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卫肖萧走了，贴心地替两人带上了门。
房间里很静，安静地能听见电脑散热器极轻地运行声。
今甜手机不停震动，主播群里二零和无量不知道又在吵些什么。她点进微信，群消息密密麻麻跳出来。
今甜大概扫了眼，二零因为之前输了cos的事不服气和无量又约了一次赌注。
群消息很多，一条接一条刷屏很快，她上下没目标地翻着，直到身边有人走近。
他的影子从上至下笼罩着她，微信里妈妈问今晚在哪吃饭，她没擡头，手指悬在屏幕上迟迟没落。
“对不起，不是有意骗你。”他说。
空气凝固着，似乎有一根看不见的弦紧紧绷着。
良久，她默了默，回了句知道了。
那天之后，今甜和应泽陷入了冷战。
说起来也不算冷战，是今甜单方面生气不理人。
应泽每天会给她发消息，早中晚，训练前后。
他发的话也不多，和之前他们在上海参加次级联赛那会儿一样，他问她吃了什么，或者是给她发自己的训练日常。
他们的聊天会话依旧像留言板。
唯一不同的是，这次的留言板变成了一个人的。
上海，盛世传媒十周年现场。
今甜看着新弹出的消息，在会话框里不知道多少次把输入好的话慢慢删除。
她身旁突然冒出个人，无量瞟了眼她的手机了然：“咋，还没和好啊？”
今甜没理他，二零和陈嘉弋跟在后面走了过来。
二零：“采访一下，突然发现自己男朋友超级有钱是什么体验？”
今甜懒得理他，陈嘉弋也难得插上一嘴：“难道会比发现自己男朋友是godwish更意外？”
今甜：“......”
今甜这段时间不理应泽，陶任他们多少看出了端倪。陶任不敢问今甜，更不敢问应泽，最后跑去问卫肖萧。陶任是个大嘴巴，他知道的事等於全世界都知道。二零无量他们听说这事之后很不理解：这个世界上为什么会有人觉得godwish没钱？
彼时二零在游戏里抢了无量一个头，在无量骂骂咧咧的语音里，他对今甜说道：“你怎么就信了卫肖萧的话，他可是godwish啊。godwish职业生涯三年，连着三年都是电竞商业价值最高的选手，年薪千万。更别说godwish，哦不，zephyr他本身家境就好，我听陶任说他父母常年定居国外......”
今甜沈默着没说话，说实话，她从来不知道这些，也没了解过。她不知道该怎么向无量说明就是因为当她发现住在大学城老旧居民楼空荡荡的房间里的他是消失了三年的职业选手godwish，她才更加相信卫肖萧的话。
可能是因为见惯了星星挂在天上，偶然在别处见到，就觉得暗淡。
无量骂停了，也加入聊天：“甜啊你怎么会觉得zephyr没钱？你没瞧见他们战队那电脑设备啊，就他们战队那些设备装置抵得上华市一套房！”
今甜：......我但凡看得懂那些，也不至於这样。
今甜这会儿没空搭理他们三个，她站在角落收起手机拧开矿泉水瓶喝了口水。盛世十周年庆典，行业内来的人很多。除了盛世名下的主播，其他平台主播，还来了大大小小传媒公司的人。来莱带着她四处应酬，她好不容易找到机会逃出来歇着。也就是这会儿，她在觥筹交错的人群中见到了那天在单元楼门口的人。
周衍很意外，会在这见到应泽的小女朋友。
但也就楞了一秒他很快恢覆了往常那副儒雅绅士的神情，他朝今甜礼貌地笑了笑表示招呼，然后继续认真听着身边人讲话。
今甜也很快从二零他们嘴里知道了那人的身份——他是mc电竞论坛创始人，周衍。
dawn战队是横空出世的黑马，作为从次级联赛杀出重围成功晋级职业联赛的新星战队，mc电竞会上门采访他们很正常。更别说这支队伍里还有一个不管何时出现都会引起轰动的godwish，mc电竞创始人亲自带队采访也算是一种重视......今甜思绪飘忽地想着，她总觉得有什么东西被她忽略了。但她来不及细想，就被一旁的二零出声打断。
“欸，那不是mi战队的？”
今甜顺着二零指的方向看向会场中另一处不起眼角落，那里站了三个男生，他们穿着不太合身的西装，神情稚嫩又局促，很明显他们不太适应这样的场合。今甜认了再认，才认出为首拿着酒杯的是洪势。同时，洪势一眼认出了她，在她楞神之际已经拿着酒杯走到了她面前熟练地和陈嘉弋他们打招呼。
打完招呼，洪势看了看她身后，问她：“go...zephyr没来？”
今甜没答，反问他：“你的头发......”
洪势不以为意地拨了拨刚染黑的头发：“那个发色染久了看腻了，这新发型，还行吧。”
今甜不知怎么从他这两句话中听出了点窘迫，她略微捧场地点头。
陈嘉弋去mi战队面试过，跟洪势认识，他们聊了几句近况。洪势的话比今甜想象得要少，反倒是他的队友，见到熟人放松下来，忍不住抱怨。原来次级联赛结束后mi战队现在的老板彻底不想再资助他们了，队里本来就不多的人又走了几个，现在mi战队就只剩一个教练和他们三个，洪势他们今天来这里也是因为他们为了赚钱补贴战队刚刚签约盛世直播。
不一会儿，有个小个子经纪人过来找他们，洪势示意两个队友先走。他站在今甜面前欲言又止，似乎是有话要说，脸上的表情矛盾又挣扎。
今甜：“你”
洪势低头一股脑地说：“你转告zephyr，次级决赛的事是有人拿钱买通次级的那些队伍针对dawn，让他小心点。”
今甜：“你怎么知道？”
洪势：......
