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宝佛冠(7)
他们两个仿若从时空的缝隙掉落,两人沿着汉子们来时的蜿蜒小路走到城中。食肆酒楼,熙熙攘攘。然而除开最初跳湖的那个女人,这些人或是叫卖或者揽客,从他们身边匆匆而过,没人看得见他们。
楼上一方绣着并蒂莲的银红锦帕飘然落下,两人下意识擡头,支摘窗下,且娇且媚的半个身子探出来。
这情节,异常熟悉且高能。
然而这这女郎还是踏错一步,想那木头棒子定然是能砸住一两个公子,这帕子,随着风飞向迎面疾驰的马车。
封小云来不及感慨,身体先一步做出反应。马车前面是一个扎着蒲桃髻的小童,她飞身把小童推向一旁。
变故发生的太快,街上的行人呆楞了片刻也就自做自己的事去了,没人去探究那个小童怎地就凭空飞起。
一个粗布衣衫的妇女叫着拖死狗般把那小童往巷子里扯,男童反身一口咬住女人小臂,生扯下一块肉。
封小云站在街边“江岸,我好像做错了”
江岸看着巷子深处,天忽的下起雪,落到他的眉心,真实的触感。
街上的人分明刚刚还穿着薄衫,江岸在看那巷子,小童不见,一名大汉把一个油纸包揣进怀里,一手剔牙,一步三晃地穿过两人,迈过他们身后花楼的门槛,“邓妈妈,某来了!”
路人皆是行色匆匆,卖果子的摊子早早收了去,缩推手车卖炭的老妪倒是喜笑颜开。
那个小童,那个小童就是后来带头的汉子。
天地昏黑,訇然变色。
在睁眼,庄重的佛光遍撒,巨大的坐佛立在世界的尽头。
封小云和江岸摇头,敲击木鱼的声音萦绕耳边。金色的坐佛缓缓开口“善恶因果,可悟?”
这声音神圣而庄重,仿佛巨大的罩子一下子落在两人头顶,江岸攥拳,身体内有什么东西在撕扯,夺取他身体的主动权,手臂青筋暴起。封小云无暇分神去关注江岸的情况,她只觉得,她的膝盖不受控制的向前弯曲。
在他们的正前方,方方正正地放着两只莲花蒲团。
封小云咬紧牙,口腔中的铁锈混着甜腥味,耳边的一声接一声的佛音,让她的胃里翻江倒海。
隐隐约约,恍若有人趴在她的耳边,温润湿热的告诉她,“跪下,跪下,跪下”
封小云双手撑着膝盖,擡头对上巨大坐佛慈悲的眉眼。汗湿的头发紧紧贴在她的额头,透过发缝,那眼里是桀骜,是不逊,是粉身脆骨的决绝。
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她觉得,她不能跪。
入观烧香,进殿拜佛,封小云并不排斥,但是逼着人去做就不好了,甚至,她觉得,那些个木鱼的声音,以及之前两人经历的小童,女子。就好像当代的传销,电信诈骗。
当然这绝对是高阶版本,毕竟这全方位5d效果,可不是杀猪盘那些吊着烟扣着脚踩着塔拉板的操盘手可以做到的,对此封小云只想说这波操作666。
她这般想也就这番说当她的最后一个“6”音消失的时候,整个世界又发生了变化。
江岸的一滴汗珠砸在地上,滋啦一声,蒸发。青灰色的地面了无痕迹,环顾四周,墙壁也是如此的青灰色泥砖铺就。
他们现在正处在大殿中心,十六根黑色廊柱通顶而立。廊柱上暗金色的浮雕自下而上,腾在柱体表面。
狼头朝下,狼尾冲天,暗金狼毛,根根分明。狼眼处镶嵌了对儿祖母绿。
江岸在柱间穿梭,一根廊柱上,雕着两只狼,难得的是十六根柱子,每只狼的神态动作都不相同。
黑灰色的地面光可鉴人,金狼的绿眼睛在地面上映出一双一对的绿影,远远望去,仿佛一簇簇鬼火。
“这里又是哪里?”封小云问道。
“不知道,不过我们应该在元朝的一处空间内”江岸回答,这话说的没错,以狼为图腾的,在古代只有蒙古族,色目这些游牧民族。
两人沿着墙壁缓缓前行,环绕一圈,这里空空荡荡,只有精雕细琢的廊柱昭示着这处的与众不同。且这大殿 ,竟然没有一扇门窗。
就好像,封小云和江岸是被无形的力量传送至此,封小云干脆依着廊柱发呆。
“在想什么”江岸坐在她身侧,他的肩膀很宽,封小云找个舒服的姿势靠在他肩头。她轻轻地说“在想因果善恶我悟不了,这俗世香的很,至少火锅忘不了”
江岸伸手去刮她的鼻尖,小巧的鼻尖有若山尖尖上的那捧雪,冰润可爱。他温热的手指划过凉冰,恰似破冰的船,利落丶毫不迟疑。
“也不能忘记我”
