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吃完饭后,闻青与回了电脑房,留丧柠自己闲逛。
他管不住她,也打不过她,丧柠想要做什么,闻青与根本无法阻拦,大抵是他也意识到这件事,索性当丧柠是只散养生物,随她去了。
此时,闻青与坐在电脑前,专注地盯着屏幕,指尖在键盘上游走。
一个又一个窗口快速弹出,很快就占满了屏幕,密密麻麻的全是看不懂的代码。闻青与面不改色,输入了什么,弹窗骤然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个蓝色界面。
【ctl】
标题下方有一个方形视频框,不等闻青与有所动作,上面的视频便自动播放起来。
是段采访视频。
秃头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面对镜头,缓缓道:“孤独症,是一种神经发育障碍性疾病,ctl主要项目,是针对这方面患者的情感培育,简单来说,就是尽可能地让患者感知到他们无法感知的情感……”
男人滔滔不绝地演讲着,试图说服看视频的人,让人相信,他们的项目是可行的。
然后……眼前的男人忽然变成了丧柠。
闻青与面无表情地在键盘上按了一下,蓝色界面消失,恢覆到正常的电脑桌面。
他擡眼看了丧柠一眼,似在疑问。
丧柠坐到电脑桌上,吊儿郎当地把手搭在电脑上,边说话边晃腿,“游戏禁赛了,没情调了,陪我玩。”
闻青与瞥了眼电脑右下角的时间。
现在是十点二十分。
也就是说,丧柠除了吃饭和在卧室玩以外,其他时间都在不停歇地打游戏。
闻青与想了想,别墅里唯二的活物就只有猫咪了,不过以丧柠对猫的厌恶,很有可能会对猫不利,变成案发现场也说不准。
“你以前,做什么?”闻青与问。
丧柠回忆了下,她好像活了很久,又好像没活多久,印象最深的就是格陵兰特,她真正的家。
“嗯……打打杀杀吧,我们经常玩扯胳膊拽腿的游戏,那个很费体力,不像你们的电子游戏,动动手就行,人类真是厉害,能有那么多有趣的物件。”
说到游戏,丧柠明显兴奋起来,“一个人可以杀好几次,直到领地被夺,才会死去,坚守信念的感觉太棒了!”
她说的应该是推塔游戏,能把电子游戏说得这么血腥,也就只有丧柠了。
她似乎天生有着暴虐因子,对於死杀之类的事物,有极大的兴趣。
丧柠认知不全,大抵是把游戏当成了真正的杀戮,这样的思想极端而危险。
倘若哪天,她把所在的世界当成了游戏世界,於人类而言,将是一场灾难。
闻青与安静地听丧柠说,思索了一会儿,才出声道:“丧柠。”
丧柠停下来,居高临下地看他,十分享受俯视人的感觉。
“你是什么?”闻青与低哑的声音响起,他没看她,垂下的眼帘微颤着,面上看不出表情。
房间瞬间安静下来。
正在监听的安竹听到这句话一怔,她没想到闻青与会这么直接的问出来。
通过昨天的观察,她发现闻青与可能不是什么“普通人”,他对於丧柠表现出来的异常,太淡定了,或者该说,反应不对。
但资料显示,闻青与患有阿斯伯格综合症,情感表达有障碍。
这样一来,他的反应倒也说得过去,可安竹就是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说不上来,可能是女人的第六感。
没有十足的把握时,安竹暂时也不敢轻易动手,只能在暗中关注。
不过她留了一手,即使丧柠要对人类出手,她有办法瞬间将丧柠转移至无人区,这也是为什么她敢放任丧柠去商场的原因。
安竹总不能每时每刻都盯着丧柠,便在别墅里安置了监听的装置。
就在这时,她的腕带突然亮了两下,一条消息弹出。
【夏露:安队,a市出现死者了,死法和网吧老板相同,我们重点是不是错了?】
一开始,大家都认为,网吧老板的死,和丧柠萧亦脱不了干系,安竹着重调查,不惜以身犯险。但眼下有了新的死者,且丧柠没有再出过别墅。
凶手显然不是她。
安竹皱了皱眉,连接通讯器,“位置。”
“我这就传给你资料。”夏露平时性格跳脱,真干活时也利索,很快就将资料传给了安竹。
安竹想起什么,问道:“吸血鬼的事有进展吗?”
夏露默了两秒,“安队,上面不让查萧亦,我知道的就是,他是吸血鬼,但不太纯种,可能是混血。”
“大概是因为混血的原因,所以才不会隐藏瞳色,需要靠佩戴美瞳这种方法混在人类中。”
说着,夏露顿了顿,似在犹豫要不要说,最终下定决心道:“另外,一直没有找到沈斯年包庇怪物,或者有操控怪物伤人的证据……上面的意思是,放人。”
通讯器里沈默了好半晌,才传来安竹平静的声音,“我知道了。”
另一边,丧柠捂嘴夸张地做惊讶状,“你终於想起来问我了吗?”
