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仓库里冷冷清清的，连脚步声都没有。
祝贺被冷醒，坐在地上的屁股感觉冰凉的。
她从围裙兜里拿出手机，手机显示的亮度显然也还没完全适应仓库的环境。
突如其来的亮光直溜溜地刺进祝贺的眼睛。
她把手机拿开，用手捂住眼睛，缓解被光亮照射的刺痛感。
待到眼睛适应了，才又点亮屏幕。
00:53。
都已经这么晚了！
她不知道是人都走光了还是大家又去干别的活了。
手机里一条消息也没有。
她想先站起来，看看情况。
她试图起身，但发现盘着坐的腿已然发麻，她一只手撑着，慢慢站起来。
地上还有一张瓦楞纸壳。
是周琢圻帮她铺在地上的。
祝贺原本是帮忙扶着梯子，但睡意来了止都止不住，她一连打了好几个哈欠。
眼睛也一闭一闭的，连周琢圻从梯子上下来都没发现。
周琢圻脚都落地站在她面前，她吓了一大跳。
周琢圻声音里也带着疲惫，清了清嗓子，说道：“你先睡会吧！”
边说边把瓦楞纸壳在地上平铺好，安置在两个货架中间。
这里是个视觉盲区，不会被监控发现。
祝贺哪好意思一个人偷懒，她连忙拒绝。
周琢圻不管她的推辞，他知道不严肃一点，祝贺是不会这么轻易地听他话的。
於是乎厉声道：“休息。”
他一脸严肃，嘴角也看不见一丝笑意。
就这一秒钟，祝贺还是看见了他眼里的疲倦。
推脱也没用。
祝贺心想，那就浅浅地眯一会儿，等醒了以后她再来干活，让周琢圻休息。
祝贺知道周琢圻假装严肃，也不害怕，撇了撇嘴角，傲娇地把头一扭，“哼，知道了。”
她坐在周琢圻帮忙垫好的纸上，看着周琢圻一个人再次爬上梯子。
她把头埋进放在腿上的肩膀里，一闭眼就睡着了。
再睁眼来就是现在。
她心里默默忏悔。
睡过头了啊！
手扶着货架，还不忘用另一只手拍额懊悔。
“醒啦？”
周琢圻突然出声，把祝贺吓了一跳。
走路都没有声音的吗？
她在心里默默吐槽，但不敢说出来。
毕竟周琢圻可是帮她干了好半天的活。
她的腿还没缓过劲，就这样双手撑着腿，半蹲着仰头望向周琢圻。
点了点头，声音含糊的嗯了一声。
他的眼底有淡淡的乌青，但笑意快要盈满溢出。
昏黑的仓库本就不亮堂，周琢圻微微弯了腰，把头顶的光遮掩了大半。
只留头顶一丝光线，照在根根分明的头发上。
他的头发乌黑浓郁，看起来干净清爽。
祝贺脑子突然短路。
她只知道女孩子的长头发摸起来的感觉。
但——好像不知道男生的头发摸着是什么触感。
周琢圻的头发像是有什么魔法一样吸引着她。
她突然就把手径直地朝目标物伸过去。
周琢圻看到她伸出的手，呼吸一滞。
祝贺的动作很慢，他完全来得及思考以后再避躲。
但他没有那样做。
只是静静地，保持原来的动作。
一动不动，等待祝贺的下一个动作。
祝贺的手完全覆盖到周琢圻的头发。
眼看着周琢圻没有反应，祝贺更加肆意妄为，还揉了揉。
实际上他身体发麻，像是有什么电流穿过一般。
祝贺摸得很认真，连馀光都不给他的脸分半分。
周琢圻哑声一笑，问道：“感觉怎么样？”
祝贺如梦初醒，像被开水烫着了似的，连忙收回手，还不忘把手背到身后。
这会她腿也不麻了，直起身。
她眸光明亮，如黑夜繁星丶如田野萤虫。
周琢圻微微把脸凑近了些。
但距离又不至於过分亲密，眼里带着点戏虐，和祝贺对视。
“呃......有点扎手。”
这是祝贺的真实评价。
很硬，像很多小刺在手上扎，不疼，但痒痒的。
周琢圻差点没被这句话给噎死。
他拉开和祝贺的距离，“噢——”，还拖着长长的调子。
手也不闲着，从祝贺手里拿过瓦楞纸壳。
挥了挥手，“走啦！”
他先一步走，背对着祝贺，嘴角的笑容只有他自己知道。
但也在反思，有点扎人，是头发太硬了吗？
祝贺有点疑惑，“盘点完了吗？”
周琢圻见她跟了上来，放慢了步调，“是啊，都做完了，等大小姐您睡醒起来再做，花都要谢了。”
祝贺低下了头，愧疚感立马塞进她的情绪里。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想眯一会儿就起来和你换的，但还是睡过头了，对不起。”
祝贺的声音有些嘟囔，明明是她的工作，但她却一直在睡觉。什么忙都没有帮上。
她情绪突然掉到极点。
步调也落了下来，双手不停地扯着裤子的褶皱，掩盖内心的焦虑与不安。
周琢圻敏锐地察觉到祝贺情绪的变化，他一时也慌了神。
怪自己多嘴，刚才话说重了，才让祝贺不开心了。
他猜到祝贺在地上休息没有半分辩驳是想和他换班清点商品的。
睡过了也不是什么大事情，本来他让祝贺休息也就没有想让祝贺继续干活的意思。
他把手中的瓦楞纸壳放到废品回收处。
腾出两只手，绕到祝贺身后。
