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那天的舒芙蕾失败了。
不知道错了哪一步，成品塌了半边。
梁丹晴问起，问她后来失败的舒芙蕾怎么处理了。
怎么处理......
厨房里，今甜看着白色流理台上造型软塌得一塌糊涂的舒芙蕾和虚搭在白瓷盘边的那只骨节修长的手，再一次向这只手的主人确认：“你确定要拿走它？”
应泽嗯声，她仍是不愿意地松手。
今甜说：“还是倒了吧。”
他坐在一边懒懒地掀动眼皮，声音清沈：“浪费。”
今甜在自己的良心和拒绝浪费上反覆横跳：“这东西给陶任他们吃不好吧？”
毕竟是个失败品，卖相差，味道怪。
“有得吃，他们不挑。”
那天最后，应泽还是拿走了那盘失败的舒芙蕾。
梁丹晴问这话时，社里正在讨论高校联赛庆功宴的事，社长啰嗦地在上边讲话，今甜和梁丹晴躲在这边角落里闲聊。聊完舒芙蕾，梁丹晴又问起了今甜的房子。
“有个学妹和室友闹别扭，赌气在找地方住，找房子找到我这里来了。你那个空房间能租么？她短租到暑假，下学期她就重新找房子。”
说起来最近大家好像都在找房子，上次是卫肖萧，这次是学妹，梁丹晴说完自己都觉得自己像个房产中介。
另一边角落邱闻和几个学弟围着一台笔电，忽然响起一阵低呼声。声音不小，连带着台上的社长都清嗓子点名他们适可而止。
今甜含糊回答梁丹晴：“不太方便。”
梁丹晴当她是不愿意租也没再细问，今甜松了口气，她还没做好告诉梁丹晴她多了个男室友的准备。
那晚之后，今甜在家没再见到应泽。她和他作息不同，一个白天出门上课一个白天在家补觉。家里除了多出一双男式拖鞋，好像什么都没变。
这几天她也没碰见过陶任万逸他们。
陶任倒是常发朋友圈，但时间几乎都在半夜。他最新一条朋友圈配图是隔壁阳台看出去的夜空，夜空下，几个男人站在阳台抽烟。陶任和万逸离镜头最近，然后是古於陈。最后是靠在阳台边烟雾弥漫中模糊不清的男人侧脸，他低头咬着烟，好像在笑。
文案是陶任独有的伤春悲秋：为了热爱。评论下面二零无量他们笑骂陶任是个半夜非主流逼王。今甜看出他们天天训练到很晚，难得没跟在下面评论调笑陶任，她再一次看了眼配图，给陶任这条朋友圈点了赞。
晚上，今甜回家开播。
今甜直播间的热度自aox那件事的风波过后降了许多，看热闹的人都走了，留下来的都是正儿八经喜欢看她直播的水友。
今甜退出游戏准备下播前，弹幕唰唰飘过：
【十二点了】
【今晚的银河和许愿船呢？】
【今天榜一大哥迟到了】
......
几天前起，那个五一那天出现过的id叫你的榜一大哥的人，每天雷打不动地会在今甜十二点下播前给她送一片许愿船。
除去起初被银河里成片许愿船的浪漫特效所震撼，后来今甜直播间的水友们对於每天晚上十二点会有许愿船出现这事习以为常，甚至为此有了句口号：
灰姑娘的水晶鞋会在午夜十二点消失，你的榜一大哥会在午夜十二点出现。
今甜挑了几条弹幕回话，她看了眼时间：“不早了，你们也早点睡。”
【再等等许愿船】
【今晚还没许愿呢】
【呜呜我明天考雅思，还想对许愿船许愿呢】
【我明天要表白，今晚不见到许愿船不踏实】
......
今甜看着弹幕笑了：“许愿船没有，送首歌给你们吧。”
於是，几秒后，全直播间观众听见一段喜庆的旋律响起：
“好运来祝你好运来——”
【......】
【......】
【......谢谢，有被祝福】
在好运来的背景乐里，一条长长的银河忽然出现，星光点点，几只许愿船游游荡荡地飘来。
【许愿明天表白顺顺利利】
【希望雅思听力别考地图题】
......
【许愿有生之年还能见到godwish】
【许愿外公身体健康】
【希望虎追战队春季赛夺冠】
【希望明天别下雨】
......
像是某种虔诚祷告仪式，在许愿船出现时屏幕里密密麻麻的许愿弹幕飘过。
“谢谢你的榜一大哥送的许愿船。”
五一那天之后，今甜留意过这个水友id，是个新注册的账号，没有任何个人信息，唯一的礼物记录是在她直播间送出的许愿船。
【榜一今天迟到了】
【主播等了你很久】
今甜看着直播间里说瞎话的弹幕：？
【你的榜一大哥：有事，来晚了】
平时直播间弹幕也会提起榜一，但这是他第一次发弹幕回应。
而且，今甜看了眼他的id前缀，不知道什么时候卡上了她直播间‘今日甜分’的粉丝牌子。
【你的榜一大哥：等了很久？】
今甜：倒也没有。
今甜说了实话，弹幕里榜一没再出现，似乎是下线了。
因为许愿船，弹幕又重新热闹起来。
【主播最近怎么都不和zephyr玩游戏了】
【好像好多天没见到zephyr了】
......