闻青与:“……?”
这话说得好像她特别期待他会问一样。
丧柠脚一蹬,踩在电脑桌上,身形顿时高大起来,双手叉腰,骄傲自豪地说道:“我是丧尸哦。”
闻青与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他看了眼丧柠的脚,她挺喜欢在商场买的拖鞋,没有脱,一直穿着。
蓝色露趾的鲨鱼拖鞋,能看到上面有一排尖锐的牙齿。闻青与一时间想不出是光脚乱踩比较脏,还是穿鞋乱踩脏。
这只丧尸,就不能不爬高吗?
无数思绪在脑海里翻飞辗转,闻青与不确定自己是否对丧柠产生了“兴趣”,他需要一个验证的过程,才能知道结果。
他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问道:“要给你吃肉吗?”
闻青与喜欢电脑相关的事物,就键盘来说。他会自己去挑选零件组装起来,在这中间有个过程叫润轴,能够让键盘手感更好,消除部分杂音。
倘若他对丧柠感兴趣,就会愿意为她“润轴”。
丧柠既然不是人类,把她当作机械来看,就很好理解自己会对她感兴趣了。
难怪沈老师叮嘱闻青与不要对女生说,自己感兴趣的事。就他这把人家当成机械对待的脑回路来看,估计没有女孩子受得了。
丧柠听到吃字,开心地点头。
“肉,菜,水果,我都吃的,你们人类不能吃的我也能吃。”
就差把好养活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我们出去逛超市吧。”丧柠从桌上跳下来,一个猛子扎进闻青与怀里。
“你这个人类好热。”
丧柠在闻青与身上蹭来蹭去的,像只热情的二哈,就差伸出舌头舔闻青与脸了。
太暖和了。
闻青与闭了闭眼,只觉骨头差点被砸断,不适地深呼吸着。
沈重的喜欢,他承受不住。
不甜,很疼。
疼得闻青与肩膀直颤,他不确定这种情况下,是否可以判定为,“喜欢”这种情感。
但根据“人际关系交往法则”来看,相互之间拥抱,是正常的,朋友,恋人,家人,都会拥抱。
若将拥抱定义为疼痛,闻青与能想到的只有,自己不正常。
他再次陷入怪圈,解释不清自己现在的情况。
“人类正常体温范围在36~37摄氏度,你的体温远低於人类,才会认为我是热的。”闻青与认真地解释道。
丧柠没说话,目光放空。
闻青与擡手将她的脸推远一些,不知是不是丧柠在想事情,注意力不集中,真让他推开了。
“你很冷,离我远点。”
他实话实说,语气里听不出讨厌的成分。
丧柠压根不在乎他说的什么,满脑子想着买吃的,她搂住闻青与脖子,用手拍他脑袋,“快出门,我要去超市。”
闻青与尝试挣扎,失败。
他发表他的不满,丧柠不听还是不听。
别人会因为闻青与不留情的话语发堵,丧柠可不会,可能这就是没心没肺,活着不累吧。
最后,闻青与被迫在身上挂个挂件,回卧室换衣服。快到午饭时间了,他本来也要出门,给阿姨空出做饭打扫的时间。
闻青与把身上的衣服全部月兑掉,只剩下一条内裤,然后去衣柜那里拿外出服。
丧柠直勾勾看着他,忽然伸手指他腰腹处一道不易察觉的褐色痕迹问,“那是什么?”
闻青与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淡淡道:“疤。”
丧柠皱皱眉,不依不饶道:“疤是什么?怎么形成这种现象的?”
闻青与套上白色衬衫,低头系扣子,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皮肤受损,摔倒时蹭到碎石。”
话落,闻青与就感觉自己的腹部被摸了。
他低头看去,一只白嫩的爪子大咧咧地搭在上面,刚开始只是摸摸那个疤,后面开始扩大范围在附近挪动。
丧柠的手很凉,所经之处引得人轻微颤栗,身体绷得紧紧的。
闻青与抿着唇,有种奇怪的感觉,说不上来,他不解地望向丧柠。
接收到视线,丧柠眨眨眼,“你在发抖,这个疤,让你害怕吗?”