洪势不情愿地答：“那人也来找我们mi了。”
“可是次级决赛参与围剿dawn的十支队伍里没有mi战队......”今甜看向洪势，不知道为什么，她很肯定地问道，“你拒绝了。”
“mi是缺钱，但是也不是什么钱都拿。”洪势脸上又出现了他往常那副高傲又不屑的神情。
今甜点头，表示知道了。
洪势却还站在那不走。
今甜：？
洪势挣扎了下：“我把这事告诉zephyr，zephyr得还我个人情。”
今甜：？
洪势：“你告诉zephyr，如果他有那个人的消息，请告诉我。”
洪势走了，留下一头雾水的今甜。
无量叹了口气，说洪势这孩子是不错，就是性格太犟了，非得守着mi战队这一棵树。
二零丢了颗不知道从哪拿的车厘子进嘴里：“可不是嘛，他想签直播赚钱养战队。签约前经纪人随口说了一句做直播是公众人物他的红毛会对未成年观众有不好导向，他怕人不签他，二话不说去染了黑。”
今甜听着他们的话陷入沈默，她忽然问无量：“你上次说苏淮海趋利避害，是为什么？”
无量惊讶她突然问起这事，起初他打哈哈扯开话题不想回答，今甜又追问了两次。无量看了眼周围，示意今甜去另一处没人的地方。
这是会场死角，没什么人来往，无量确认周围没什么人了，才拿起酒杯假装闲聊般压低声音说道：“你知道苏淮海当年为什么退役么？”
今甜回忆着梁丹晴说过的话，无量知道她在想什么：“大家都认为苏淮海当年退役是因为他个人状态下滑，mi战队成绩开始走下坡路。”
今甜静静地看着他，等他继续说。
“苏淮海退役不是因为他个人状态下滑，也不是因为mi战队当初成绩开始走下坡路。苏淮海退役是因为，”无量的声音压得更低，“他收钱打假赛。”
“怎么可能。”今甜脱口而出。
不管是卫肖萧或者是梁丹晴口中的苏淮海，都是性子直丶固执又不服输。一个为了一场solo赛一直缠着应泽烦到被拉黑了也坚持不懈的人，怎么会打假赛。
无量似乎不意外今甜的反应，他继续照实说：“这事没多少人知道，是老子刚干主播那会儿参加酒局，一个刚从赛委会退出来的哥们喝大了说的，有人向赛委会举报苏淮海打假赛。你别不信，赛委会私下调查过，这事证据很足。‘红桃皇后’听说过么？苏淮海被查出是’红桃皇后‘网站会员。”
今甜：“红桃皇后？”
无量看今甜不懂，好心给她解释：“红桃皇后是六年前出现的赌博网站，不同於普通博︱彩网站，它神秘，门槛高。普通人想进红桃皇后得要网站会员邀请码才能进去，苏淮海他的账户是红桃皇后会员，可想而知这事他干净不了一点。”
今甜默了默，问：“怎么样算会员？”
“在红桃皇后上面交易流水过百万才能成为会员。”
无量继续说道：“苏淮海有没有在红桃皇后上面下注玩博︱彩我不知道，但是他被赛委会调查这事正儿八经存在，他收钱打假赛是八九不离十。至於是收谁的钱，又怎么成为红桃皇后会员这些我就不知道了。”
今甜彻底陷入了沈默，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起洪势那一头张扬的红发，想起路灯下应泽颀长又孤独的身影，想起荒芜的黑夜里摇摇欲坠的烂尾楼前那一番对话：
“你这三年见过我们队长么？”
“你们mi这三年不知道换了几个队长，你问哪个？”
“我们队长，苏淮海。被你亲手逼退役的人，你这就忘了？”
“godwish，出发去全球赛前一天你来我们俱乐部打了我们队长逼他退役，后一天玩消失，自己退役。”
......
无量闷了口红酒，嫌弃味道寡淡：“说起来也不知道是谁举报了他，赛委会那边说是匿名信......”
“赛委会调查，苏淮海退役，那红桃皇后呢，”
“博︱彩这玩意犯法，‘红桃皇后’这网站我只听过，也不了解。只知道苏淮海退役之后，‘红桃皇后’也彻底消失了。其实在苏淮海退役前‘红桃皇后’网站就关站了，说起来也是全球赛前后发生的事。”
......
不远处，周衍看着躲在会场角落窃窃私语的两个人幸灾乐祸，他一手拿酒杯，另一只手的胳膊肘推搡了一下身边穿着黑色冲锋衣和周围格格不入的男人：“哎，采访一下，大老远跑这来看到这一幕有什么想法啊？”
男人沈默不语，黑色棒球帽沿压下，遮住了他一半视线。
卫肖萧看看不远处的人又看看身边的人，他叹了口气示意周衍少说点，别往枪口上撞。周衍倒好，不知道是故意还是无意忽略了卫肖萧的示意，依旧揶揄地说着风凉话揶揄。不仅如此，似乎是因为难得看见应泽这样失意沈默的样子，周衍觉得有趣。他转着手里的酒杯，忽然朝不远处两人喊了声，打断两人的谈话，并且在那两人看过来时，对着今甜和无量扬了扬手里的酒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