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神古村(十一)
见裴婶不说话,阮和生叹了口气。
“这可不行,裴婶。我,展现了足够的能力,这边的人都没有恶意。”他指了指自己,露出无奈的表情,白净的模样在真诚地望人时充满说服力。
“还藏着一些事不说,却在这里等我们,是故意拖延时间吗?”他看上去有点可怜兮兮地问,“还是说,准备赶我们走?”
“我不相信你们。”裴婶冷酷无情地道,眼神尖锐,被这样扫视的几人都觉得像被熊舌头舔过,浑身上下不自在。
但伊戚被略过了。
他若有所觉,没什么特别反应,更没出声嚷嚷,只是面上的神色,越发地漫不经心起来。
在裴婶——和她背后的纸新娘看来,这群人中最深不可测的,就是这个青年。
不受笼罩整个竹村的障眼法的影响,第一个发现床下的纸扎人,却出乎意料地没有告诉同伴。这是奇怪之一。
在那群纸扎村民赶到农家乐小楼前,不只是定住了村民,还以不知名的方式彻底抹消了纸新娘施加的诅咒。这是奇怪之二。
现在看着他这副作态,不由得更坚定不能让这群人插手了。
一起来的,没能发现同伴的不对,都是蠢人!
“理解是能理解……”在伊戚旁边站着的阮和生挠挠脸颊,真心实意地道,“不过林兴耕对我们也是敌人,总不能之后下山写报告,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有,对吧,庄铮?”
庄铮接住话题,飞快点头:“就是,我是特殊事件管理局的员工,专门被派来处理灵异事件的!他是编外人员!”
裴婶短暂地楞了一下。
她被困在山里太久,完全没想到在自己遇见鬼怪后,还能知道原来政府还有专门处理这些事情的部门。
……这世道果然变了。
“你们?”她认认真真地打量了一下,摇摇头,“你们像出来玩的。”
他们交谈的这段时间,祠堂大门两侧的红灯笼里蜡烛静静地燃烧着,在谁也没有预料的下一秒,“噗呲”地爆起夺目的焰火,将整盏灯笼都烧掉了!
村长目眦欲裂,发出微弱的惨叫:“……灯笼!”
裴婶回头看了一眼,给众人解释:“这是他的大哥活着时做的灯笼,阻止了纸新娘进入祠堂。磨了这么久,终於……”
她语气淡淡,话语却带着如释重负和欢欣鼓舞的意味在。
“砰!”
红木大门在无风的情况下向两侧打开,重重砸在墙上。
风穿进去的声音宛如女鬼幽怨地呼啸而过,失去红灯笼的祠堂瞬间鬼气森森,通向主殿的大门犹如一张巨口。
村长忽然急促的喘息起来,他感到自己从身体内部有什么东西在蔓延,筋肉骨骼的异化,没有痛觉也在触觉上给了他仅凭想象就吓得涕泪交加。
“我丶我不想——”
在他哀嚎出声时,阮和声扭头看他,略带紧张地松了松藤蔓,生怕自己不小心弄死了人。
“阮和生!”
庄铮突然惊恐地喊他的名字,像是看见了极其可怕的一幕。
“?”阮和生回过头,却发现周围的人全部不见了。
他好笑又困惑地看着周围,仍然是祠堂门前,但一片寂静,那两盏红灯笼也如现实中爆开了,残骸落在下方。
宗祠呈轴对称修建,进了红木大门是主殿,两边是侧殿,青石板路缝隙里的杂草被清理得很干净。
主殿的大门敞开,陈旧腐朽的气息夹杂着奇异的腥气,从黑暗中扑面而来。
看上去是在邀请他进去。
阮和生挑了下眉,没有犹豫,提着黑纸灯笼兴高采烈地进去了。
同一时间,其他人震惊地看到年轻人丶藤蔓和村长的身影像被橡皮擦擦去一样,从他们眼前无声无息的消失了。
“为什么只盯上了阮和生?”出声提醒的庄铮没想到异常来得这么突然,警惕又焦虑地四处张望,“是暗算吗?!他现在在哪!”
宋项西不由得看向了另一个专业人士。
黑衣青年嘴角噙笑,目光从朋友原本所在的地方晃过,落在前方的祠堂大门上,状似苦恼地擡手敲敲脑门。
“哎呀……阮和生真受欢迎啊,明明不是弱者。”他感叹道。
如此轻松的态度让其他人从慌乱中平静下来。
毕竟这人和阮和生是好朋友,对方要是遇到危险,肯定不会这么淡定的!