隔壁。
一晚上的训练赛才结束，陶任往上擡手臂做了个简单的拉伸，他侧过身视线越过万逸投向正在白板上覆盘的应泽：“老大，等会儿出去吃夜宵去呗？”
应泽没回头：“嗯。”
“卫肖萧人在破晓，我叫上他？”
“嗯。”
应泽站在白板前盯着几个点位沈思，他右耳耳机里忽然响起一道女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应泽敛眉，重新捞过丢在沙发上的手机。
手机界面仍停留在直播间，他刚刚放下手机后台忘了退出。
“zephyr啊。”
应泽退出直播间的动作停住。
耳机里，女生的声音轻且柔，又像是叹气：“zephyr他最近很忙，确实，好多天没见了。”
今甜下播后倒了杯温水在客厅坐下，微信里主播群消息往外跳，他们在聊春季决赛的事，这次春季决赛在华市举办。电竞对城市文旅的影响力有目共睹，华市在今年的城市发展规划里纳入了电竞。上次周年庆是试水，给这次春季决赛做演练。
今甜点进群里时，无量和二零正忽悠陈嘉弋给他们做地陪。
【惨兮兮的无量：哥怕在你们大城市迷了眼，二零这土包子靠不住。】
【惨兮兮的无量：他走在你们华市路上狗都嫌。】
【20:？】
【c+1:？】
【惨兮兮的无量：因为——】
【惨兮兮的无量：狗不理包子。】
因为无量的冷笑话，群里一片省略号无语。今甜正窝在沙发里看着群消息笑，门锁动静，有人开门进来。她闻声擡头，嘴角的笑意还没收回。
应泽进门，看到的就是这样的景象。
小姑娘小小一只蜷在沙发里，一双眼睛亮亮地从手机上擡起，她粉唇微张，嘴角一颗温柔的梨涡深陷。
她穿着一件薄薄的奶白色针织衫，头发随便盘在脑后，姿态随意慵懒。
只不过就一瞬，她见到来人后从沙发坐起，坐姿端庄。
应泽抿唇，去了自己房间。
门外隐约传来陶任他们的说话声，今甜看了眼时间，问从房间出来的人：“你们现在要出门？”
“出去吃宵夜。”
应泽调节着手里黑色棒球帽的调节扣，他动作慢慢悠悠地，今甜的注意力便都在他的手上。
门外断断续续地传来陶任的声音：“小古啊，你知道为什么土包子在路上狗都嫌吗？”
隔着一扇门，今甜听着陶任把无量那个狗不理包子的冷笑话原封不动地对着古於陈覆述了一遍。
应泽忽然叫她：“今甜。”
今甜捧着水杯：“嗯？”
他视线从手里的帽子移开，问她：“要不要一起去？”
.
烧烤的烟火气混着嘈杂的人声，午夜的老地方，特别热闹。
老地方的老板还记得应泽，在他们进门时还玩笑地提了句那天的事，让应泽今天可别和人玩骰子了。
“不然你得留下来帮我们收拾地方。”
那天黄浪喝完当场吐了一地，最后是被人连搀带拖带走的。
今甜看自己身边这五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也难怪老板担心。
烧烤店里客人坐满了，他们只能点完单去外面空地的桌子坐下。白色塑料圆桌不大，他们六个人一桌太挤，分成了两桌坐。
但是——
今甜看自己这桌，又看向隔壁那桌的四个人。
六个人分成两桌，为什么是二四分桌？
今甜去看身边的人，他似乎浑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地方，他拿过刚从店里拿的一罐旺仔拉开拉环放在她面前。
今甜看着眼前红色的易拉罐，大眼娃娃和她两相对视。她想起第一次在老地方见面那天，他问她：“喜欢喝什么饮料？”
她那会儿答了什么来着......
她心绪飘荡地喝着旺仔，视线又飘到了他身上。
外边空地的桌位不多，空地上简陋地搭了两盏白炽灯提供光源。
光线不足，有些暗，仅仅是能看清食物丶让人不至於两眼一抹黑的程度。
他穿了件深色冲锋衣外套，拉链拉至脖子下方，正好露出整块漂亮的喉结。
昏暗的光线下，他的喉结轮廓明朗干净，连着清晰的下颚线，透着一股压不住的痞气。
大概是她的视线太过直白，他察觉到，一双漆黑的眸子回看她。
今甜被这一眼看得心虚，她低头咬吸管，问他：“你们队名定下了么？”
“定了。”
今甜蛮意外：“叫什么？”
“dawn。”
他的声音一向好听，念英文时的发音更沈润。
今甜停住动作不可置信地去看他。
四周仿佛一下静了似得，夜色里，他坦然地回看她。
他认真看人的时候眼睛很蛊人，特别是眼角那颗极小的美人痣，总让人移不开眼。
今甜心跳得极快。
明明有夜风吹过，却觉得这一处地方像个封闭的闷罐子一样闷热，叫人喘不过气。
“哎——21号桌来拿一下烧烤！”
不远处，忙得腾不开手的老板娘扯着嗓子喊话。
隔壁桌陶任应了声“来了”，今甜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起身：“我去拿。”
她是小跑过去的，没等陶任他们一起，也没看到她跑过去之后，有人站起来大步流星跟了过去。
隔壁桌。
陶任想跟过去帮忙，被万逸一把拦下了：“两个人去够了。”
这么一桌四个男人就坐在原地，眼巴巴看着不远处两个人帮着老板老板娘把烤串装盘，再看着自家队长从今甜手里拿走了大半份量的烧烤。
陶任品了品这场景，凑近卫肖萧：“哎，你觉不觉得——”
卫肖萧：“觉得什么？”
陶任：“zephyr有点护食？”
卫肖萧：？
陶任继续说：“上次有回我拿了他冰箱里一袋饼干，模样是灰色小狗形状的手作饼干，味道挺好，就是丑了点。zephyr看见之后，他连包装纸袋都没给我留下。还有前几天，他从今甜家拿了个舒芙蕾回来，碰都不让我们碰......”
烧烤店门口，应泽又拿走了今甜手里一袋子饮料。
陶任最后下了结论：“zephyr真的护食。”
卫肖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