面？”
宫一道趴在浅坑中，挣扎了半天也没起来，小桂花蹲在他身侧，看他右脸蹭出几道不浅的伤来，透出原来白皙的肤色，这么一看，真是可怜。伸手拽他起来
“那变态呢，怎么也没瞧见”
宫一道一副你是不是傻的神情“大姐，你以为你为什么掉下来，啥事没有。那是有两层人肉垫子啊！”
他挣扎着起来，最底下的医生摔得不轻，还没有恢覆意识。小桂花悠悠开口
“瞧瞧不怕疼有什么好，该晕还是得晕”两人把医生处理好，才有心思环顾四遭。
这里更像是一间陈列室，大大小小摆放着不少瓷器。这些瓷器泛起奇异光泽，那是一种蟹壳青的哑光质感。
有些瓷器造型高大，被置於玻璃罩子中。
再向前，一大片且娇且艳的玫瑰无风自动，在这百年古堡的地下，封尘着不知凡几的秘密，罪孽，杀戮，滋养着这些妖娆的异花。它们枝摇叶摆，似是在招呼人来。越相近花丛，越听得一声声奇怪的声音。
那是“嘭…嘭…嘭”
擂如鼓击，一声连一声，越来越近，宫一道一脚已经踏入花丛
“别进去”小桂花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