闻青与静静地站着,扣子只系了最上面的一个,下摆松松垮垮的,听到丧柠的问话一楞。
“小可怜。”丧柠自言自语道。
她身上没有疤,或者说,没人能让她受伤留疤。
她很强,而他很弱。
闻青与的手指不受控制地做出敲击状,身体僵硬。
说实话,他不太清楚这个疤痕形成时,他当时的情绪是否是害怕。
小时候的他,身体协调能力差,一些传球接球的娱乐活动,无法顺利地完成,但体育课不会因为他的“特殊”而停止。
越是玩不好球,就越是难以控制情绪,时不时暴躁。其实没什么大不了的,小孩子玩球更注重的是开心。但闻青与不一样,他非常在意“球”,一遍又一遍练习。
一不小心就摔了,摔了再爬起来继续,周而覆始。
正常的孩子,摔倒感知到疼痛会哭泣,寻求大人的帮助,闻青与不会,他当时的注意力全在球上。
不哭不闹不笑,像机械一样运转着,完成所谓的任务。
人类不是机器,做不到完美无缺,他要付出更多的努力,才能做到稍微正常。
“我不知道。”闻青与低沈道。
他轻握住丧柠的手,回忆着受伤时的感觉。低温能够麻痹神经缓解疼痛,让人思绪变缓,适当的冷,也会有令人清醒的作用。
或许,那个时候他是需要一个拥抱的。
“丧柠。”闻青与轻声唤她的名字,迟疑道:“我发抖,你能抱我吗?”
就像上次一样。
不要在他不舒服时,把他丢在一边。
他的声音几乎让人心软。
丧柠看了看闻青与,然后凑过去,给了他一个拥抱,“向我示弱,永远忠於我,就给你。”
拥抱在前,说话在后。
她显然没有给闻青与出言拒绝的机会,强势又不讲理,却是唯一愿意给予他拥抱的存在。
微荡不安的情绪渐渐冷却。
临出门前,意外徒生。
客厅沙发上,闻先乐看着快要缠在一起的两人,脱口而出。
“你们在搞什么?”
丧柠懒洋洋地伸了个懒腰,坐得稳稳当当,完全把闻青与当成椅子用,由於逛超市被推迟,脸上写着不爽。
椅子本人眉心一皱,“你怎么来了?”
闻先乐不傻,听出他话语里的不耐和生疏,眼里透出些许不满意,“我还不想来呢,我爸说你生日快到了,问你想怎么过。”
闻青与:“不过。”
两个字直接把话封死。
闻先乐气得不轻,板着个脸,张了张嘴想说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好。
他应付不来这个堂哥。
闻青与对於亲情没什么归属感,更不在意家人,即使知道他的情况,依然会不太舒服,偏偏又拿他没办法。
闻先乐记得,在他很小的时候,是很仰慕闻青与的,经常跟在后面,哥哥哥哥的叫。
在他眼里,闻青与成绩优异,游戏打的好,整个人都透着中二病那种酷。
谁小时候不喜欢酷酷的人设呢?
后来,闻先乐发现,闻青与那不是酷,而是冷血。
他养的仓鼠死了,哭得死去活来,语不成句,结果闻青与只甩给他两个字,“别吵。”
他只当这是因为仓鼠在闻青与心里的份量不够重。
可当伯父伯母在血泊之中时,闻青与依旧是那副没有表情的样子,好似一个旁观者,无动於衷看着生命在眼前流逝。
那是他的爸爸妈妈啊!
即使长大以后了解了闻青与的病,闻先乐每每回想到那个场景,仍然不寒而栗。
闻青与满身是血,说,“我想画完。”
他手里拿着一个本子,上面画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机械设计拆画零件图。
闻先乐努力不去回忆那天的事,“那行,不说生日,你俩怎么回事?同居?”
同居两个字他故意加重了音,有几分嘲讽不屑的意味。
餐厅见面,线上游戏,今天就抱一起了。
这叫什么?一回生两回熟?
恋爱自由也没这么自由的。
丧柠凑到闻青与耳边,“同居是什么?”
闻青与目光微沈,大概是在想怎么说能让丧柠听懂。
过了片刻,他轻声道:“两个人共同居住在一起。”
丧柠:“哦。”
闻先乐:“……”
哦个鬼啊!不要一副听懂了的模样好不好?
就你俩这样,懂个der。
闻先乐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覆暴走的心情,“你们为什么会在一起?”
丧柠举手抢答道:“这个我知道,他向我示弱乞求了,我满足了他的期待。”
闻青与:“……”
闻先乐:“……”
当他没问。
闻先乐是有些意外丧柠能够近身闻青与的,且他哥没有拒绝,也没有闪躲。
这证明闻青与是愿意让丧柠靠近的。
但他想不明白,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为什么会搞在一起。
难道就因为那天吃饭,丧柠神经质一样闯进来,俩人进行了“愉快”的病情交流,而后惺惺相惜,产生共鸣了?