虽然他好像一直都很平静……没心没肺到完全不演丶双标倾向也格外明显,让人都没办法吐槽,只能习惯并无视而已。
“不用担心!”伊戚笑着对他们说,安慰得毫不走心,“阮和生的能力比你们想象中的还要厉害,你们就等着他凯旋吧!”
“不对。”温苑出声。
在对面沈默看着他们的陪审和宋项西惊讶的视线下,从庄铮身后走出的女生皱着眉看向青年,甜美的面容写满怀疑,身形虚幻,裙摆染血,一看就不是人。
“温苑?”庄铮不知道她为什么突然现身,手忙脚乱地向宋项西解释了几句,“怎么了?”
“你说的太轻松了。”温苑没搭理其他人,紧盯着伊戚,“我不信你没有发现,笼罩竹村的诡域,气息和九号公馆的藤女很像。”
“这个你不该问我吧?”漂亮的脸上露出困扰的表情,令人不忍心追问下去,伊戚笑道,“阮和生才是那个最能察觉到的人。再说……”
“其实和这里气息最相近的,不是藤女。”
黑衣青年玄虚地说了一通,看上去很乐意做一个谜语人,并没有向他们解释详细情况的意愿。
“而且,我说的是你们等着。”他竖起食指,得意地笑了,非常认真地道,“作为阮和生在这里最好的朋友,我当然不能放他一个人去面对恶心又卑劣的家夥了!”
“好了,不是哑巴的裴婶。”不等其他人反应,青年转身面朝裴婶,迈开了步子,笑容明朗,“还有纸新娘,我们不会拒绝一个关心朋友的人的请求吧?”
“或者说——”
黑雾缠绕在青年的周身,如跃动的火焰般散发着威慑感,而他微笑,乌黑的瞳孔犹如吞噬一切的黑洞,眼神冷漠而锐利。
裴婶:“……”
这样的家夥,在“朋友”不在后相当不专业地泄露了作为怪物或恶徒的本质,着实令人毛骨悚然。
——倒是好好演下去啊!
“让我没头脑地四处乱转,说不定以不小心会伤害你们呢。”青年用略带歉意的口吻,天真地说出了实际上是威胁的话。
裴婶被威胁到了。
“看来你对自己的能力非常自信。”她死气沈沈地道,并没有产生过多的愤怒,但警惕十足,“跟我来吧。”
“乖乖等着。”伊戚走流程地朝其他人叮嘱,“你们要是乱走出了事,阮和生会很难过的,也不好向山下的人交代。”
被警告地盯了一眼的温院,后退一步,微微发抖。
可恶!
在庄铮担忧地问询中,她屈辱地握紧了拳头。
明明她是诡异了,结果却一个都打不过——甚至还得站着成为被担心的那一方!
特别是伊戚的态度实在是太欠揍了!
要是阮和生在,肯定会有理有据地请求她留在大家身边保护他们,而不是轻飘飘地让他们在这里等,连句好话都没有说!
不过伊戚说这个诡域的气息和藤女并不是最相近的,到底是什么意思?
想到这个,温苑有些困惑地擡头,环顾这座深夜笼罩下的村子。
他们上山时无法看到村子,是因为被施了障眼法,混淆了认知。
而在进入这间村子后,诡域的气息无处不在,却和纸扎村民们身上的诅咒气息毫无相似之处,也就是说,并不是纸新娘的诡域覆盖了竹村。
被村民当神的村长的儿子“林兴耕”,到底是怎么死的才能成为这么厉害的诡异?
伊戚跟着裴婶绕过祠堂,穿过墓园,走到了中央的木屋,在他带头推门而入的刹那,周围的环境变了,另一种风景替代了狭窄的空间。
幽暗的天空下,漫无边际的荒芜土地中,一个身穿红色嫁衣的女人站在他面前。
它是无人机拍下视频中的诡异女性,也是诅咒村民的纸新娘。
纸新娘的面容苍白而没有表情,唇色鲜艳到几近滴血。
而比起这张不正常的脸,更为夺目的是她身上的赤红嫁衣。
嫁衣上布满了褶皱和污渍,仿佛已经被时间和墓地的尘埃侵蚀了许多年。
甚至可以看到褶皱及阴影处沾满了暗红色的血迹,让人毛骨悚然。
伊戚笑眯眯地盯着它,一合掌,兴高采烈道:“我比阮和生先见到你,是我赢了!”
青年的神色毫无异常,没有恐惧,也没有怜悯,只是像在看一个可以行动的玩偶,充满了孩子般的天真与残酷,更近乎於一种漠然。
纸新娘:“……”
就算它不懂现在的世界,也忍不住想说:
这人有病吧!
面对不是人的可怕诡异,竟然想的只是这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