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张白色塑料圆桌,七八个空酒瓶歪七扭八地躺在上面。
黄浪对瓶吹完手里的酒,强忍着反胃的恶心丢开酒瓶,伸手捞过骰盅忿忿地看向应泽:“再来!”
半夜一点多,整家店的客人都聚在这处看热闹。
两个人玩大话骰,输的人对瓶吹。
大话骰说通俗些就是玩心理战,两个人互相报自己骰子点数,看情况开对方骰盅,谁也不确定对方说谎没有。
简单粗暴,考人观察力和心理承受力。
起初大家看得兴致很高,但几轮下去,桌上那些空酒瓶全是黄浪一个人干完的,另一边却还是风轻云淡地。他们忽然觉得这热闹看得没什么滋味了。
这和竞技比赛一样,单边碾压的降维比赛总是枯燥乏味。
今甜在这种枯燥中打了一个哈欠。
坐在她身旁的应泽看了她一眼,他懒洋洋地收起长腿起身:“不玩了,走了。”
周围的黄浪朋友们听到应泽这句话都下意识松了口气,人群自动让出了一条道。
“不行!”
黄浪拦住应泽的去路。
“再玩一把。”
应泽没理他,转身看向还傻坐在那儿的今甜:“报名链接。”
今甜反应过来起身跟到他的身边递了手机。
她在社群里找了半天没找到,最后问梁丹晴要了报名二维码。
递手机时她的指腹不小心触到屏幕,二维码图片被退出,她和梁丹晴的聊天页面一览无馀。
【梁:「图片」】
【梁:宝贝 要报名二维码干什么?】
【梁:宝贝怎么不回我?】
【梁:我的小宝贝在吗?】
【梁:宝贝宝贝宝贝宝贝宝贝】
……
单这聊天看,像极了缠人的男友。
“……”
应泽轻挑眉,今甜假装淡定地重新点开二维码图片。
不知是酒精作用上头还是什么,应泽当他不存在的态度让黄浪备受打击。他杵在原地好一会儿,突然走向店外从角落的供水处拿过一只闲置的塑料水桶。
在大家不解的目光中,黄浪开了瓶酒倒进桶里,黄色液体汩汩。
“再玩最后一把,这次玩大的。十瓶,谁输了谁连桶喝。”
“当然,”黄浪丢开酒瓶挑衅地看向门口的人,“怂了你可以不玩。”
这个点的客人基本都是大学城的学生,不少人认识黄浪,有人走到应泽身边劝他别理赶紧离开。今甜在旁离得近,她清楚地看见男人嘴角轻蔑的笑意。
“喜欢喝什么饮料?”他忽然侧首漫不经心地问她。
今甜被这没头没脑的问题问楞,馀光瞟见最近一张桌上的红色易拉罐。
“旺仔。”
“还有呢?”
“优酸乳。”
“没了?”
“可口可乐。”
“……”
离他们两人最近的吴畏和卫肖萧无语对视,这是适合聊喜好互相了解的场合吗要不要给你俩划块地直接坐下相亲啊?
应泽毫不意外地嗯了声,几步走到门外的自动贩卖机。
吴畏悄悄凑近今甜:“你什么时候喜欢喝旺仔优酸乳可口可乐了?”
今甜一脸坦荡:“现在。”
“……”
应泽很快回来,他手里提了一整袋饮料朝黄浪走去。经过今甜身边时他忽然回头停步,从袋子里拿了三瓶饮料给她。
“......”今甜看着手里的旺仔优酸乳可口可乐再看他那一袋子的旺仔优酸乳可口可乐。
应泽走到黄浪面前,随手捞了一罐饮料打开。
“怎么,怂了,想改喝这些?”黄浪笑,“也不是不…”
随着奶白色的液体缓缓流进桶内,黄浪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僵住。
应泽将袋子里的饮料全倒在桌上,扔了一罐在黄浪面前。
“玩,再加这些。”
奶白液体混入,清冽的酒液瞬时浑浊。
围观的客人纷纷皱眉,光是奶味和碳酸味兑在一起的味道就难以想象,再加上十瓶酒……
褐色的可乐冲搅开桶里的奶白液体,黄浪看着这一大桶东西,反胃感油然而生。
“输了整桶喝,”一个骰盅放在黄浪跟前,应泽站在他面前似笑非笑,“当然,怂了可以不玩。”
……
难得的周末,光亮的客厅里,三个人围着餐桌埋头鼓捣。
今甜最近很忙,大学城高校联赛的报名截止日期将止,社里有很多琐碎事务要处理。
其中最让社里焦头烂额的就是今年高校联赛的报名参赛人数远比去年多出一倍。
高校联赛赛制是线上初赛加线下覆赛。元大作为今年的主办方,线下比赛场地由元大负责,但是元大现有的场地不足够容纳那么多参赛选手。
吴畏思忖着,又觉得好笑,她凑向今甜,在嘈杂的搅拌器声音中稍稍提高声量:“说是大学城高校联赛,你们这么难办,其他学校就不管你们了?”