手指一路向下,碰到到红唇的阻碍,封小云张开嘴,牙尖轻咬他的指腹。
不疼,很痒。
江岸看着她的眼睛“小姑娘,你真是牙尖嘴利”
似是为了印证刚听到的话,也是带了那么一丢丢的小脾气 ,封小云用了两分力气。
“嘶”疼,他贴在她耳后喊疼,其实她早没在用力,耳后的感觉很痒且热,封小云想躲开,江岸那只作乱的爪子却扣住她的头,与他的相对。
他的眼睛里,黑蓝深海在汹涌,他低头,唇齿交接间,封小云听他模糊的说道“我一定比火锅更让你舍不得”
封小云无语,这人,他们明明在…:
“专心”他不满,手下同时加了力度,她被迫像后仰,优美白皙的脖子展现在江岸眼前。他闭上眼睛,毫不迟疑地埋在她馨香的脖颈间。
来了,封小云提醒。
再睁眼,里面浓稠的□□还没有完全褪尽。
果真,这里的人或者什么是见不得他们这样堕於红尘。
这回不在曲折婉转。
地面上的青砖快递移动,在缝隙间,突的出现许多一人高的镜子。
这些镜子随着他们移动,江岸看着镜中无数的自己和封小云,低低地说“尽量不要分开,你在我后面”
“我自己能行”
江岸看到封小云与自己拉开距离,两人后背贴在一起,这样其实更利於防御。
镜面扭曲,好似水银的漩涡,里面出现成队的甲胄武士。
那些人气势汹汹,拿着利斧直接劈下来,封小云利落地向后滚到廊柱之后,这些兵士头上结着细小的发鞭,牛皮的护心夹罩在好大的身躯上,如野狼似的眼睛在殿中一寸寸的搜寻。
这些人硬拼是不行的,江岸和封小云躲在高大的柱后,眼见着这些武士越开越多,镜子,那些镜子中还在不断涌出人来。
江岸毫无疑外,要是在这么下去,他们最后会被蒙古国的千军万马包围。
一柄缠着绿藤的短刃从甲士的头顶飞过,他们好似没有看到一样,跺着整齐的步伐向前。
哗啦,镜子应声而碎,一列人马停滞,黄沙从小腿迅速爬山他们的头脸,就此沙化,其他的甲士并不理会,甚至手中的武器无意划过了沙人,沙人瞬时倾颓坍塌,化为漫卷的黄沙。
这是,在暗河下见到的场景。
“这些人应该都是傀儡”封小云手中的绿藤刚刚又击破一面镜子。
江岸点头,只是既然有傀儡,又是谁在牵线操控。没有时间细想,江岸掠过众多甲士,在镜阵间,短刃的银光泛起寒意。
这些甲士极高,遮挡了封小云的视线,她看不到人群后的江岸。但是一列又一列的甲士如土委地,她猜测江岸那边应当顺利。
她的绿藤上结出一串人果子,这些兵卒的基数太大,总有新生的兵卒向前涌动,江岸在后面碎镜,她在前面捡人,挥动藤蔓把一串儿士兵绑在廊柱上。
封小云擡头的瞬间,一面镜子急速奔来,里面的人刚举着板斧跨出一只脚,斧子的利风旋在封小云的脸侧。
她压低手腕,将最近的一个士兵砸向镜子。
在碎镜之间,那个挥动板斧的人面巾掉落。是江岸。
镜子已碎,镜中人跌落於地。
“怎么会?”
封小云告诉自己这一定是幻境,江岸怎么会穿着盔甲站在镜子里。
她抱着江岸“你不是,对不对,你一定不是”
可是他手指上的刺青扎入她的眼睛,这样细小的痕迹,还有江岸身上熟悉的冷冽的松林的味道。
她的泪顺着他的衣领滑落
手中空空,指缝间的沙粒,硌得手指生疼。“江岸,我说我疼,疼”
一道佛音响起“疼?”
“爱恨嗔痴,不过虚妄,苦痛情爱,皆为泡影,尘世三千,红粉骷髅,可悟?”
封小云擡眼,大殿再生变化,青灰色的地砖上浮起朵朵千叶宝莲,大光明云散出佛晕,数道金光在空中映射,宝莲沐浴佛光,度化金莲。
坐佛悲悯地悬於空中,坐下围绕一遭琉璃像。
金蝉佛陀慈悲,恶鬼罗刹狰狞,金刚怒目,还有一尊琥珀色的琉璃坐佛,拈花带笑。
封小云攥进手中的沙粒,用粗糙触感,她不断告诉自己,你是封小云,你的爱人叫江岸。江岸,江岸,江岸,简单的双音节荡气回肠,仿佛有佛偈之力。
迎着那尊琉璃坐佛,封小云屈膝跪拜在莲花蒲团上,擡眼,那琥珀色的眉眼流闪一丝满意。
满意吗?给你来个更满意的。
金刚触,琉璃脆
佛头四分五裂,散了一地
她握紧手中的短刃,这是江岸仅剩的东西,大概他也没想到,这柄刀削了佛头。
封小云肆意笑开,长发拂过她艳红的唇。还保留着跪坐的姿势,只是,仿佛天地消散,只有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