双手轻轻搭在她的肩膀上，微微使了点劲儿，推着祝贺走。
“好啦！我的大小姐，我开玩笑的。”
周琢圻用开玩笑的语气安慰祝贺。
“再不回家，天都要亮了。”
大小姐。
祝贺心里害羞，但又不知道怎么反驳。
她才不是集宠爱於一身大小姐呢，她只是个卑微的打工人。
但偶尔体验一下大小姐的生活，感觉也不错。
祝贺的坏情绪随着周琢圻的话烟消云散，她顺从地随着周琢圻摆布的方向走。
祝贺出了超市，原是想走回家的，但却被周琢圻带到了停车场。
周琢圻干了一晚上活脑子也有些转不过来。
迷迷糊糊的，虽然不困，但就是想不起来车停哪在了。
周琢圻远远地就用车钥匙给车解锁，他顺着“叮”的一声走去
车灯也在不远处亮起，漆黑静谧的夜晚，车灯的光显得格外刺眼。
周琢圻走到祝贺面前帮祝贺遮挡刺眼的光线。
等到了车旁，他先把副驾的车门替祝贺来开。
祝贺站在车前，有些不确定：“你要开车送我回家吗？”
周琢圻被祝贺的反应逗笑了，她真的傻的可爱。
“不然呢。我开车，你在地上跑吗？”
祝贺在大脑里计算了一下这两者所耗费的时间和精力。
果断地坐进车里。
凌晨这个点，路上看见半点人烟痕迹。
坐车的话不到十分钟就能到家，她才不傻嘞。
这个时候还和周琢圻客气啥，早到家早睡觉才是正事！
她系好安全带。
车上有淡淡的香薰的味道。
浆果味的，很清新，是淡淡的玫瑰和黑醋栗叶结合的味道，在空气中若有若无。
祝贺吸了一下鼻子，绿色调性的香味再次灵活的钻入鼻腔。
祝贺在凑近了车内出风口，奈何车内灯光昏暗。
她只依稀看见dip——注意到周琢圻打开了驾驶位车门。
她像个小偷一样心虚的立马弹回座位上。
周琢圻从车前绕了一圈坐进驾驶位的时候祝贺正巧打了个哈欠。
“等一会儿，马上就到家了。”
祝贺乖巧地点点头，“好。”
她心里开心地不得了。
能够蹭上周琢圻的车，让他开车送她回家，这对她来说是一件多么幸运的事情！
这样她就不用拖着疲惫的身躯，一个人在黑夜里独行了。
但其实她更庆幸的是后者。
一个人走夜路的感觉太糟糕了。
尤其是路上一个人影都没有，偶尔来车，也是一下子呼啸而过。
即便是被风吹动的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祝贺也会被吓得一惊。
上次盘点晚上一个人回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
大半夜的没有公交，打车她也害怕，就决定一个人走回家。
一路上她不停地给自己加油打气，全靠在心里默唱国歌壮胆。
那天她仅仅用了十五分钟就到了家。
全靠跑的。
到了家，她打开手表。
跑步的平均配速07’34’’。
大学跑八百的水平都在这个时候被激发出来了。
结果第二天腿疼的连走路都踉跄。
周琢圻的车子在马路上平稳地行驶。
祝贺没话找话，但更多的她是怕周琢圻疲劳驾驶。
虽然路上一辆车都没有，但撞到马路栅栏也不好啊。
“你平常都是开车上班吗？”
祝贺望向他放在方向盘上的手。
黑夜也遮盖不住白皙的皮肤，祝贺好一阵欣赏。
“没有，今天晚上想着盘点回去的晚才开车的。”
噢——
就今晚想着开车，所以平常是没有开车的。
祝贺把视线悄悄转移到车载香水，眯着眼睛在黑夜里寻找logo。
“啊——那我平常坐公交车怎么没遇到过你。”
路上没车，周琢圻短暂地扭头看向祝贺，发现她饶有兴致的盯着车载香薰扩香器。
周琢圻不着痕迹地移回了视线，专注路况，回答她刚刚提出的问题：“因为我平常走路上班。”
听到这个回答，祝贺才反应过来她刚刚问了一个多么愚蠢的问题。
又不是只有坐公交一种交通方式......
祝贺一时语塞。
晚上脑子不清醒，她还是闭嘴好了。
免得把自己的愚蠢展现的更多。
眼看着就要到鹤宁师范大学，祝贺对周琢圻指了指前方的临时停靠点。
“你家应该要在这个十字路口右拐吧。”
她记得上次吃川菜的时候就是碰到下班的周琢圻，这样的话，他家应该是在右拐的大学路上。
“我要直行，我们不顺路，你在前面把我放下来就是了。剩下的我自己走回去。”
周琢圻的车速没有丝毫降低的意思。
“太晚了，我送到你家楼下。”
“或者我把车停在这里，我走路送你回去。”
祝贺很不好意思这么晚还麻烦周琢圻多跑路。
但周琢圻话里话外好像都没有要放她下车的意思。
她悻悻地说道：“那还是开车吧。”
末了又补充一句：“走不动路了。”
周琢圻没有回答，只轻笑了一声。
祝贺听到这一声笑，还以为是自己幻听了。
她用馀光偷偷瞥了一眼周琢圻。
被周琢圻抓个正着，他缓缓开口，没有丝毫不耐烦的样子。
“好，那就开车送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