今甜看她一眼,关了手里的机器:“社长说今年元大是主办方,这是社里自己的事。”
今甜这话其实说得委婉,当时她们在社里这么提议的时候,平时没什么脾气的社长拉下了脸,他原话是:“老子要是去隔壁借人借场地,这事他们能笑一年。”
吴畏从今甜的话中了然:“你们社长死要面子,活受罪。”
今甜笑了笑,拿开搅拌器,把做好的糖霜装进裱花袋。
梁丹晴抱怨:“他受什么罪,他想在其他四所学校电竞社社长面前争面子,受罪的是我们。今年拉那些商户赞助就不容易,现在还要去校外找场地。破晓网吧今年已经是出资最多的赞助商户了,现在还把场地的主意打到了破晓网吧身上。”
破晓是大学城最大的网吧,独栋五层。之前梁丹晴因为卫肖萧的缘故主动请缨负责了和破晓联系赛事赞助,於是这次场地的事社长自然而然也交给了她。
只是赛事赞助和借场地是两回事,梁丹晴拉不下这脸,找了今甜陪她去。她找上门时今甜正在和吴畏做饼干。
说是一起做饼干,但吴畏会的只是用模具压出形状,不像今甜。
吴畏将最后一烤盘饼干塞入烤箱,她靠近今甜,欣赏她在烤好的粗糙饼干上慢慢用糖霜细致勾勒出的图案。
一只慵懒的玩毛线球橘猫。
今甜画的很快,没一会儿摆了一排。吴畏在旁看着,想到什么,忽然开口:“咱们做完之后,给邻居送一些吧?”
今甜的手微乎其微地歪了一下,本来画猫腮的粉色糖霜从圈内涂出了一点。
“邻居?”梁丹晴走近,“你们隔壁住进人了?”
吴畏点头,大概估了估:“住进来快半个月了。”
梁丹晴闻言跑去阳台探头望了眼,失望地回了客厅:“我记得你们阳台和隔壁邻居的阳台就隔了道墙。”
吴畏觉得好笑:“我们这半个多月都没在阳台上和邻居碰过面,你这随便去一次就能遇上?”
今甜将猫腮画大了一圈,不着痕迹地盖过了那一点出圈的粉色。
梁丹晴对新邻居的好奇感挺强,抓着吴畏多问了几句,当听到烧烤店偶遇解围时她兴趣更强:
“然后呢?”
“最后一把,那黄毛硬要改玩牛牛,他运气也好。后来新邻居也摇了,他开骰盅之前黄毛朋友把那桶东西都拎到新邻居面前了,”吴畏现在回想都有些作呕,“因为拎的时候桶被大力晃动,里面东西不止浑浊还冒碳酸气泡。”
梁丹晴脑子里有了画面,她咧嘴嫌弃,又好奇后续。
吴畏只笑不说话,吊了梁丹晴胃口,她去追问今甜。
今甜正认真地在一块空白饼干上勾勒形状,梁丹晴粗粗地扫了眼这简单的灰色形状,分不清这是只狼还是狗。
梁丹晴不可思议地问今甜:“……他真喝了啊?”
今甜顿了顿,看着饼干上画了一半的形状,她有些走神。
烧烤店里,一大桶液体被擡到应泽面前。周遭看热闹的人们窃窃私语,黄毛的朋友们起哄着嘲讽。
黄浪笑得志得意满:“你要是现在认个怂,这事咱们也可以算了。”
“我还没开,”他把手放上骰盅,“急什么?”
所有人都盯着他手里的骰盅,包括今甜,她那时甚至在想,这事因为她起,要不要干脆拉他跑了算了。
於是,在他开骰盅之前她出了声。
他站在塑料圆桌前回看她,似乎是猜到了她的想法,他极轻地笑了声,有些肆意地。
开骰盅的那一刻他漫不经心地看向黄浪:“喝吧。”
...
今甜给饼干上的狼脑袋添上最后两笔。
“他摇出了牛牛,最后黄浪喝了。”
梁丹晴惊讶后感叹: “啧,他这运气,黄毛挺惨。”
梁丹晴对今甜这个新邻居好奇的不得了,并且和吴畏一致觉得今甜应该送饼干去给邻居表达谢意。
哪怕今甜解释说人是为了问参赛报名链接,不是她们脑子里想得那些乱七八糟,她还是被她们推攘着站在了邻居家门口。
“敲门!按门铃!”
梁丹晴和吴畏两个人躲在家门后压低声音。
今甜象征性地轻轻敲了敲门,等了几秒回头看向梁丹晴和吴畏,眼神里说:你们看,没人在家。
吴畏丶梁丹晴:“……”
梁丹晴无语:“这么轻的敲门声谁听得见,按门铃!”
今甜在那两道目光的逼迫下按了一下门铃。
很轻很短促的门铃。
“……”
梁丹晴和吴畏交换了眼神,梁丹晴突然蹿到今甜身边,然后重重地按了好几下门铃后迅速地蹿了回去,并且关上了家门,一套动作一气呵成。
今甜:......
面前的门突然打开,今甜倏地回身站直。
男人站在门里,身后的房间拉着窗帘,光线昏暗。
他松垮地套了一件卫衣,眼下透着青色,眼神倦懒无神,似乎有些疲累和不耐。
这种眼神今甜熟,每次吴畏加班通宵后第二天常是这样。
很明显的睡眠不足,加上一些起床气。
“什么事?”他的声音带着没睡足的低哑。
很明显,他是被这几声门铃吵醒的。
今甜看了看自己家紧闭的家门:“……”
应泽在迷迷糊糊中听见门铃声响来开门,以为是卫肖萧来找,人都没看清便开口问了。
等静了几秒,他看见门口的小姑娘楞在那不回话,才开始迟钝地思考是不是自己太凶给人吓到了。
他再一次准备开口,站在门外的小姑娘却反应了过来,将手里的袋子递给他。
一满袋,挺沈的。
“?”
小姑娘言简意骇地解释:“一户一份,小区物业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