为什么突然感觉有点可怕。
病情不会叠加倍增吧?
闻先乐咽了口口水,故作镇定,一副成熟大人模样,嘱咐道:“要注意好措施,别乱来……”
说完,对面两个没反应,反倒是他先低下了头,耳朵腾得一下染上绯红。
十七岁的他承受了太多。
这俩人才认识两天吧,就这样那样了,真的很危险,没法坐视不管。
丧柠贴近闻青与,再次问:“措施是什么?”
在她心里,闻青与知道很多东西,不知道的就问他,他不知道的,再去浏览器搜。
人形浏览器解释,要比自己动手查手机简单多了。
闻青与稍稍偏了下头,丧柠靠近他耳朵时,让他不太舒服。
但不到讨厌的程度。
他也想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只能归结於“兴趣”上。
闻青与对於感兴趣的东西,向来是必须弄清楚原理的心态。
“处理办法。”
他从不觉得丧柠的提问蠢,相反,他莫名有些享受这种被需要的感觉。
丧柠依旧是“哦”代表听到了。
“出门。”闻青与不想打乱要去超市的计划,他答应了丧柠,陪她出去。
话落,他抱着丧柠站起身往外走。
“诶,你们去哪?”闻先乐跟着起身,勉强接受了闻青与和丧柠难以言述的关系。
在他看来,他哥那是打一辈子光棍的命,有就不错了,不能挑。
接受归接受,亲眼看到还是有些理解无能。
闻先乐眼中:
病友交流大会,腻腻歪歪,走路都要抱一起,恋爱的酸臭味,啊呸。
闻青与本人:
他如果不托着丧柠,丧柠能把他勒断气不撒手。
总的来说,丧柠是个挂上,就摘不下来的挂件。
车子停在门口。
丧柠不客气的坐进去。
驾驶位上的司机诧异地瞥了她一眼,出於职业素养没有说什么,咽下好奇。
闻青与也坐在后排,后来的闻先乐不想和他们两个挤在一起,拉开副驾驶车门,正准备上车,耳边蓦地响起闻青与不近人情的声音。
“下去。”
闻先乐动作一僵,尴尬地站在原地,有点不知作何反应。
应付不来,根本应付不来。
恰在这时,后排的丧柠冲他招手,“来后面,热的。”
闻先乐偷偷瞄了闻青与一眼,绕到另一边,从丧柠那边上车。
这次,闻青与没有赶他。
车子足够大,三个人坐在后面也不觉得挤,就是气氛莫名诡异。
闻先乐小声嘀咕:“谁没个车了。”
他年纪不到十八,虽然考不了驾照,但车库里的车是不缺的,家里也有司机。大概是有点逆反心理在的,闻青与不待见他,他还就偏要蹭他的车。
就不叫司机来接,气死他,气死他!!
闻先乐面上神色不变,沈着脸看窗外的风景。
比起市区内的车水马龙,这条路倒是无比通顺,鲜少能看见车辆,入目最多的便是绿色的树木,环境清静淡雅。
看着看着闻先乐感觉哪里不太对劲,怎么好像有人在摸他?
闻先乐转过头,一低头就看见,丧柠用手指戳他的手背。
一会儿画圆,一会儿画叉。
闻先乐:“!!!”
“你干什么?”
丧柠擡擡下巴,用施舍一般的语气,缓缓道:“你是热的,要不要归顺我。”
人类暖暖的,很好玩,她开始喜欢上热的东西了。
闻先乐:“……你有病?”
好像确实有。
拉拢失败丧柠也不恼,蓝星人类千千万,她早晚会组建出一支队伍,在蓝星创造出不可撼动的城池,打下领地。
想到这,丧柠思绪飘远。
嗯,明天先努努力,打上黄金先,一步一步来,她不急。
要不是今天禁赛了,她绝对要打个通宵的。
游戏是好游戏,禁赛真坏!
闻先乐忍不住打量旁边的两人。
说不上来,就奇奇怪怪的。
“你监护人知道你俩的事吗?”闻先乐询问道。
网吧派出所外加西餐厅的经历,他俨然把萧亦当成了丧柠的监护负责人。
“哈?”丧柠疑惑地看他,“你和我说话吗?”
闻先乐无语。
“我说,你和我哥在一起,告诉萧亦了吗?”
“没有呀,应该告诉吗?”
“肯定啊!”
丧柠听完认同地点点头,萧亦是她这边的,有知情权,她对於萧亦还是比较信任的。
於是乎,她掏出手机,在联系人里找到萧亦的头像点进去。
【一颗柠檬:你要来巡视我的新领地吗?】